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捨近求遠
恆昇財務,不就是阿怪之前經營的那間公司嗎?後來因為牽涉進一樁跨國洗黑錢案,公司結業,他和另外一個合伙人許致恆雙雙入獄。現在這個要離婚的韓鈺以前也是恆昇財務的高管,而他的妻子露露是總經理許致恆的秘書,這會不會太巧了?
再想到剛剛那女人不太明顯的港普腔,伊羨恍然明白過來,這一定是阿怪搞得鬼!
這該死的男人!成心給她找麻煩是吧?
把這麼一個強勢不講道理的麻煩女人推給她,說什麼她是全J市最好的離婚律師,他可真敢說。
伊羨拿起桌上女人留下的名片,熊尚善,燙金的名片上只有簡簡單單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熊尚善,伊羨試着在網上搜索這個名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明明可以直接拒接這單案子。實際上拒接,才是最簡單且最明智的選擇,可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登陸了搜尋引擎。
她對自己說,好奇和接這單案子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她完全可以在滿足好奇心的同時,拒絕接手這個案子。
可是很奇怪網上沒有一條關於熊尚善的信息,這個人好象沒在這個世界存在過一樣。伊羨又試驗性的搜了自己的名字、阿寶名字,都有十餘條信息,就連她那無腦的助理,網上都有兩條相關信息,一條求職信息,一條租房信息。
在這個資訊時代,每個人在網上都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難道這不是她的真實姓名?是為了騙她,還是為了騙所有人?
伊羨再次拿起那張燙金名片,反覆看了看,做工精良,製作價格不菲,如果是只為了騙她這麼個小律師也未免太下本兒了。
不!熊尚善一定就是她經常使用的身份,可她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何如此神秘?
伊羨重新打開熊尚善留下的資料,越看越覺得不好,這裏有太多關於恆昇的資料卻完全看不出與離婚案有任何的關係,這又是為什麼呢?
她掏出鑰匙打開最下面的文件櫃從裏面拿出厚厚一摞資料,這是她當初想幫阿怪打官司時一點點收集起來的,後來被阿怪拒絕後她曾經負氣扔進紙簍,但最終還是又收了起來,放在柜子最底下,眼不見為凈,就當是扔掉了。
現在兩份資料放在一起,很多曾經不清楚的地方,終於漸漸浮出水面變得清晰了起來。
如果認真分析不難看出恆昇財務從成立伊始所展開一系列高調的行為都是為了吸引某些黑暗勢力的注意,而當終於達到目的后就開始回歸低調,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恆昇就是衝著暗藏在J市的洗黑錢集團去的。可是為什麼?高額的利潤嗎?
伊羨覺得不是,而且最耐人尋味的是,當洗黑錢案被破獲后,作為恆昇的主要負責人許致恆據說持着英國護照被國際刑警潛送回國受審,而阿怪更是僅僅在警局呆了不足一個月就出來了,反觀另一邊洗黑錢集團的人員全部在國內得到了應有的審判。
整件事的處理似乎都指向了一個可能……
熊尚善又和這些有什麼關係,她為什麼要把資料給自己,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伊羨一隻手支着額頭,另一隻手輕輕敲打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這些問題似乎只有熊尚善或阿怪本人才能給她答案,但伊羨現在並不想聯繫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方向……
醉愛酒吧。
伊羨看着這個叫露露的女子,素顏一身灰色的套裝裙,完全不象資料上寫的酒吧女。
露露大方伸手與伊羨打招呼,然後禮貌的請她落座。
伊羨遞上自己的名片,小心觀察着露露的反應。老實說,她在露露身上完全看不到一點兒風塵味,舉手投足雖不算氣質不凡,但都算大方得體,能讓一個女人有如此大改變的只有愛情。看來她和她先生的關係應該很好。
“律師?顧客投訴還是?如果是醉愛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周到,還請伊律師多多指教。”露露看到伊羨的名片,很自然的想到是醉愛營業上出了事。
伊羨噙着職業的笑意道:“不,您誤會了,我是名離婚律師,是受熊尚善女士的委託過來的。”
露露聽到熊尚善的名字身子微微一震,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伊律師,我和我先生的感情很好,熊尚善我婆婆不假,但她沒有權利決定我們的婚姻。您是律師應該很明白這一點。”
伊羨客氣地道:“當然,所以我這次過來是想問問韓鈺先生的看法,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單獨見見他?”
