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船長與大副
煙霧繚繞的包廂里，包坤拿着麥克風在盡情嘶吼着。他的六大金剛圍在他周圍，拚命地鼓掌叫好。十餘名穿着暴露濃妝艷抹的小姐隨着包坤的歌聲扭動着誘人的身軀，擺出一個個讓人血脈噴張的撩人姿勢。
包坤喜歡這種感覺，美女環繞，手下眾將崇拜叫好。還有他所唱的這首歌，一首很古老的歌曲——《刀光劍影》。他享受這一切，因為他覺得他的生活本就應該如此享受。他拼了大半輩子，用一身的傷疤換來了今天後府街一帶的地下秩序絕對控制權。他覺得他的一生正如他所唱的這首歌一樣，刀光劍影后，馬放南山。
“后府一向我大噻，我玩噻！坤哥掌管一帶！八大金剛為我忙，為我闖，各個忠心無雙！論背景我最強大，說砍人，我誰都不——怕！”
坤哥唱得很投入，因為這歌詞已經被他改編成了他半生的寫照。唱到興處，包坤抓起一邊一個小姐的頭髮，猛地將她按到自己的身下。等到下體傳來溫熱的感覺，包坤彷彿又回到了年輕時帶領一幫弟兄四處砍人的時代，一時間渾身熱血沸騰！他一邊挺動着下身，一邊賣力地昂頸高歌：“刀——光劍影！讓我開創一片新天地！一——心振威名，就算死也不放棄！讓我血——可流下——啊啊來！”
就在包坤就快要直達雲端時，肩膀卻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包坤頓時渾身打了個哆嗦，差點連麥克風都有扔掉。他回頭一看，卻發現是歌廳的一個小弟拿着無繩電話小心翼翼地站在他後面，滿臉堆笑。包坤惱怒地一腳將他踹了個趔趄，破口大罵：“你M呀！差點嚇得老子陽痿！”
小弟傴僂着腰滿臉痛苦，卻仍戰戰噤噤地把電話交給包坤：“坤哥，大石頭哥找您有急事。”
包坤氣哼哼地在小弟頭上扇了一巴掌，這才接過電話。沖身下小姐一瞪眼：“愣着幹嘛？繼續啊！”
隨着身下再次傳來一**快感，包坤這才接起電話：“喂，我包坤！”
身下小姐正賣力地吞吐着，卻心驚地發現口中的那件物事竟慢慢變軟縮小，小姐頓時嚇得魂不附體，生怕這位暴脾氣的坤哥會遷怒自己。
包坤陰沉着臉掛了電話，一巴掌將身下小姐扇到一邊，一邊繫着褲腰帶一邊咬牙切齒地道：“MD，敢砸我包坤的場子！兄弟們，吹哨子喊人，坤哥今晚要砍人！”
包坤帶領了百餘名手下浩浩蕩蕩殺到金屬狂潮酒吧時，頓時有些傻眼。只見酒吧里賓客滿座，舞台上演出正精彩，氣氛正熱烈，哪裏有被砸場子的樣子？
包坤有些惱怒地撥通了大石頭的電話，那邊一接通，包坤就劈頭蓋臉一陣臭罵：“大石頭，你TM逗我玩兒呢？你TM皮痒痒了是吧？你說的猛人呢？你說的瘋子呢？CNDY，你要是不給我個解釋，我就把你給弄瘋咯！”
很意外，電話那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包坤是吧？上二樓來。”說完便掛了電話。
包坤有些發愣，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幫大石頭的手下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等這幫人七嘴八舌地說出了發生的事情，包坤的臉色反而平靜下來。能夠在燕京從一個小癟三混到今天這個位置，包坤自然不是只知道蠻幹的莽漢。他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情不簡單，大石頭口中所說的“瘋子”，能在幾十個手持武器的人包圍下毫髮不損，反而連傷數人，甚至抓住大小石頭逼得所有人就範，這樣一個猛人，豈是一般的勢力所能養得起的？這個“瘋子”一定是某個大勢力所養的打手！包坤如此判斷。
燕京水深，包坤雖然在後府街這一畝三分地混得如魚得水，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充其量就是個小泥鰍而已。如今有惡鯊過界，自己這個小泥鰍要是不躲得遠遠的，唯有送死。沒看到大小石頭的下場嗎？包坤手下雖然還有六大金剛，且帶來了百餘名小弟，但他知道，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自己帶的就是一群蝦兵蟹將，還不夠人沖一個來回的。
想到這裏，包坤的腦海里開始飛速運轉，思索片刻，他決定先試試來人的底細再說。
想了想，包坤對身後的人吩咐道：“你們都在這兒等着我，我自己上去。”
手下人頓時大驚失色，紛紛勸阻。包坤傲然一笑道：“笑話！這兒是我包坤的地盤，我倒要看看，強龍能不能壓住我這條地頭蛇！”說完，洒然進了酒吧。一群手下面面相覷，對自己老大的膽量佩服無比。
上了二樓，包坤施施然走近包房，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暗自皺了皺眉。
包房裏亂七八糟的，大小石頭兄弟全部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一個面貌清秀的年輕人坐在沙發上，正笑咪咪地看着他。
多年刀光劍影中的經驗立刻讓包坤產生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危機感，包坤心裏暗暗警惕，這年輕人太過詭異，果真不簡單。
