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家哥哥,客氣啥
憐花有些驚愕地看着老貓收起手中的槍,這時身後才傳來那黑衣人倒地的聲音。
老貓一邊快步走向房間的一角,一邊道:“他必須死,沒有人能在山主面前撒謊。”
憐花這還是頭一次看到老貓殺人,但立刻便收起驚訝的情緒。他沒有覺得這個中年人死得有多冤,殺了太多人,對死亡的態度總是會冷漠的,人都會死,不是嗎?
體內一團冰冷的氣體隨着他的血流在渾身循環遊走着,刺骨般的寒冷強烈襲擊着憐花的神經。但與此同時憐花能夠感覺得到這團冰冷氣體帶給自己身體的好處,他的力氣在迅速的恢復着,憐花已然自己站立了起來,身子雖然仍很虛弱,但腦海中那種萬針齊扎的刺痛感覺卻是減弱了不少。
這時老貓已拿着一個黑色的藥瓶快步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飛快地道:“時間很緊迫,山主馬上就會過來,你必須在恢復體力后立刻離開。閉上眼睛!”
憐花不知道老貓要做什麼,但他此時已經完全信任老貓,依言閉上眼睛,開口道:“山裡為什麼要殺我?”這是他最大的疑問。
八年來,他為冥山出生入死,完成了一個又一個任務。他自問從沒有做過對不起組織的事情,可換來的結果卻是被組織拋棄、阻殺!
他不甘心!
臉上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隨即一股濃烈的腥臭味道鑽入憐花的鼻孔。憐花知道,這是老貓在自己臉上塗一些藥水。他已猜到老貓要做什麼。
八年前,在老貓帶自己加入冥山之前,老貓曾將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附在了年僅十二歲的憐花臉上,之後每隔一年,老貓都會為憐花臉上這張面具做一次保養。這張面具的製作無疑是很高端的技術,它不但和憐花的臉龐完美契合,且無論憐花做出什麼表情,這張面具都會精準地反映出來,臉紅、臉白、臉色發青等等,這張面具也全部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而一般人眼是絕對不會看出絲毫破綻。
那時老貓給他的理由是:“一個殺手,永遠也不要讓人看到自己的真實面目。”
可是隨着憐花漸漸長大,他知道老貓的這個借口真的很拙劣。因為組織里除了他自己,所有殺手都是以真實面孔示人。有時偶爾也會出於任務的緣由需要簡單易容,但絕不是將自己的真實面孔一遮擋就是八年之久。
但憐花卻沒有多問,因為他覺得不管老貓出於什麼目的,都是為自己好。
現如今,這張面具的作用果然體現出來了,但它也到了該永遠“下崗”的時間了。
“換了你的本來面貌,冥山再想找到你的幾率就可以微弱不計了。只要你今天從這裏逃出去,你就真正地魚入大海,自由了!”
老貓手上的動作不停,證實了憐花的猜想。事實上若是憐花仍帶着這幅面具,那麼他絕無可能逃過冥山的追殺。因為冥山,真的無處不在。
可是這不是憐花想要的答案,他再次問道:“為什麼?”
憐花明顯感到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稍稍頓了頓,接着便聽老貓道:“山主原本是打算直接殺了你的,但你逃到我這裏,他突然又改變主意打算見你一面,再殺你。這次真是危險,沒想到——總之,你和冥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老貓見憐花還要發問,不由加重語氣道:“不要問為什麼,現在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
憐花只好住嘴。雖然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老貓的性格。這個老人要是不願意說,那麼再多糾纏也沒什麼作用。更何況,憐花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臉上塗抹的藥水開始發揮作用,臉部火辣辣的燒痛,老貓開始在憐花的臉部使勁搓摩。
“離開這裏后,你立刻去東方華夏。隨便你做什麼都可以,但凡是見過你能力的人必須要死。過不久,就會有人去找你,告訴你一切答案。”老貓一邊說著,一邊將兩隻手伸向憐花的耳後,用指甲摳了幾下,緊接着憐花便感覺到臉上傳來撕扯的拉力。
隨着臉上一涼,憐花突然覺得面龐輕鬆了許多。戴了這張薄如蟬翼般的面具八年之久,今日突然撤下,憐花心中竟然感覺有些悵然若失。
一條濕毛巾捂在了憐花的臉上,憐花接過擦了把臉,緩緩睜開眼睛。這時老貓已從一處地板下掏出了一本證件,走過來遞給憐花道:“這是你的新身份,裏面有一張TF卡,是原主人身份的全部信息,記熟以後毀掉。”
憐花用複雜的眼神看着老貓,緩緩開口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會有今天?”
