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下冥山 第八章 添新衣

第一卷 下冥山 第八章 添新衣

聽見白澤叫自己“女祖宗”,徐慕雪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伸手去將他那隻砸在坑裏的右手給捧起來,輕輕搖晃道:“我才不是那種嬌生慣養、扭捏造作的人。我跟着你,你吃什麼我吃什麼,風餐露宿、日夜兼程也無妨,唯獨有一點,我無酒不歡。省吃儉用可以,不能斷了酒喝,好不好?”

這聲“好不好”問的柔聲細語,倒還有些女兒家的腔調。看來這北境人人談之色變的狼王之女,除卻骨子裏的征伐孔武性情之外,也還是被禮樂教師培養出些女子該有的溫柔和順的。

白澤能說什麼?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唄:“行,你都已經贏了,說什麼我都好好聽着。你要喝酒就喝酒,要吃肉就吃肉。”

“別這麼說嘛,我們只是小小地賭鬥,又不是成王敗寇,有事情自然是要商量着來的。若是銀子緊缺,不喝也行,我還可以跟你一起去做些營生掙些銀兩,這都不是什麼難事。”

怎麼越說越像小兩口過日子了?

白澤坐起身來,從徐慕雪手中將右手抽出來,握了握五根手指,並無大礙。雖然是被硬生生砸進了地里,可他滿是塵土的右手卻並沒有見傷,也不知道是徐慕雪有分寸還是他自己有本事:“你這麼說,我心稍安。”

就在這時,小夥計推門而入,手捧兩大壇酒:“客官,酒來嘍!”

白澤此時還坐在地上,用下巴往旁邊一指:“放桌上。”

“客官,已經沒桌了。”

“哦,我忘了。放凳子上吧。”

“好嘞。”夥計雖然十五六歲,身子骨還沒長全卻已經有了一膀子力氣,兩大壇酒一手一個放在凳上,並不費勁。放下酒,他看看白澤,又看看徐慕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明顯是想要說點什麼。

白澤本來不想理他,但是徐慕雪看他一臉好奇,便相當友善地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小夥計點點頭:“客官莫怪小的多嘴多舌……您二位,是大俠吧?”

徐慕雪聞言一笑:“何出此言?”

小夥計眼裏放出光來,指着白澤身邊那個坑叫道:“因為客官您‘砰’一下就在地上砸這麼大一個坑,震得前廳都搖晃!您若不是大俠,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本領?我可沒見過哪家閨秀小姐有您這樣的厲害!”

白澤心裏發笑:閨秀小姐?哼,要是把她名號喊出來,嚇你一大跟頭!

見白澤無言、徐慕雪含笑,小夥計以為他們是默認了俠客身份,於是又往前湊了湊,眼巴巴望着兩人央告起來:“您二位若真是蓋世的大俠,是不是也認識韓青酒?見過何須觀?要不您二位也教我些本領吧,我也想跟兩位一樣,行俠仗義、瀟洒過活!”

白澤和徐慕雪對視一眼,終於捨得從冰涼地面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灰土:“小子,這世上沒有什麼大俠小俠,不過都是些江湖行路人而已,食不果腹、朝不保夕。俠以武犯禁,不得善終。你若是也想平世間不平事、救天下呼救人,不如讀書做個好官。現在新朝初立,正是用人之際,你不妨試試。匹夫劍能斬一人,將軍劍能斬一軍、朝臣劍能斬半個天下。朝堂路不易,江湖路更難,還是做好眼前事吧。”

小夥計自然聽不太明白,他覺得當大老爺、穿官服坐大轎自然好,可總是不如行俠仗義那麼酣暢淋漓,那麼痛快。不過既然這兩位客官否認了他的猜測,他一個做夥計的也不該再惹是生非,當下點點頭,興緻缺缺:“那便祝二位琴瑟和諧、百年好合。有什麼需要的,吩咐小的便是。”

夥計帶上門出去了,白澤聽他最後的話卻是像頭頂挨了一錘,杵在原地呆愣半天。扭頭看徐慕雪時,她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是沖白澤嘿嘿一笑:“看什麼,想給我作駙馬嗎?”

於是白澤確定了——這位公主殿下,腦袋裏就是缺根筋。

……

日今晌午,白澤領徐慕雪去買衣服。畢竟以後是要騎馬的,穿裙子實在不方便。可是徐慕雪沒有錢,所以只能他同行掏銀子。

布莊看貨、量體裁衣是來不及了,估計等衣服做好九轉謫仙也就毒發,徐慕雪直接穿着新衣服給白澤上墳燒紙就行了。兩人挑了一家成衣鋪子,夥計一聽是給徐慕雪買衣服,立刻就舌燦蓮花說出好些個時新款式的衣裙鞋履並加以展示,令得徐慕雪心動不已。

但是白澤目的很明確——一身男裝,盡量皮實耐用,足矣。畢竟從這裏南下淮南揚州,七千多里路,沒人在意你穿得漂亮不漂亮,可若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時候褲子開了襠、胸口裂了口子,難道之後要衣不蔽體地入城?