包坤眉頭稍皺便展開，微笑着走了進來，一腳踢正一個墩子坐了下來，看着對面的年輕人道：“不知道小兄弟怎麼稱呼？”
方少東倒是為這條泥鰍的氣度暗贊一聲，大哥就是大哥，你看，坐下來談，多好？幹嘛非要動刀動槍的？
方少東笑眯眯地摸出一把槍來指着包坤的腦袋，輕聲道：“北城區十六個老大，你是其中之一。聽說你在圈裏人緣很好，能不能把他們都約來談一談？”
包坤臉色一凜，但很快就盯着方少東的眼睛笑道：“小兄弟，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用槍指着別人的頭，是一個很不好的習慣？”
方少東笑容不減：“嚴肅點兒，別笑！”
“……”
果然是個瘋子！包坤心裏暗暗叫苦，早知道自己幹嘛非逞能上來？但他臉上卻仍保持着微笑：“那你知不知道，整個北城區還有個扛把子？他姓孫！”
方少東不可置否地歪歪脖子：“你是在威脅我嗎？”
包坤看着方少東，臉上笑容漸漸斂去：“這麼說，沒得談咯？”
方少東輕輕擺動槍口：“你還不行。”
包坤點點頭，站起來道：“既然如此，那就告辭了。”
方少東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在考驗我的耐性。”
包坤道：“朋友，那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叫他們來，你已經殺了我？”
方少東微微一愣，但隨即便想到了問題的關鍵：自己讓包坤叫其他十五位老大過來，日後這十五位老大肯定都忌恨包坤，包坤一下子得罪那麼多人，他還有得混嗎？
方少東點點頭，開始正視起面前這條泥鰍了。包坤不同於大小石頭，他是有頭腦的，最起碼他知道進退。看到方少東愣神，包坤也不再作勢要出去，再次坐下來笑道：“朋友認為我沒資格跟你談，我包坤也不往臉上貼金。但我起碼得知道，你來的目的是什麼？”
方少東收起了槍，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包坤有些意思了。怪不得陳至誠在資料中寫道：此人看似粗魯暴躁，但心思縝密。北城區十六位老大中，屬包坤最得人心。
想了想，方少東笑道：“聽說孫崇威上了你的女朋友？”
包坤一張臉頓時陰沉下來，看着方少東的臉已經有了怒色。
方少東不為所動，仍笑道：“聽說，前府街老大向華東曾被孫崇威當面羞辱，還扇了耳光？”
包坤眼中精光閃現，突然冷靜下來。
方少東仍在繼續：“聽說，王府路老大田康的小舅子被孫崇威打斷了腿？”
“聽說，東華門老大林勇前一陣子周轉不開，向孫崇威借錢，卻被拒絕，結果導致林勇賣了三家夜總會？”
“還聽說，萬洋橋老大塗浩曾救過孫崇威的命，但孫崇威卻一點表示都沒有，反而經常去塗浩的場子撒酒瘋？”
“北濱衚衕的張老爺子是孫家老下屬，但孫崇威卻搞大了張老爺子親生女兒的肚子，最後不了了之？
……
包坤聽着方少東如數家珍般將北城區瓢把子孫崇威的醜事惡行一一道來，一雙眼睛越來越亮。但同時他卻心驚不已，方少東所說的信息有的滿大街人都知道，但有的除了他們這些老大，卻是任何人都不會知道的隱秘。這個年輕人是怎麼得到這些秘密的？
包坤心裏愈發肯定方少東來自一個大勢力，不然，怎麼會有這麼精確的情報網？
包坤神色不變，淡淡道：“孫少爺的事情，不是我們這些做手下的人能議論的。朋友若是跟我談這些，似乎找錯人了吧？”
方少東用欣賞的目光看着包坤，笑道：“你很謹慎，不過，太謹慎的人，很容易失去一些很重要的機會。”
包坤低頭沉吟片刻，緩緩問道：“這麼說，朋友是衝著孫家來的？”
方少東看着包坤笑而不語。
包坤立刻瞭然，傲然道：“北城區其他十五位老大，還是賣我包坤一點薄面的。”
方少東點點頭，道：“我是為了北城。”
為了北城？那還不是前逐虎，后招狼嗎？包坤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跳，這可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他的眼中熱切稍冷：“哦？這樣一來，朋友和我們這些人似乎上不了一條船。”
方少東饒有深意地笑了笑，道：“一條船上，永遠都會有一個船長。憑着一幫水手，這條船遲早會被別的大船撞沉的。”
包坤微微皺眉：“可是，水手裏也可以選出一個大副。”
方少東搖頭輕笑：“那麼包大副，沒有了孫家這個船長，你能把船開到哪兒去？”
包坤冷冷一笑，沒有說話，但顯然是不服氣。
方少東道：“聽說萬家和孫家一直不和，包大副會不會覺得，萬家是一個好船長？”
包坤眉頭頓時深鎖，沉默不語。萬家佔據着西城，和北城勢力常有衝突。若是孫家一旦失去對北城地下秩序的掌控，那麼萬家一定會趁虛而入。自己雖然有其他十五位老大支持，但卻又怎能斗得過根深蒂固的萬家？
但是現在談這些是不是還為時過早？包坤搖搖頭，自己忍了這麼多年，還是有些心急了。
包坤自嘲一笑，繼而抬起頭來炯炯看着方少東，一字一字道：“朋友要北城，問過孫家沒有？”
方少東悠然道：“包大副，我既然來了，這艘船，一定會有新船長。”
包坤死死盯着方少東的眼睛：“我憑什麼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