老貓笑了笑,承認道:“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憐花看着老貓的眼睛道:“你當初救我,也只是為了利用我?而不知道為了什麼狗屁原因,山主一定要我死,也和你有關吧?”
老貓愣了愣,憐花的表情雖然很平淡,但他卻能看到憐花眼中的失望、憤怒、茫然等等複雜的情緒,老貓不由搖頭一笑,道:“我害過你嗎?”
憐花仍然看着老貓,這次他無論如何也要老貓一個答案!
他從來沒有想到,他的生活會在一天之內遭此巨變。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在冥山待一輩子,當一輩子的殺手。直到他再也殺不動了,就會像那些前輩們一樣,在後山養老。
可是他沒有想到會突然被組織拋棄,甚至阻殺!而這一切簡直莫名其妙,他完全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可是老貓剛才的一切反應和話語,卻讓他猜出一個很可怕的可能,那就是從自己十二歲和老貓第一次見面開始,老貓早就算計好了自己的一切。這些年來,自己的所有經歷,都是老貓促進、安排的。甚至這次被山裡阻殺,包括自己以後的生活,老貓全部都有算計到,並早就做好了安排。
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麼?
老貓笑着拍了拍憐花的肩膀,深深地看着憐花道:“記住,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不會害你,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而這個人就是我。”
老貓掏出自己的槍交給憐花,接着笑道:“我不但不會害你,還要請求你立刻殺了我。”
憐花眼中立刻充滿了震驚!
老貓嘆了口氣,道:“山主不是那麼好騙的,何況這些年來我的身份早已暴露,只是因為各種原因,聯邦當局才沒有把我控制起來。而且——”他看着憐花,用柔和的聲音道:“我們早就談論過這一天,不是嗎?”
憐花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可我們那是在開玩笑……”
老貓看着憐花笑道:“等你以後回想起我的話,你會發現我從來都沒和你開過玩笑。”
憐花沉默。事情至此,他什麼都不想問了。這個老人肯為自己做到這一步,那麼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要猶豫,”老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微笑着道:“來吧,我有把握。”
憐花艱難地開口道:“可是——我沒有把握。”
老貓突然斂去了笑容,嚴肅道:“不要懷疑你自己的能力!”
頓了頓,老貓加重語氣道:“你現在多浪費一分鐘,我們的危險就會增多一些。不要婆婆媽媽的,不然,我這一輩子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憐花深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望着老貓道:“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老貓重新綻放出笑容:“走之前記得把這裏打掃乾淨。”
憐花遲疑着道:“你——確定沒問題?”
老貓不回答他,笑道:“到了地方小心一點,華夏能人無數,你可千萬別死了。”
憐花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他緩緩接過老貓手中的槍,轉過頭向門外走去。老貓微笑着看着憐花的背影,卻不說話。
此時憐花體內的藥效已經完全發揮了作用,他體內的力量不但恢復如初,而且腦海中因“拜倒絕招”而產生的後遺症完全消失不見了。雖然身體上無處不在的傷口仍隱隱作痛,但這些對於久經生死的憐花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
憐花低着頭,像是在暗自測量着距離。離房門還有三米距離時他突然頓住腳步,與此同時身後的老貓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收斂乾淨,眼中爆射出一道精光!
憐花猛地轉身,舉槍射擊!
“砰!”
子彈準確命中老貓的心臟!
老貓頓時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珠!
良久,老貓眼中才恢復些許神采,他對着憐花虛弱一笑:“謝了。”
“呼……”憐花似是長長鬆了口氣,眼中泛着奇異的光彩,緩緩道:“自家哥哥,客氣啥!”
撲通!
老貓跌倒在地。
憐花收起槍,開始在房間裏走動。他將老貓和那兩個黑衣人的屍體重新擺放,腦中飛快計算着種種可能,開始擺弄房間裏的其它物品。他一腳將放着瓶瓶罐罐的白鋼架按着測量好的方位踢倒,又將灑落在地上的雜物小心翼翼地挪動到特定的位置。如此這般忙碌良久,憐花又將一些東西裝進一個黑色膠袋裡,拎着它走出了門。
在關門的最後一刻,憐花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老貓。此時老貓身下已流出一大灘黑紅色的血跡,蒼老的面容更顯慘白,溝壑遍佈。
“啪!”
一屋子黑被牢牢鎖住,此時,門外朝陽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