露露猶豫了一下道:“他現在再招待幾個很重要的朋友,你等一下,我去問問他。”
剛剛伊羨過來的時候,服務生就說過韓鈺沒有時間,她才退而求其次找到露露,“或者我們約個時間,我改日再來拜訪。”
露露搖了搖頭道:“這件事還是早些處理的好,伊律師您稍等一下。”
時間不大,房間再次被推開,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走了進來,從他站得挺直的腰身,刻板的站姿中不難看出他有過很長時間的從軍經歷。
男人伸出手道:“伊律師您好,我是韓鈺。”
伊羨伸手與他回握,“韓先生,您好。我想我的來意尊夫人已經轉達了,不知道您可不可以簡單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韓鈺做了個請的手勢,“伊律師在回答您的問題前,我先表個態,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和我太太離婚的。”
伊羨笑了笑,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兩個人的夫妻感情很好,只是婆媳關係未免太差了。也是,象熊尚善那樣強勢的婆婆不是那麼好伺候的。
“韓先生據我了解,您和您太太是在醉愛這裏結緣的,後來又一起在恆昇工作,在恆昇出事後,你們又一起繼續經營醉愛,並喜結連理,是這樣嗎?”
韓鈺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些,不過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道:“沒錯。我們一直經歷了很多。”所以,就不要想着幫母親拆散我們了。
“恆昇這次牽扯的案件如此之大,您作為高管之一,就沒受到一點兒波及嗎?”
聽伊羨提起恆昇的案子,韓鈺變得警覺起來,“這和伊律師接受的委託有什麼關係嗎?”
關於這一點,伊羨早就想好了託詞,“如果您受到很大影響,至少說明尊夫人不是個貪圖錢財的人,不然她敢不會在您事業的低潮選擇和您結婚了。”
跟着伊羨話鋒一轉,“不過,這家醉愛每年的營業收入也不少吧?是您獨資的嗎?我記得它曾經隸屬於恆昇,您是什麼時候把它轉為私人擁有的?”
韓鈺的臉上含着慍怒,“伊律師,您問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一反應早在伊羨的意料之中,她淡然地道:“我當然是受您母親委託來處理您和尊夫人的婚姻問題了,熊女士這麼反對您的這段婚姻,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您不覺得應該搞清這一點嗎?”
“不必,我很清楚她為什麼反對,請您轉告她,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和露露離婚的,如果她一定要使手段搞破壞,大不了我永遠呆在J市,不回香港,她另外找繼任者好啦!”
果然,熊尚善是從香港來的,而且看來還是個挺了不得的大人物,可為什麼之前一點兒沒聽說過呢?阿怪也是從香港來的,他和熊尚善之間有什麼關係呢?
伊羨暗自發愣的時候,韓鈺已經站起身來,準備送客,態度冷硬的似乎絕情,“伊律師,我言盡如此,好走不送。”
就這樣被請出去,伊羨多少有些不甘,不過韓鈺的警覺性如此高,也從側面證明了恆昇的案子確實有問題。也許它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
伊羨若有所思的從醉愛出來,抬頭看到阿怪站在門口。
他慵懶的斜倚在車邊,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你想知道什麼,為什麼不來問我?偏要捨近求遠。”
聽他這麼說,伊羨已經百分百肯定,熊尚善是他惹來的,資料也是他特意送給自己的。只是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這個人的想法就象他的名字,奇奇怪怪,讓人看不透。
她絕艷的綻開一個笑容,“又不是你要離婚,找你有用嗎?”
語畢,她邁着盈盈的步伐,清冷的姿態從他身邊一掠而過。
阿怪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來是為了讓韓鈺離婚,還是為了進一步了解恆昇,或者更直接說是為了了解我,你自己很清楚。”
伊羨回過身,一雙麋鹿般清澈的眼睛炯炯發光,“羅先生,不要想當然!”
阿怪唇角邪肆的勾起,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我不想當然,我只想你。”
伊羨,“……”什麼鬼!
“走吧,我送你回去。”
伊羨眼神犀利的瞪着他,象是說“用不着”。
阿怪再次拋出橄欖枝,“上車吧,我保證今天無論你問我什麼,都盡量給你個滿意的答案。”
伊羨倔強的抽出手臂,剛想反駁說,“我沒任何問題想問”。
阿怪就在她之前道:“錯過了今天的機會,關於你的問題我永遠不會再回答,你可要想清楚。”
伊羨晦暗不明的看着他,半晌,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鑽了進去,隨手甩上車門。
阿怪愣了一下,隨即馬上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伊羨系好安全帶,偏頭對阿怪道:“走吧,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們聊聊。”
阿怪抿着唇露出淺淺的微笑,他就知道她還是關心他,哪怕僅僅是出於好奇呢,也是個好的開始。
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伊羨的臉從始至終緊繃著,她沒問阿怪準備帶她去哪,他也沒說。
半小時后,阿怪把車停在芙蓉街的一幢舊樓前,“走吧,我就住在上面。”
“去你家?”他就是這麼找的地方?
