第二十七章 季氏夫婦
夜晚來臨,季家四口如約而至。
這次季流雲去鄰鎮帶回來不少好東西,光是給謝元晉的都有好幾樣:小朋友愛看的皮影戲,還有男孩子用來斗耍的玩意,甚至還有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頭蟋蟀。
除此之外,給謝三帶了一頂瓜皮帽。謝三年紀大了,受不了風寒。雖說夏季夜風涼爽,他卻吹不得風,不然第二天必然會頭疼。
還有姚輕水專門讓帶的好料子,聽說還是從豫州那邊進過來的時尚貨。米倉地方小,沒什麼稀罕玩意,隔壁鎮子規模大,很多時興的都有。
她和余瑛瑛計劃給三個孩子和她們倆做套親子裝,到時候穿出去那肯定是米倉鎮最靚麗的風光。
這主意還是余瑛瑛想出來的,她娘家就是裁縫鋪,自然手藝不錯。小九兒許多花樣的衣服都是余瑛瑛親自操刀,剪裁縫紉一條龍,都是人家一手置辦的。
當然少不了謝時茂喜愛的好酒。兩家子許久沒有聚會,今天晚上肯定要好好喝上幾杯。
大人們正忙着收拾桌子,準備飯菜。幾個孩子自己擱在旁邊玩耍,小九兒看着大頭蟋蟀揮舞大刀很是興奮,兩個男孩子則玩起了季流雲帶回來的玩具。
季恆鼓搗着手裏的玩意,正是父親從鄰鎮帶回來的,叫什麼九連環。他擺弄許久,就是沒辦法將這幾個小環一一取下。
謝元晉皺着眉看他操作了一會,直言道你這麼拆解不對,來我給你弄。
這東西到了米倉大王的手中,似乎乖巧了一些。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謝元晉就拆解好了,他不僅能把這九個圓環分別解開,還能再把他們拼湊起來。
季恆一直都知道謝元晉聰明,就是不愛學習,看他如此迅速並精準地解開了九連環,不禁投來敬佩的目光,甚至還鼓掌為他叫了聲好。
謝元晉小臉微紅,心底卻偷偷樂開了花。他娘總說人家季恆這也好那也好,沒想到這麼優秀的季恆居然誇讚了他。
“哎呀,可別看我,我的臉都要紅到脖子根了。”
謝元晉心裏這麼想着。嘴上卻嘟囔着這算什麼,小菜一碟,一臉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還作勢扭過身子看蟋蟀去了。
小的時候,兩個人在一塊玩的比較多。上了學堂以後,在一起的時候就少了許多。但這也不影響二人兒時的情誼,當遇到別個大孩子刁難人的時候,他們總會為對方挺身而出。
季恆年紀也不大,但平日裏十分照顧弟弟妹妹。有時候他看到謝元晉威風八面,帶着一群孩子走街串巷的玩耍,只覺得十分有趣。但他生性愛靜,喜歡看書寫字,所以並不常參與他們的隊伍。
這兩個小男生,一個喜動,一個喜靜。可忙壞了小九兒,一會跟着自家哥哥坐禪般的一動不動,鉚足了勁的看書寫字;一會跟着鄰家哥哥到處跑,緊趕慢趕的還是追不上。唉,真叫人頭大。
“開飯嘍!”
余瑛瑛端出最後一碗熱騰騰的酸湯牛肉來,這滿滿的一桌子菜,可算是齊畢了。
幾人圍着圓桌做了下來,孩子們也捧着小碗準備開吃。有雞、有鴨、有魚,還有小九兒愛吃的桂花糕。
按照慣例,先是幾個大老爺們喝了幾圈酒,你敬我我敬你,好不熱鬧,就連謝元晉也悄摸悄摸地喝了一口酒。
“這酒,是什麼味道呀?”
