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
雲氏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捂着胸口:“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王婆,你帶表小姐去她的院子。”說罷便在李婆子的攙扶下進了裏屋,不再打理雲依依。
“表小姐,這邊走。”王婆來到雲依依面前帶路。
牡丹左右看了下,不知是該跟着去,還是留下來,想了想最後一跺腳,憤憤的跟了上去。
雲氏回到裏屋,虛弱的躺在睡榻上,揪着胸口生悶氣。她這下是真病了,被雲依依給氣病的,心絞痛。想到剛剛小丫頭拐彎抹角的說她年紀大,暗咒自己生了病就好不了了,用軟刀子逼着她責罰自己的人,明裡暗裏拿哥哥也不知道說過沒說過的話壓她,讓她不得不順了小丫頭的意,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短暫的交鋒下她竟沒落到一點的好,敗在了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手裏。
雲氏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偏偏她現在還有求於哥哥,不能拿小丫頭怎麼樣。
她纏着頭巾緩解頭痛,按着心口,對着李婆子劈頭蓋臉破口大罵,把一肚子的氣全撒在李婆子身上:“你想我死是不是,什麼理由不好找,咒我病了。我看你是年紀大了,腦子糊塗了,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想滾回家養老是不是。”
李婆子低着頭,挨罵聽訓,不敢反駁。
走在前世無比熟悉的石子路上,雲依依深深嘆了口氣。前世,她在這裏住了三年,有苦、有悲、有怒、有擔驚、有受怕,唯獨沒有過喜悅的心情。唯一讓她感到慰藉的事就是她自以為拯救了一個小可憐,幫一個人擺脫了困苦。結果那人哪裏是什麼小可憐,分明就是條毒蛇,會反咬農夫一口的那種。
路過花園,她聽到一陣吵雜聲,停下腳步,聞聲望去,她看到花園中一群人圍在一起對一個小孩拳打腳踢。
小孩蜷縮成一團,忍受着來自四面的拳腳,拚命的護着懷中的東西。
突然,小孩抬起頭來,深邃而陰冷的目光與她對上。
雲依依的腦袋轟的一下,前世記憶清晰的湧入腦海,仿若發生在昨天,她清楚的記得每一個細節。
前世她沒有同雲氏頂撞,雲氏也很好的扮演着好姑母的角色,親自帶着她去住的地方,路上她們也遇到了受人欺負的沈渝洲。
“你們在做什麼?”那時天真無/邪的雲依依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出聲制止。
一群人停下動作,看向雲氏,恭敬的喊了聲:“夫人。”
“發生什麼事了?”雲氏問。
“回夫人的話,這小子偷東西。”
雲氏厭惡的掃了眼蜷縮在地上的小孩,他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頭髮毛毛躁躁的也不知多久沒洗過,一隻手撐在地上黑漆漆的臟死個人,另一隻髒兮兮的手握着一個東西護在胸前。
他抬起頭,兩隻眼睛像一隻凶獸,惡狠狠的瞪向雲氏。
“他偷了什麼?”當時天真的雲依依沒看出雲氏對沈渝洲的不喜,純真的問。
“饅頭。”一人又一腳用力的踹向沈渝洲護在胸口的手,一個黑坨坨的東西從他手上掉落,在地上滾了幾滾,正好滾到雲依依腳邊。
雲依依彎身撿起,軟軟的,掰去表皮上的泥土,裏面白色的面坨顯露出來,確實是饅頭:“一個饅頭而已,沒必要把人打成這樣吧,他肯定是餓極了才會去拿的,你們不要再打了。”她眼睛不由自主的酸澀起來,此時的沈渝洲在她看來就是一個吃不飽肚子的小可憐,她想幫他。
下人們不清楚雲依依的身份,相互交流着眼神,能跟夫人站在一起,肯定是有一定身份的。不過替沈渝洲求情?想必是還沒弄清楚狀況,他們恭敬中帶着提醒:“小姐,您不知道,他這種人不打就不長記性,下次還會去偷,就是要往死里打才會讓他長教訓,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他好。”
再為他好也沒有把人打死的道理,一個饅頭而已。
雲依依看着沈渝洲狼狽可憐,向雲氏求情:“姑母,你讓人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雲氏厭棄的看了眼沈渝洲就轉移了目光,好像多看他一眼都髒了自己的眼睛一樣,高高在上的說:“今天看在表小姐的面子上暫且饒過你。不過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將軍府容不下手腳不幹凈的人,別說一個饅頭,就算只是一根針,偷竊就是偷竊,打死你都不冤枉。今天算你走運,有表小姐替你求情,再有下次,決不輕饒,聽清楚了嗎?”
