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馬爾斯咖啡館

8 馬爾斯咖啡館

顧阿娣依約到了馬爾斯咖啡館。

馬爾斯咖啡館在大馬路四川路,咖啡館東邊是吉美飯店,經營咖啡館的是一個俄國人。

顧阿娣進了咖啡館后,在一個咖啡的火車車廂式座位上,一個穿人字呢米黃式風衣、看着一份《申報》的客人把豎在前面的報紙放下,露出一張望着顧阿娣的熟悉又陌生的父親的臉來。

那張臉就是顧阿娣的父親顧笑佛:濃眉,圓臉,厚嘴唇,粗脖子,凍得有些紅的大鼻頭,稀落地灑在臉上的幾顆麻子,似乎藏了一臉的麻子的星星,只是距離近,才看到幾顆。其它無數顆麻子,都潛伏在皮膚底下。小時候她問父親,為什麼長了一臉的芝麻?父親笑答,都是你婆奶奶一不小心,把篩揚的一升芝麻潑在臉上了,沒能來得及及時撣下來,就粘在臉上了。如果用紅糖白糖炒一下,這些芝麻可香,可甜啦!害得她成天想一個問題,老爹的臉,如何來“炒芝麻”?旁邊聽的母親白了一眼父親,笑啐道,沒個正經,凈哄騙孩子!

可惜,載着母親的汽車在撤離南京的路上,被鬼子的飛機給炸死了!

看到父親,想到母親,顧阿娣忽覺得鼻子一酸,眼中裹了一眶眼淚,她伴裝仰臉打量天花板,強忍着眼淚沒有湧出,又慢慢把淚水“咽”了下去。

顧阿娣掏出一塊手絹擦了一下眼睛,又捂住鼻子擦了一下摖鼻子,讓指尖按住手絹,輕輕地吸去溢出的潮濕的淚痕,然後平抑一下心情,綻放了一臉的笑容,笑顔如花,迎向老爹。

顧笑佛點點頭。

顧阿娣斂了一下衣服,輕輕坐在老爹的對面。

顧笑佛滿意地看着長大了的女兒,覺得女兒是世上最美的女孩。

顧笑佛彈了一個響指。服務生迅速端上來咖啡,擺在顧阿娣面前。

顧阿娣發現父親給自己點的,是自己喜歡的炭燒咖啡。

炭燒咖啡的口感,幾乎無酸,強烈的焦苦和甘醇,口味是比較強烈的。正宗的炭燒咖啡一般用碳火深度烘焙(烘焙分煤氣、碳火和紅外),色澤較黑,味道又香又醇,品起來不覺得酸,如果加煉奶又有一番風味。而端來的咖啡杯旁,盤子裏放的就是煉奶。至於什麼時候加煉奶,則由顧阿娣自己掌握。這樣,兩種口感的咖啡,顧阿娣都可以品嘗到。

“什麼時候來上海的?現在上海,鬼子控制得很嚴。”顧阿娣問父親。

顧笑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淡淡道:“小鬼子嗎?要想來抓老子,還真他奶奶的不成,嫌嫩了一些。”

顧阿娣皺着鼻子上好看的皺紋,討好着老爹:“那肯定不成。誰叫我爹是顧笑佛?神通廣大,法力無邊,軍統那裏,洪公祠的見了您,都要尊一聲前輩,只有雞鵝巷的老人,才能與你平輩論交。”

顧笑佛聞言,臉上笑意更盛。

“這次是什麼任務?”顧阿娣問。

“你哥那邊,出狀況了。”顧笑佛只說了這一聲。至於具體是什麼事情,他並沒多說。

“是鬼子?”顧阿娣問了一聲。她知道紀律,不該問的不問,她只想搞清楚,這回老爹是跟哪一邊斗?”

“不是。”顧笑佛回答是簡單兩字,並沒有再說什麼。似乎與女兒在一起,不想多談工作上的事。

但哥那邊,能出什麼狀況,讓老爹從重慶,專門來上海?

顧阿娣在暗中揣忖。因為顧笑佛的保密的作派,與父親見面的喜悅被沖淡了,作為一個特工的敏感與善於冥想,她想到了自己的任務,想到了自己不能說的秘密,想到很多方面,聯想到所聽到的風聲,國共兩黨在華中地區的衝突,怕顧笑佛見自己,是為了對付自己的老闆,她隱隱地,有些憂悒,有點惴惴不安。

“他去了一趟日本?”顧阿娣正想着心思,忽聽父親冷不丁問了一句。

“啊”地一聲,顧阿娣猛一激凌,忙回道,“嗯,去了一趟日本。”

顧笑佛見狀,只是把那雙牛眼大的大眼剜了顧阿娣一眼,嘿地一笑,那笑迅疾從他的麻臉上消失,臉上笑意全無,似乎從沒笑過,反而顯得有幾分陰鬱,帶着一分陰險與凶戾。

顧阿娣心裏不由更加趨於緊張了。

她就像一個不知道答案的考生,生怕考官隨時出一道冷題,把自己的”底“給兜出來。怕因為自己,牽連到他。

她心中的他,她想要儘力維護的他。

但在父親這樣道行高深的諜戰前輩面前,自己這個諜戰戰場上的素人,一個新丁,能過得了父親這一關,瞞天過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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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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