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雲棲木馬謠 第八章 拜師
孩子的哭啼大多是沒有理由的,不過,哭啼本也不需要理由,自己傷了心的話,大聲哭喊,也是不會有任何壞處的,對於那些有仁義道德的人來說,這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失去親人這般大事,在整個人生來看,都是個莫大的不幸,於是哭啼便不是哭啼,而是一種不舍的送別。
李勻蘇摸着那躺在床上正抽泣的霖的小手,小手冰冰涼涼,這讓李勻蘇很是不放心。
於是開口問道:“霖,你冷嗎?冷的話,我給你打點熱水過來。”
霖輕輕晃着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弱弱問道:“勻蘇,我的眼睛,會好嗎?我現在好怕。”
李勻蘇雖小,但是卻很懂得體諒人,捏了捏霖的小手,故作愉悅的說道:“一定會的,以後一定會的,況且你還有我,有我們大家,你不要怕。”
聽到這話,霖才終於露了點好氣色,於是又問道:“先生呢?我聽見先生要將你帶走,還說了好些奇怪的話。”
李勻蘇想了想,倒也不知如何同一個女孩講起這件事情來,只是大致說了說情況,而後支支吾吾的說道:“其實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我們以後可能就得離開這裏了,霖,你想要離開青魚村嗎?”
說到這裏時,霖沉默着沒有再追問下去,那一向沉默寡言的霖,今天的話確實是有點多了。
霖來青魚村的日子不算久,但要說和誰感情最好,那自然是李勻蘇。
還記得剛來的時候,因為母親是個啞巴,還被人所排擠過,那時候,是李勻蘇這一幫孩子的出現,給了霖一點溫暖的感覺。
照霖的話來說,李勻蘇就像是自己的哥哥一樣,體諒自己,照顧自己,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也都會第一時間和自己分享。
如今失了母親,現在能依靠的,應該也就只有眼前這個只有六歲大的曾經揚言要保護自己的哥哥了吧?
只是他也還是個孩子啊?萬一......
“你放心,有先生在,他們不會傷到你的。”
李勻蘇不知為何,突然說著這奇奇怪怪,沒頭沒尾的話,讓那原本就茫然的霖,變得更加困惑了。
霖輕聲問道:“我知道先生向來對勻蘇好,不過,我與先生只有幾面之緣,他當真也會對我如對勻蘇那般嗎?”
李勻蘇用力點點頭,但隨後發現,霖是看不見的,所以用手輕輕拍了拍霖的頭,笑着說道:“當然了,那是全天下最好的先生。”
......
現在來看那少年的一番作為,其實算得上是禽獸行為,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本身就是個啞巴女,何況還帶個女童,過着沒有男人的日子已然是艱苦,如今不知遭了什麼罪,女童沒了娘親,這樣活下去,倒也不如也死在那三尺長劍之下。
青魚村裡,自從那白家公子逃走後,李德元就立即告知所有村民減少外出,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煩,那姑慶城是能不去就不去。
因為李德元知曉那虎大將軍的性格,你人不在姑慶還好,但一旦要出現在姑慶,必定好好暗地裏折磨你一番不可,出於身份,自然不會太過分,但只要對外說是自己的疏忽,那麼就算是折磨致死,也倒不會引起群民共憤。
所以萬般無奈下,這對那小女孩所定下的承諾,也是輕易實現不得的,只當是哄騙孩子,安撫情緒的謊言罷了。李德元自然也不喜歡這麼講話,尤其是對孩子,於是那房內便不想多待,就交給孩子們去解決吧。
像個逃跑的懦夫,一輩子貪生怕死,倒也是丟了祖輩的傲氣和骨氣,像極了那姑慶城中討飯的乞丐一般,沒了任何尊嚴可言!
李德元張着腿坐在那石板地上,垂頭喪氣,早已沒了光彩。
見跟着出來的杜椿申,自嘲道:“你說說,我這村長當的,真是個笑話,作為一村之長,卻連自己的村民都保護不好......還得靠謊言去穩定人心,呼......可她,她還是個孩子吶!”
突然,李德元竟眼眶一紅,一拳砸在地上,氣憤的說道。
杜椿申眼睛微瞟,深深吸了一口氣,安慰說著:“李叔切莫自責,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就應該接受這個結果,道有因果輪迴,今日之仇可能今日報不了,但不意味着永遠報不了。”
“給椿申一點時間,自會解決這件事情。”
杜椿申語氣冷的可怕,眼睛死死盯着那遠處。
話語入耳,李德元慌慌忙忙抬頭看着那一旁仍舊擁有熱血之心的杜椿申,不自覺的點了點頭,語氣也逐漸多了幾分堅定的樣子:“好!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可以的,那麼,就讓時間來抹殺一切吧。”
“椿申啊,誠如你父親所說,這天下的秩序,是得好生生改善一番了,你們年輕,自然有為,做着一些勇敢的事情,好比我在此苟且,去吧,帶着勻蘇去吧,我也沒什麼理由再固執下去了,椿申,是我不對,是我懷有自私之心。”
“這事,就如此決定下去吧。”
此話一出,杜椿申冷色消退,換作眼神堅毅的突然看向了李德元,那剛想要說出口的什麼話一下子被咽了回去,只是用力的點了點頭,隨即大步離去。
.........