沈渝洲髒兮兮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他沉默不語,弓着身子爬起來,來到雲依依身前,伸手從她手上將饅頭奪了過來。
雲依依嚇得條件反射的往後跳了一步,險些摔倒。
沈渝洲眼角上揚,抬眼瞟了雲依依一眼,低垂着的臉上露出一撇玩味的笑,將饅頭握緊在手裏,一句話也沒說,低着頭跑了。
“噯,它已經髒了,不能吃了……”雲依依在後面喊,聲音小小的,也不知道沈渝州聽沒聽見。
思緒拉回,雲依依冷漠的看着沈渝洲被一群人毆打,內心毫無波瀾。
王婆注意到雲依依的目光看向沈渝洲,心下一喜,總算找到機會教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小姐了,夫人派她來就是教表小姐規矩的。她正準備訓斥,告訴表小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在將軍府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該管的事不要管。
就聽雲依依淡淡的說了句:“走吧。”
把王婆到口的話憋了回去,詫異的問;“表小姐不去看看?”
雲依依蹙眉訓斥:“王婆在府上做了這麼多年的事不知道不該管的事不要管嗎,還是說這是將軍府特有的規矩,鼓勵奴才多管閑事。”
王婆啞然。
雲依依卻不放過她,繼續道:“我不管你先前在將軍府是什麼樣子,現在分配到我的院子,就得按我的規矩來。我讓你做的就是對的,不讓你做的就是錯的,你若違背了我的規矩休怪我不客氣,就是姑母來求情也沒用。另外我最容不下的就是吃裏扒外,出賣主子的奴才,一旦被我發現小心我打斷你的腿,聽明白了嗎?”
王婆弓着身子,不敢說話。
“別以為有姑母撐腰我就不敢拿你們怎麼樣,歸根到底你們不過是個奴才,我罰了你們姑母還會因此罰我不成?”她微笑着,上前一步,走到王婆前面,“我的第一條規矩就是奴才不能走在主子前面,明白了嗎?”
雲依依的聲音輕聲細語的很好聽,砸在王婆、牡丹和小伍的身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明白了。”三人齊聲回答。
雲依依滿意的點頭,不需任何人帶路,她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將軍府最西邊的一個小院子,這正是雲氏分給她的院落,也是她前世住的地方。
花園裏,沈渝洲看着雲依依漠然離去,嫌棄的扔掉剛才還被他寶貝得抱在懷裏的饅頭,隨意的坐在地上,面帶疑惑。
“沈小爺,擦擦臉。”剛才還對他拳打腳踢的一群人頓時變了個模樣,跪在地上將沈渝洲圍成了一圈,討好的笑着,對沈渝州恭敬的不得了。遞手帕的遞手帕,送水的送水,替他擦去臉上和身上的泥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沈小爺,我們剛才做的還行吧。”替沈渝洲整理乾淨衣衫,重梳好髮髻,一群人討好的問。
“滾吧。”沈渝洲不耐煩的揮揮手。
“噯。”眾人如釋重負,連滾帶爬的跑了。
沈渝洲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越想越奇怪,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是剛剛眼神太凶了,把小姑娘給嚇跑了?還是自己不夠可憐,沒勾起她的憐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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