阿怪挑挑眉,“你怕?”
伊羨賞了他一個白眼球,推門下車。
阿怪勾勾唇,下車,快走幾步在前面帶路。
他的家在舊樓的頂層閣樓,打開幾重密碼的房門,一間佈滿電腦、監視屏、投影儀以及各種伊羨叫不上名字的設備的房間就這樣呈現在她的眼前。
“你住在這兒?”這怎麼看也不象個住人的地方,看起來更象一個監控室。
“卧室在裏面,怎麼你想參觀我的寢室?”阿怪笑得曖昧。
伊羨瞟了一眼中間的會議桌,拉開椅子坐下,“就在這兒吧!”雖然感覺有點兒怪怪的。
“還是進來吧!”他故意挑逗道:“放心吧,我不會給你機會非禮我的。”
伊羨,“……”這個人真欠削!
阿怪率先向裏屋走去,伊羨繃著臉跟了過去。
卧室的陳設非常簡單,房間顯得有些空曠,1米5的單人床,窗前一套簡易的書桌椅,門口是一個三人的布藝沙發,再無其他。
阿怪從桌下的紙箱裏拿出兩瓶礦泉水,遞給伊羨一瓶,“條件有限,坐吧!”
為了讓她放心,他自己先拉了椅子過來,在沙發對面坐下。
伊羨看了看在沙發的一角坐下,與阿怪拉開了一些距離,“你和熊尚善是什麼關係?”
阿怪很老實地道:“她是我老闆。”
“為什麼向她推薦我?”
阿怪揚唇笑道:“我想你懟她的樣子一定會很有趣,我很期待。”
伊羨,“……”
阿怪不緊不慢地道:“反正她霸道慣了,不碰過壁是不會死心的。”
伊羨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必要再與他討論下去,於是轉而問下一個問題,“她給我的資料是你準備的?”
阿怪很得意地道:“是不是很精彩?她竟然看都不看就這樣直接交給你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怪聳聳肩道:“資料外泄的禍老闆不背,難道我背嗎?”
“你是說這些資料是應該保密的?”
阿怪沉默着表示默認。
伊羨緊盯着他,“那為什麼還要把資料給我?”
阿怪慢條斯理地擰開瓶蓋,喝了口水道:“不然你會坐在這兒和我聊天嗎?”
伊羨,“……”確實不會,她是想從此將這個人從自己的生活中剔除。
阿怪的眼睛變得熱烈而認真,“伊羨,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我不希望你再對我有任何誤解。”
伊羨有意跳過了某些重點,“你是想告訴我恆昇,以及整件事並不是它外表看起來這麼簡單?”
阿怪抿唇沉默,半晌反問道:“你不是很聰明嗎?”
伊羨向後靠在沙發上,雙手環臂,“這就是你所說的令我滿意的答案。”
阿怪輕嘆了口氣道:“我只能說就是你想的那樣。”
伊羨知道應該是他的權限不能讓他明說,所以他才給了她許多關於恆昇的資料,她自己推理出來,就不能算是他外泄機密了。何況這些資料只是為離婚案準備的,還是經他口中的老闆給出去的。這男人還真鬼。
可她的心裏還是不踏實,“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阿怪又恢復了他一貫的玩世不恭,拿了支煙叼在嘴上,“你還不如問問我明天道瓊斯指數,恆升指數,或是滬深兩市的大盤趨勢呢?我可是會幫你賺上一筆錢呢!”
伊羨知道這表示再也問不出什麼了,看來他屬於一個神秘的組織,而恆昇財務是他們組織用來對付J市地下黑勢力而設下的一個局,最後和警方合作搗毀了洗黑錢集團,任務完成,他在警局走了個過程就出來了。至於這究竟是個什麼組織,他會不會再執行任務?這些他肯定不會說。
而這些潛藏的問題讓她很不安,很遺憾,他們還是沒辦法做朋友。
阿怪一直觀察着她臉部的變化,雖然她一直面容清冷,但人的微表情是騙不了人的。作為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他很擅長這種讀心術。
他突然道:“我和季羽凡合夥開了一家公司,如無意外我不會離開J市了。”所以,無論我曾經是什麼身份,現在都只是個普通商人了。
“季羽凡?”