這幾日的田野間,還有不少孩子們依舊在相互嬉笑打鬧,唯有那彎着腰的大人們眉頭緊鎖的勞作着,遠遠看去,那嬉笑之聲蓋過了沉默,若不是親眼目睹過殺人,倒也覺得一切如常。
而如此在那時刻擔心會有人來青魚村鬧事的緊張的氣氛下,青魚村村長李德元,陸陸續續幾乎近日都會去那途徑青魚村的沿途打聽着姑慶城內的一些消息,為數最多的問題便是:“你可知那姑慶城內的白家,近日有何舉動?”
但大多數從城裏回來的人都是搖着頭,說著一切如常,並未有什麼異常的話。
雖說問題落了空,但這個回答無疑是最讓李德元放心的。
比起聽到“白家出了兵”,這“一切如常”四個字可謂是正好暖着人心。
再看那另一邊,青魚村內最東邊的院子裏,李勻蘇正牽着霖的手在院子裏慢慢行走。
那小女孩兒霖害怕的只敢小步走着,雖說右手被李勻蘇緊緊牽着,但左手卻仍舊不自主的在空氣里慢慢虛探。
“放心,牽着我的手就好了。”
李勻蘇回過頭,看着那帶着白紗眼罩的一臉擔憂的霖,溫柔的說道。
一聽此話,霖只小心的點點頭,不時辨別著聲音的來處,抿着嘴唇,才漸漸放鬆的將那左手放下。
一旁,杜椿申自然看着這一幕,不自覺的嘴角微微上揚。
想來,孩子之所以為孩子,就在於這一份溫暖的童心未泯。
但再細細想到這件事的前後因果,杜椿申只覺得是自己這個當先生的沒有做好。
那白子嵐作為自己的弟子,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人!實乃荒唐至極!
每每想到這裏,杜椿申的心就一緊,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先生?”
李勻蘇牽着霖的手來到發獃的杜椿申面前,一聲問候讓杜椿申猛然一驚,慌忙說道:“嗯?有什麼問題嗎?”
李勻蘇只搖搖頭,側身將霖推到前面,小心說道:“先生,您看看,您也能將霖收為學生嗎?”
李勻蘇問的小聲,估計是怕杜椿申拒絕。
但杜椿申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神色異樣的細細打量一番后,只點頭笑道:“自然可以,只是,我若收了霖作為學生,那以後霖可就得跟着我一起雲遊四方,這一點,你問過霖的意見了嗎?”
杜椿申笑着看着眼前的兩個孩子,眼神中滿是說不出的愛意。
李勻蘇瞪大眼睛,贊同的點點頭,開心地碰了碰霖的胳膊,貼着其耳朵小聲說道:“霖,你聽見了嗎?先生問你的意見呢?”
霖被那貼近的李勻蘇一刺激,竟然一瞬間就紅了臉,不好意思的點着頭:“我...先生願意收霖為學生,霖自然開心,自然願意,只是...勻蘇你可不可以不要挨這麼近啦!”
李勻蘇一聽這話,才發現那霖的臉早已經紅透了,猶如村裡那陽月才結果的紅果一般,紅紅的,只一眼就惹人喜歡。
“歪,臉怎麼紅了,對不起,怪我怪我!”
李勻蘇立即跑到了五米開外,一臉尷尬的望着霖,不時看向杜椿申。
杜椿申兩手一攤,聳了聳肩,表示着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有做,就這麼靜靜地看着。
好一會兒,見兩個孩子都沒了話說,杜椿申才上前拉住霖的手。
剛開始觸碰到的時候,霖還下意識的準備閃躲,但隨即卻發現,那不知何處伸來的手極其暖和,給人一種從外到內都溫暖舒服的感覺,如此便也沒有反抗了,任由杜椿申拉着自己的手。
杜椿申自然心裏也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沉默了好久,才緩緩說道:“你叫霖,上面一個雨,下面一個林?自然,如今你失去了母親,那麼按照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傳統,你跟了我,除了得跟着我學習以外,我還要管教你以後的生活乃至成長的各個方面,不知你可願意?”
杜椿申雖故意說的輕鬆,但眼神卻滿是期待,也顯得十分緊張。
霖自然有着相同的緊張,只見她不停的抿着嘴唇,不停的跺着腳,不停的四處張望,好像那三個字始終沒有找到影子。
杜椿申撫摸着霖的頭,溫柔說道:“慢慢想,好生考慮,拜師自然也是件大事。”
李勻蘇在五米開外盯着這一幕,也是不自覺的跟着高度緊張起來,咬着手指瞪大眼睛般的在一旁看着,全身上下除了眼皮子動以外,其他地方都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同意啊,同意啊!霖,快答應先生呀!
李勻蘇這樣想着,一邊看着霖的表情,一邊觀察着杜椿申的神色。
彷彿這拜師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杜椿申認真的觀察着霖的表情,自然心中有着一個答案,於是沒有說話,沒有打擾的就這樣等着。
倒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眉頭微鎖的杜椿申才最終淡然一笑,看向了一旁同樣開心至極的李勻蘇。
李勻蘇飛快的跑了過來,一把抱住霖,開心地說道:“太好嘍!從此以後,我們都是先生的學生咯!霖?霖!你可得管我叫師哥!讓我好生聽聽哩。”
杜椿申癟着嘴斜着眼看着李勻蘇:“.........”
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