季恆沒敢喝,他把頭藏在桌子底下,偷偷問地謝元晉。
謝元晉顧不上回答,他覺得剛剛吞下去的那口酒跟塊熱碳一樣,一路順着他的喉嚨滑下去,火辣辣的燒。
“甜絲絲的”,他張口說到。
趕緊喝了口白水,謝元晉也把頭埋在桌子下面。好在桌子底下黑,季恆看不到他臉紅脖子粗的樣子。
小九兒叼着一塊桂花糕,扭着圓滾滾的身子也鑽到桌子下面。
“哥哥,我們一起躲貓貓。”
小九兒扯着親娘的裙子,試圖蓋住胖胖的自己。
“我藏好了,你來找我呀。”
“孩子們,快點出來吃飯了,吃完飯再躲貓貓,不然一會飯菜都涼了。”
謝三叔慈愛的聲音響起,也成功打斷了季恆躍躍欲試的想法:甜絲絲的美酒是不是和書中描繪的一樣,真的可以讓人飄飄乎欲仙?
酒過三巡,季流雲忽然變得沉默起來。
前幾天他接到一封來信,正是來自闊別已久的姬家大哥寄來的。
雖說他已然廢除修行,也改了姓氏。但他骨子裏流的還是姬姓的血,這一點是如何也改變不了的。
父母雙親雖然不在,但他還有兄長。兄長已四十有二,這些年來都是他一人苦苦支撐着姬家。自他離家以後,除了每年的書信往來,極少去冀州走動。
姬青山來信,他把金帳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了弟弟,無論如何也要他帶着家人回冀州,兄弟二人多年未見,他很挂念這個小弟弟的安全。同時傳達一個喜訊,以近半百的他又將做父親了!
這也必將成為那事發生之後姬家最大的喜事。
如今金帳局勢動亂,而大嬴態度曖昧,邊境安穩與否都將成為問題。米倉鎮那邊太過偏遠,一旦戰事掀起,最先遭殃的必然是邊境的百姓們。
他希望弟弟一家子能夠回來冀州,這樣距離近一些,有什麼風吹草動一家人在一起也可以互相照拂。
此外,姬青山還沒見過自己的侄子和侄女,聽說弟弟有個兩歲多的女兒,他很開心,希望能快點見到自己的侄女。
姬青山已經有了兩個兒子,這一胎也不知道會生個什麼。季流雲之前書信里跟兄長描述了小九兒的萌態十足的樣子,姬青山更是催促他們儘快返回冀州。
季流雲到家之後,第一時間和妻子說了這件事情。
自從他們二人離開幽冥司后,就再也沒有過問世間的事情。姚輕水的母親在她離開家前往北海的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姚家專門派了信件過來,信中言語凄切、悲慟萬分的情形,姚輕水再也不想回憶起。
這世間,前半生是因別人而活。
和姚輕水血脈相連之人,已經是丟的丟,死的死,剩下的人也只有恨意。而後半生是為自己活的,她有了流雲,有了一雙可愛的兒女,有了諸多的牽挂和割捨不斷的血脈感情維繫。
夫妻二人商議半天後,為了一雙兒女最終決定返回冀州。季流雲回了一封信給姬青山,只是路途遙遠現在應該還沒有到。
今夜的聚餐,將會成為他們在米倉鎮的最後時光。
於此同時,季流云為感念謝家這麼多年來的互幫互助,委婉地傳達了北邊禍事將起的兆頭和訊息。
謝三有些鬆動。他是經歷過戰火的人,有太多血淚交織的慘痛經歷和過往。
謝時茂則覺得現在太平盛世,大嬴國力強盛,傳言皇帝愛民如子,喜愛和平,沒必要為了征戰勞民傷財。再者金帳王庭和大嬴歷來交好,幾百年來都是友好鄰邦,不見得會有什麼戰事突生。
姚輕水還想說些什麼,季流雲制止了她。
季流雲看了太多的北海,他深知在暴風雨來臨之前,愈是平靜的水面,愈是能掀起巨大的浪潮。
余瑛瑛毫無戒備,她生於太平,長於富足。一雙美眸看到的全是孩童戲耍的美好景象,是鄰里街坊的親切笑臉,是米倉鎮逐年逐日平靜又安詳的畫面。
三個孩子還在嬉笑玩鬧。
月上梢頭,美酒佳肴,大人們微醺聊着輕鬆的話題,夜風也逐漸沉醉。
誰也沒有注意到,黑漆漆的夜幕籠罩之下,一抹紅色藉著月色隱匿進了謝家的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