再者,白澤還考慮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徐慕雪太高了。尋常女子根本不可能如她這麼修長,所以白澤斷定這間成衣鋪子裏一定沒有適合徐慕雪尺寸的女裝。

夥計還想努努力,爭取賣出幾件貴重衣物好得到掌柜的稱讚,畢竟他看白澤身上那件有流雲紋的黑袍不像殘次貨色,所以想當然地認為眼前兩位客人都是荷包充裕的大主顧。

可惜白澤矢志不渝,即便夥計說的天花亂墜也只是一句話:“只要男裝,簡單些的。”

夥計無奈,轉入櫃後去取男裝,而徐慕雪則趁這個功夫跟白澤低聲道:“是不是行走江湖,女扮男裝比較方便?我懂~!你想的可真周到!”

白澤胡亂點了點頭,心裏暗暗感嘆這姑娘可真是率真得可愛。

徐慕雪最終挑了身素白的袍衫,腰系黑帶,腳上一雙市面常見的烏皮靴子,將頭髮也束起來。遠遠一看還真像個陰柔俊秀的公子哥。她對自己這身打扮倒是挺滿意,一邊打量一邊問白澤:“好看嗎?”

說不好看那是騙人,白澤也沒想到徐慕雪穿這身素凈男裝竟然比她穿綠裙還要漂亮,思索半天,覺得大概因為蘭達那邊尚勇武、多騎射,即便女子也穿窄袖戎服,而徐慕雪這身打扮恰好在太蒼嬌柔女裝和蘭達勇武戎服之間取了個折中,所以既凸顯她幹練颯爽、又襯得她白凈無瑕,讓人一時還真看不出是個美公子還是個俏嬌娘。

見白澤愣神,徐慕雪覺得他大概是被自己這身打扮給迷住,便故意往前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問你呢,好看嗎?”

“嗯?啊啊,好看。”白澤點點頭,“你要是喜歡,就這身吧。”

“好啊,那就這身。”

白澤掏錢,夥計一邊報價一邊再說些吉利話:“客人真是好福氣,娶到這麼一位神仙也似的俊俏娘子,這可真是珠聯璧合、佳偶天成。”

白澤將散碎銀子放進夥計手裏,看來並不打算解釋。而徐慕雪則起了玩心,伸手攬住白澤的胳膊,嘻嘻笑道:“能找到這麼好的相公,才是我的福氣呢!”

沒來由的,白澤打了個冷戰。

看得出來,符離人天生就不會撒嬌。

……

谷陽城城西,面朝青石街上,住着名門許家。

許家秉承“忠厚傳家,詩書繼世”的祖訓,祖上出過幾位風流名士和朝臣幕僚,在西平州算是個說大不大、說小還常被人提起的家族。

許家人丁不旺,沒那麼多開枝散葉,一直是單傳。許家如今家主名叫許慧,字知先,二十五歲。他父親早亡,家中有母親和妻女,還有個二十二歲、已經嫁做人婦的親妹子。

說起他妹夫倒是大有來頭——商陽城城主趙鼎家的三公子,趙松年。因為這層關係,谷陽城的豪紳沒有敢去招惹許慧的,何況許慧本身也是不惹是非的脾氣,在谷陽城口碑極好。

許慧對自己這個妹夫並沒有什麼不滿,畢竟是城主之子,自己這邊屬於高攀了些。他也曾與趙松年飲酒閑談,覺得其人胸有才學、性情通達,絕非膏粱紈絝,所以才放心將妹妹嫁給他。這兩年妹妹歸家省親,面色和悅、體態康健,常常說起丈夫溫柔、說起公婆善待、說起妯娌和睦,令許慧非常心安。

日近晌午,許慧正在書房看書,想起最近有在外行商的友人歸家,說山南、劍南兩道有一名叫“慧土欣求宗”的宗派方興未艾。傳聞宗門裏傳法的高人救苦救難,以慧土宗法門醫治了不少疑難雜症。其中一位已定居山南道的老僧甚至連房陵州太守家那位自幼骨酥如泥、卧床十三年的千金都給醫治得能夠下床走路,當真是活佛在世,菩薩下凡。

能夠治病救人、廣結善緣,這是好事情。不過許慧不信佛陀不信神仙,他讀的是聖賢書,信的是入世學問,求的是濟世大道。一人得道算不得真大道——大道之行,天下樂土,黎民保暖,百姓和顏,這才是許慧信奉的東西。

合上書,春困襲來,身體慵懶,許慧伸了個懶腰,正從窗里看見丫鬟小跑過來,進屋說道:“少爺,姑爺來了。”

“哦?”許慧聞言起身,“小姐可同來?”

“沒有看見小姐。”

來娘家不領媳婦,這倒是讓許慧心裏咯噔一下:難道妹妹在婆家犯了大錯?

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先見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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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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