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第一章 人間紅涯客

引文 第一章 人間紅涯客

西沙,坡涼亭。

高掛頭頂的太陽貌似是將這沙子曬得滾燙,不然也不會讓行走於之上的人們步履維艱,放眼看去,這一路的背着大包小包的人們牽着各自的駱駝,自顧埋着頭慢慢的前進着。

若是遇見那前面些的人一動不動了,後者們便左右瞧瞧,用泛黃的舌頭舔舐嘴唇,然後狠狠地向腳下的黃沙吐上一口薄痰。

隨後罵上來一句:“去了他爹娘的門兒!”

自然,沙漠是不允許久留的,所以多多少少的會有人出頭吼一句:“搞么事咧要擱這麼久?生娃呢嘛還是做法?”

那前面的人聽了,大多轉過半身笑着,然後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應和兩下,才又慢悠悠的繼續移動。

大多是累了喝口水的功夫,隊伍又開始緩緩前行,猶如一條巨大的蜈蚣一般在這沙漠上,井然有序。

這是一支從內陸來的商隊,每年的某個時間裏都會途徑這個地方到西域去做生意,將內陸的珍貴物品拿去交換西域的奇珍異寶。

商隊裏有文人、商人,自然也有隨行的武夫和廚子,而廚子呢,則大多要求為男性,準確地說,整支商隊都以男性為主,除非有什麼破例的需要。

考慮到沙漠的險峻和途徑的意外情況,前往西域的商隊都這麼要求着,畢竟男人氣力足,能吃大苦,倘若招來了女人,說不定遇見點麻煩事就哭哭啼啼,鬧個不停不休,煩!

男人最怕煩,尤其在大漠!

這商隊約摸二三十人,騎馬走在最前面的領隊叫姑雲溯,是內陸有名的商領,說起他對於沙漠的理解,很少有人能與之相提並論,且不說這來往的次數,單說說那臉上的傷疤,就足以證明姑雲溯在沙漠中是個狠角。

姑雲溯左右搖着身體,牽着繩子眯着眼,望着那前方的一個小黑點,嘴裏搗鼓着舌頭,然後對着身旁的人說道:“前面就是坡涼亭了,告訴大家再加把力,爭取在午時前到達。”

馬邊的人小心聽着,然後就在原地不動了,任由後面的人超過自己,每經過一人,就低聲說上一句姑雲溯的減語:“加緊,加緊。”

待最後一個人路過時,便牽着自己的駱駝跟在商隊最後面,埋着頭猶如其他人一般,一下子沒了聲音。

民間言語這商隊啊,賺的那都是命錢,這倒也不算假,因為有去無回的人也不在少數。

有的人渴死在沙漠,餓死在泥地,凍死在山谷,有的人遭了襲擊,死的死,傷的傷,缺了半個胳膊的,少了一隻手的,走的時候好好的,回來時已然是面目全非。

這也就更不提那些去了不再回來的人,大多也是怕了這大漠的喧囂。

於是進這商隊干這生意的人,都有個共同的稱呼:紅涯客。

紅代表着利益,涯則代表着生死在天,吃着老天爺臉色的飯。

......

搖搖晃晃,商隊最終是到了這坡涼亭。

說是亭子,其實就是七八根橫七豎八擺放着的巨大石柱圍着的一塊沙地,裏面的沙地稍微緊實一點,對比外面的沙石輕易隨風亂舞,這裏則更適合作為整頓的營地。

姑雲溯右手一抬,轉過馬頭對着商隊,有力的說道:“大家就此先歇息吧!過了毒日,再出發!”

隨後右腳一抬,左腳一踩,跳下馬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石灰,從馬腰的皮革挎包上取出一竹壺水,小心擰開木錐子,用那黃舌舔一舔錐子上沾着的水滴,憐惜女人一般輕輕的緩緩的,然後微仰着頭才小口小口自顧嘬了起來。

此次去西域,姑雲溯自知並非為了利而去,因為最近內陸混亂,生意難做,與其繼續吃臉色飯,倒不如去西域做把好手,幹些好勾當,換個地方重新再來。

姑雲溯雖說在商隊名氣很大,但在那些官府政界人的眼中,則就是一個愚蠢的犬狗牲畜罷了,原話說:“哪裏有肉,往哪跑。”

來的路上姑雲溯就已經打好了算盤,去了西域,就組建自己的隊伍,一面用武力解決問題,一面對着內陸做生意,然後等事件平定后,就再回去,狠狠地殺殺那群人的風氣。

沒錯,殺殺他們的威風!