“對,葉嫣然的那個小丈夫。你不知道吧,他可是帝都知名上市集團的准繼承人,自己在J市也有不少產業。絕對的大金礦!”說著,阿怪的眼中閃過人民幣的精光。
伊羨微微一愣,沒想到人人都有他不為人知的一面。不過她明白阿怪的話是什麼意思,無非是告訴她,他現在只想賺錢,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明天滬深兩市什麼走勢,有什麼大藍籌可以介紹?”
阿怪笑了,笑得好像春夜裏飄滿了櫻花的湖面,春色無邊波光蕩漾。
“不如你將錢直接交給我,我來幫你投資,保證你很快成小富婆。”
伊羨拒絕,“不要,我信不過你。”雖說是拒絕,但那話里怎麼聽怎麼有一種嬌嗔的味道。
阿怪心情大好,這些天悶在心裏的鬱結一下子就散了,拍着胸脯保證道:“我和你說,我可是專業人士,就憑我那智商180的腦袋瓜兒,你就應該相信我。”
伊羨笑道,“智商180?我看不止吧?”
阿怪更加得意了,“是吧?你也覺得我特別聰明吧?”
伊羨點了點頭,憋着笑道:“我覺得你的智商應該有250!”
阿怪,“……”這女人!
……
阿寶是在採訪的第二天發現錄音筆不見了的,她猜測過可能在周天寒手上,可是卻不願找他討要。那天的事情,現在想想,她還會臉發燙,心亂跳,還是算了吧!
好在,她對這次採訪的內容印象非常深刻,周天寒說得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里,專訪的稿子幾乎是一蹴而就。再三校對后,阿寶直接將稿子發到了周天寒的郵箱,希望他過目后簽名作實。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糾紛,雜誌社要求對這種級別的人物專訪,都要經過被採訪者對採訪稿的簽字確認,才能正式刊登。阿寶也就按照流程,這樣公事公辦了。
可之後一連等了幾天,周天寒那邊都沒有消息反饋,漸漸的阿寶開始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採訪到這樣一個極具新聞價值的人物,怎麼能就這樣中途流產呢?
還好,沒有向老總吹牛說人已經採訪到了,不然她現在就不要活了。
她向給周氏公關部打了電話,得到的答覆是不知道有這件事。那態度好象她就是個騙子,無奈之下,她又給總裁秘書處打電話,依舊無果。
猶豫再三,她只好給周天寒打了電話過去,真不是她有意要矯情,她是怕對着他自己會緊張得心裏發抖,最近每一次想到他,她都是這樣的反應,根本無法自控。
果然,電話里他特有的醇厚聲音剛剛傳出,她的手就抖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沒發出聲音。
“你找我?”
阿寶,“……”
“你再不說話,我可就掛了。”周天寒看了看電話,是她沒錯,那天回來就很悶騷給她設了一個專屬鈴聲,可等了好幾天她都沒打過來。
“別!”阿寶咬着嘴唇,艱難地說道:“周總,發到您郵箱的稿件您看了嗎?”
周天寒“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哼!直接發郵件到他郵箱是幾個意思,這是要和他劃清界線嗎?沒這麼容易!
阿寶小心冀冀道:“您還滿意嗎?”
“不滿意。”很不滿意,非常非常不滿意。
阿寶將姿態放低,謙虛地道:“您哪裏不滿意,我可以按您的意見修改。”
“我什麼時候同意你拿咱們那次的談話作為訪問了?”
阿寶欲哭無淚,“……”不同意訪問,那聊那麼多幹什麼?有病啊!
周天寒故意沉吟了一會兒道:“你真想採訪我,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這就是說還要再見不止一次面了?想到這個,阿寶的心說不出的緊張,既抗拒又有小小期待。
她嘟嘟索索道:“什麼條件?”
周天寒的唇角幾不可察的向上揚了揚,“上次因為救你搞出的緋聞到現在都沒消除影響,你得幫我把這個麻煩解決掉。”
阿寶弱弱地道:“那新聞不是早就被你壓下了嗎?”明明就已經搞定了,這不是成心坑她嗎?
“新聞是壓下去了,但影響已經造成了,你是想不負責任嗎?”
“你想怎麼樣?”
為什麼非要逼着她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