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豫州韓家
聽了一場也還算精彩的故事,冰糖葫蘆也吃了,雨前龍井也喝了。二人又叫了些茶點來吃,嫵心喜愛甜口。因此只要是她點的,不是甜食就是糖醋,幾筷子下來姚予疆幾乎快齁死了,只能不停往肚子裏灌水。
眼看着快中午了,二人終於想起正事,於是晃着肚子去到韓家門庭。
這次瞧病的是韓家家主,老爺子名叫韓人王。光名字聽着都霸氣十足,似有千鈞之力。可實際上人家是經商的,做的還是布匹行當。目前經營着豫州最大的綢緞莊子:韓家鋪子。他家的綢緞銷路可謂之廣闊:上至達觀貴胄,下至走卒販夫,無論男女老少在這裏都可以買到稱心如意的料子。
除了布匹材料之外,他家還聘有綉工若干名。不僅賣緞子,還兼做成衣包括日常用的絲製品,如絹花之類的頭上飾品、貼身衣物,鞋襪、尋常物件如汗巾、帕子之類的。韓家鋪子的東西不僅材質好,花樣多,價格也相當公道。
只是有一點不好,就是限量,而且要預訂。正所謂常出常新,這也是韓家鋪子屹立幾十年不倒的秘訣之一。
這次韓家老爺子因着舊疾突發、久不見好。名醫名師請了不知道多少位,病情卻是一天重似一天。無奈之下,韓家大公子啟用了一封舊帖。正是由於這封舊帖,師傅這才讓姚予疆正式下了山,開始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試煉。
已經正午,太陽曬的不行,路面被炙烤的起了明晃晃的一層油似的。好在憑着帖子未在門口耽擱太久,二人順利進了韓府。
韓家大公子接待的他們,這大公子名叫韓起,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好相與模樣,瞅着估摸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剛看見二人進門,他就熱心的迎上前來。一頓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之類的熱情寒暄。韓起先是吩咐下人先為貴客接風洗塵,又立馬通知后廚準備上菜。
接到命令,一群侍從、侍女分別擁着二人去洗漱更衣。完事後再過來正廳時,已是滿滿當當一桌子備好的飯菜。
嫵心直覺得這人十分地熱情好客,這陣勢搞的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姚予疆見多識廣:此人能說會道,十分明明。就是面子功夫做的太足,有些過了,再去看時只覺得他眉眼間都是精明。只是他們奉命行事,又在別人家裏,客隨主便也不好說什麼。但看嫵心萬分感動的樣子,真想再給她一個暴栗。
不過好在這韓家的伙食要比茶樓的好吃上許多,到底是大戶人家,廚子還是不錯的。
正廳里,韓起陪着玄天宗兩位高徒吃着午飯。內宅中,韓老爺子躺在雕花大床中穿着粗氣,他用略微渾濁的雙眼望着錦緞織就的床幃頂子,不知想些什麼。
韓人王這一生,可謂商賈奇人。
誰曾想到一個挑着擔子的貨郎,居然能一步步走到綢緞大王的地位。旁人現在看到的都是他繁華又昌盛,可人家一路走來背後的辛酸和艱苦卻無人知曉。
大兒子韓起,十幾歲就跟着韓老爺子學做生意,經年累月積攢了很多管理商鋪的經驗。近兩年他總想着把生意再做大做強,他規劃的商業版圖裏不僅僅是綢緞生意,還包羅了諸多其他板塊,只是那些是韓老爺子不願意涉獵的區域。
人年紀大了,就想固收基業。韓家價格公道也是贏得客戶口碑的重要原因之一,但韓起總想籍着新樣式和金字招牌,抬高價格。謝老爺子本分為商,一直不同意。因着這些新舊思想的碰撞,父子兩個有些不愉快。
二兒子韓回是個溫吞性子,平日裏少言寡語。他不愛琢磨生意上的門道,只一心鋪在綉工活上。誰也想不到看着五大三粗的韓二公子,鐵錚錚的一個精壯漢子,居然像閨房女子似的凈愛些針線活計。不過話說回來韓回小的時候聰明伶俐,活波好動,也喜歡舞刀弄槍。但自從父親從大理回來后,他就跟轉了性一般,就此迷上綉工手藝。
為了改掉他的嗜好,謝老爺子真沒少請師傅。
各行各業的師傅請進門,武術高手、教書先生、高山流水的琴師、能工巧匠的手藝人。花費不少,可到最後啥也沒整成。
武術高手教射箭,韓回低頭看着綉到一半的百鳥朝鳳圖,抬手就把繡花針擲了出去。高手跑到靶子前面觀看,一根細細的針只余針屁股在外面,可不是正中了紅心嗎?
高手羞愧難當,當即自請離去。
教書先生教詩文,剛把詩文寫在面板上,一遍教讀還沒下來。韓回這邊把手中的扇子攤開來展示,先生定睛細看,扇面上繡的可不就是剛才的詩文嗎?
先生瞠目結舌,山羊鬍子一翹一翹的,甩袖走了。
琴師輕攏慢捻抹復挑,一曲弦歌,試問何人知雅意。尾音未消,只見韓回手起針落,一幅仙人遺世獨立的綉品赫然出現。
琴師默然,心中瞭然,知我者唯韓回也。
就這樣,外人總笑韓二公子不愛武裝愛紅裝,痴痴傻傻。可他依舊這樣,只見秀針上下翻飛,舊綾羅瞬間煥彩。
此刻的韓回正守在老爺子床前,他端起一碗湯藥,細細吹着,一勺一勺餵給韓老爺子。韓起陪着二人用過午飯,姚予疆直言病人要緊顧不上休息,推了勸請午休的好意。
於是,一行人來到韓老爺子的屋外。
韓起輕輕推開屋門,韓迴轉頭一看見是大哥,他搖了搖頭。手中的葯碗還是滿滿當當,看樣子一點都沒喝進去。韓起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隨後俯身輕聲說到:“爹,玄天宗的高人來了。”
姚予疆被請到老爺子床前診病,他這才看到床幃里那人的情況:老人雙眼緊閉,眼窩深陷一片青黑,形體枯槁像一具乾癟已久的屍體。只有胸前時不時的起伏才能證明,這錦被下面的人還活着。
嫵心瞧着人高馬大的韓回端着葯碗、靜默立在病床一側,臉上滿是哀傷,瞬間覺得他們有些可憐。子欲養而親不待,委實令人心酸。
“好在她無父無母……啊呸呸呸,這是什麼渾話,各路神明,我方才的話不算數啊,已經呸了三下就當是收回了哈。師傅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要好好孝敬他才行。”
姚予疆被嫵心的小動作搞的莫名其妙,還以為她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看着病榻上的父親韓起長嘆一聲,開始向二人訴說老爺子這舊疾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