姑雲溯擰上木錐子,將水壺放回原處,順着商隊就從前往後摸下去了。

檢查商隊的基本情況,這是商領的基本要務。

要確保每一個人都不能掉鏈子,特別是駱駝,更要確保健康完整。

在大漠,每一個駱駝都是可以救命的,況且是出發前定量發配的資源,如若有差池,估計就不會是一個人的麻煩。

“隊長,這天色,我看着怪怪的。”

一位年輕的駱駝手擔憂的說著,貌似是有點心生害怕的感覺了。

姑雲溯隨着年輕人的聲音看了看天,然後重重的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笑着說道:“何怕?這沙子把你吃咯不成?年輕人可不能有杞人憂天的壞毛病,要知道,你現在正應該是最為勇敢的年紀,好好歇息便是,莫要操心。”

聽了這一番鼓舞,年輕人用力點點頭,又滿臉神異的坐了下去。

姑雲溯又來到商隊最後面,這裏早已經已經擺好了生火做飯的傢伙事,一旁,一位中年男子也正擺弄着一塊正常西瓜大小的黑球。

那黑球猶如泥土一樣,但卻比其平整許多,外表也有些粗糙且上面多有小孔,數不勝數。

將黑球小心的用刀處理后,隨即男子將黑球放入一個爐子中,取出火柴在黑球上一擦,呲~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火苗不一會兒就點燃了黑球,黑球慢慢被火焰包裹,火勢越來越大,將整個爐子的內壁燒的通紅。

這是黑煤,也叫作黑炭,便於攜帶和隨時使用,也算是商隊必需品,百姓眼裏的奢侈品了,因為它原產自西域,並不屬於內陸製法。

“老李,今個兒就吃好點,到了這坡涼亭,就離草房城不遠了,不必拘束,也讓大夥漲漲氣勢。”

姑雲溯雙手插在胸前,樂呵的對着中年男子說道。

中年男子一聽,一隻手用火鉗搗鼓着黑炭,一隻手伸出一根手指對着姑雲溯指指道:“你呀,就是圖了我那剩下的半斤牛肉,和那早就風乾了的牛大腿子,要我說,吃不吃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得,我再把那半壺酒獻出來,今個大夥就吃頓好的!”

此話一出,原本還泄氣憂心的年輕人頓時來了興緻,一眨眼就跑了過來,咧着大嘴,瞪大眼睛問道:“叔,您說的當真?”

看樣子,全然忘記了先前的頹廢二字。

中年男子樂呵的點點頭,也是不再說話。

姑雲溯則眼睛一盯,年輕人見狀也就撒撒腿回去了。

姑雲溯暗自感嘆,這是何種世道啊,冒死出來討口飯吃,生命竟然沒有一口老肉重要!

念頭一轉,姑雲溯也漸漸回憶起來,那二十年前,自己也還是個青頭小子的時候,一樣不是個杞人憂天的饞死鬼?

“老李,想來這年輕人自然叫做年輕人,思維和動作也都是大致相似,你記得十多年前,與我一同的商領楊可南?”

中年男子抄起黑鍋就開始加火燒油,點點頭回道:“你是說那個北原的楊可南?倒還記得,他怎麼了。”

“他呀,他那兒子便如這年輕人一般,是做了食物的奴隸了,所以被他老子罵道,壞了那自古以來祖宗留下來的傲氣和骨氣。”

姑雲溯後面這頓話說的很小聲,故意沒讓那年輕人聽見。

中年男子一聽,說道:“下鍋,入油煎皮...”

......

太陽要過了午時才會低下來,但溫度卻減的很慢,以至於商隊休息了好些時候,太陽感覺離得遠了,但卻熱的仍舊燒心。

駱駝跪在沙地上慢慢的嚼着草,駱駝牽手們則聚在一起討論着那自家街尾的婦人,說什麼屁股大,有身材沒見識什麼的話。

武夫們則聚在一起擺弄着刀槍,至於文人,則有條不紊的斯文的坐在地上對着詩,意見不合時,便拂袖一擺,不再言語,等待那途徑的風沙聲,捲走這尷尬的沉默。

“來來來!別聊了啊,都過來領飯咯~老樣子,“詩人”們優先,嘿嘿。”

中年男子大聲喝道着,手裏還在快速的分揀食物,放到不同的盒子裏面。

待這些個文人們甩着臂膀拂袖離開完全,隨後才是武夫和牽手湧上前對着今天的飯菜指指點點。

一旁,姑雲溯則不吃這盒飯,而是同那中年男子一起隨意找個空地,帶上半壺好酒和那牛腿子牛肉就去了。

遠了人群喧囂,中年男子大聲說道:

“來,先給您滿上再說,您一路以來辛苦了。”

男子左手拖着壺底,右手提着壺把,慢慢傾斜着將黃里泛白的酒水倒入那手掌大的碗中。

然後接著說道:“說起來,這一次跟着您去西域,算是託了福了,畢竟您也是最後一次做這生意,我也算是沾了光,得了你金盆洗手的好運氣,哈哈。”

姑雲溯大笑道:“怎麼?還想着賺錢呢?你說說,這大漠裏找錢,不是找死嗎?老李,真的,聽兄弟一句,回你老家做個伙夫,安穩過日子就行了,要知道,這雲棲城的天一變,整個大陸都得換換天氣啊。”

說罷,抿了一口酒。

咂!

正吶!

“純純的雲棲佳釀——花瓣蟲酒!那可是酒園子裏數一數二的好酒花。”

中年男子得意的說道:“那可不,這個數呢。”

男子擺着右手,伸出四根手指頭。

姑雲溯點點頭,突然非常認真的說道:“是啊,行走大漠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這個嗎,自古人間紅涯客,不見當今客中人,你說說,若不是為了這銀子,這些人會在此地享受家鄉美食嗎?遠在異域數沙星,每至時節思故親啊。”

“只是如今我這一離去,也不知是好是壞,又要多久才能回......也罷,不提這些,來,都在酒中!都在酒中!”

中年男子臉蛋泛着紅暈,微笑道:“盡在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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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劍煙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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