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月
第五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劍道門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地裏已經緊張得箭拔弩張,一觸及發。
這邊,張絕世於超凡藍不道邀來的幫手也陸續到來了。
其中大多數是平時被那些名門正派定義為邪魔歪道人士,但是實際上這些人都是亦正亦邪,恩怨分明的性情中人,並非無惡不作濫殺無辜的真正魔頭。
之所以惡名遠揚,是因為他們都曾經為了某些事,得罪過那些以正道代表自居的劍道門百家,所以被那些人以正義之名報復,實則是報私仇,泄私憤,借天下人之口討伐,方便剷除。
這些人中,有鬼手海無涯,一劍定八方屠百城,不死鬼吳天道,掘墓人謝冷心,覆世魔尊裘一死,翻天鬼手梅天理,借頭人陰索命,無形浪子風落花等。
這些令正道人士聞風喪膽的邪魔歪道齊聚一堂,一起商討,怎麼樣把司空玄的接任大典攪得天翻地覆。想到馬上要參加這麼刺激好玩的事情,個個興奮不已。
經過雲夜的精心治療,司空月的身體已無大礙。張絕世提出,她對司空玄最為了解,而且整個事件發展從頭到尾她都牽扯其中,人又少年老成,由她指揮最為合適。
司空月堅決不肯。因為她是晚輩,在座的各位前輩無論是閱歷還是經驗都比她豐富,她萬萬不敢對這些人發號施令。
加上她一向光明磊落,不擅於陰謀,而現在對付陰險狡詐的司空玄,只能以毒攻毒,什麼手段都要用,這一點她遠遠不及張絕世。
張絕世能在劍道門之外創立屹立不倒的龍隱客棧,與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抗衡,其智計絕對天下無雙。
何況那些邪魔外道大多都是張絕世的朋友,了解每一個人的特長,由他指揮才最為合適,自己可以從旁協助,提供建議。
眾人一致贊同,張絕世便不再推辭,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
最先接到消息的老衲法號攀枝花,反倒是姍姍來遲,最後一個趕到。
與眾人會面后,雲夜鼻子很靈,敏銳地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臭氣隨着攀枝花的到來撲面而來。
眾人應該也聞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氣味,皆翕動鼻孔四下尋找此味的來源。
最後一致斷定,此味出自剛剛趕到的攀枝花身上。
就見那自帶三分邪氣,總是一身白衣,號稱色而不淫,風流不下流的攀枝花,此時竟破天荒地換上了一身黑衣。
攀枝花本名楚白衣,以前總是一身白衣如雪,人如其名。現在身上的白衣變成黑衣了,似乎應當改名,叫做楚黑衣更符合此時的形象。
原來,這攀枝花因過去風流債欠太多,趕來與空谷散人會合時,路上被那個曾與他有過一段露水姻緣,事後一心想嫁他,卻被他始亂終棄的女人設計,抓住逼婚。
攀枝花生性放蕩不羈,最愛無拘無束四海為家的生活,不想在一棵樹上弔死,更不會因為任何一個女人放棄寶貴的自由。
他寧死不屈,被那個因愛生恨的女人扔進糞坑,泡了三天。雖然最後趁那女人不備得以逃脫,卻一身臭氣無法見人。
不得已在路上劫了一個身穿黑衣的修士,剝了人家的衣服換上。但是因為在臭水裏泡得太久,洗了一天身上還是臭的,所以遲到了。
此時被問及遲到的原因,攀枝花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不肯說,麵皮還透着可疑的紅色。
這麼丟臉的事,打死也不能說,如果讓眾人知道了,傳揚出去,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老衲法號攀枝花的一世英名就全毀了。
以後提起這個名字,人們就會與臭茅坑聯想起來,那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攀枝花寧可讓大家調侃自己是重色輕友,肯定是因為流連花叢差點誤了正事,也堅決不肯吐實。
反正這種想法於他的形象無損,剛好符合人們對他的評價。
他很奇怪,明明自己洗了很久,就差沒把全身搓掉一層皮,怎麼別人還能聞到臭味?而且自己都沒有聞到,是再三確定沒有異味了才上路的。
難道是因為在糞池裏泡得太久,鼻子熏壞,不分香臭了?還是在糞池裏泡太久,聞什麼東西都是臭的,所以自己身上真的臭反倒聞不出來了?
早知道就熏點香再與眾人見面了。攀枝花低頭不語,暗悔不已。
今日,便是八月十六,司空門易主的大日子。
從幾天前開始,司空門便忙碌佈置典禮會場。
門下弟子來往穿梭,氣氛喜慶中暗藏一絲詭異的緊張。處處張燈結綵,隆重而奢華。
司空門門下有很多產業,財大氣粗,操辦此等大事,必然要盡其所能,表現出其自以為的霸主地位的氣派,以期在心理上無形中壓制劍道門其他門派一頭,樹立無上的威嚴。
一大早,司空玄的右眼眼皮便跳個不停。
大白天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隻夜梟。竟飛進他所住的院子,落在樹上不停地叫着,叫得人膽顫心驚。
司空玄的心裏有些惴惴,他擔心這是不是什麼不祥之兆,預示今天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雲無定安慰道:“門主莫要心驚,屬下聽說這夜梟晝臨乃是吉兆,說明門主必將帶領司空門開展一個萬眾臣服的時代。這個大日子震動天地,就連夜間出沒的鳥類都不敢不來相賀,此乃大大的吉兆啊!”
“是這樣嗎?”司空玄半信半疑。
“千真萬確,門主如今已練成絕世神功,天下已無人可與門主抗衡,劍道門百家以您為尊,號令天下,誰敢不從?”
這番話說得司空玄心裏十分受用,哈哈大笑,方才的顧忌一掃而空。
他隱忍了幾十年,就為了這一刻,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吉時馬上到了,他就要登上心心念念了大半輩子的司空門最高的寶座,俯視天下,讓劍道門百家臣服在他的腳下,享受無上尊崇。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一點一點轉換,漫長得讓人心浮氣躁。
早早換上禮服吉冠的司空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坐立不安。
終於,負責主持大典的弟子來請司空玄前往承澤台,準備就位,接受劍道門百家恭賀,門下弟子參拜。
司空玄鬆了一口氣,在眾弟子的簇擁下,迫不及待地趕往承澤台。
承澤台,是司空門歷代門主接受掌門信物,正式昭告天下司空門易主的地方。承澤,就是承接上天恩澤的意思,表示這個新門主是天選之人,眾望所歸。
司空玄勉強按捺住過疾的腳步,才沒有把後面跟隨的弟子甩得太遠。
他盡量不讓人看出來他急切的心情,麵皮很辛苦地繃住,才能不讓滿腔喜悅從臉上流露出來。
來到裝扮得金碧輝煌的承澤台下,他望着高台上那張近在咫尺的寶座,咽了咽口水,心癢難撓,恨不能立刻飛到台上,坐到象徵無上權威的位子上去。
可是按照繼位規定流程,他現在要在台下等候,等進行到新舊門主交接的環節,才能上台。
以前的接任大典,前門主要親自把象徵司空門最高領導者的玄鐵令牌交到接班人手中,這一次因為司空絕無法出席,這一環節就略過了。
計劃中是由唱禮官對前門主在任期間的成就歌功頌德一般,然後列舉新任門主多年對門中貢獻,讓天下人知道,由他司空玄接任門主,是上天的安排,是造福整個劍道門的最好的選擇。
所有的步驟已經準備就緒,只待吉時到來。
司空玄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
剛才因為一直盯着門主寶座吞口水,苦苦等待的時光太過難熬,司空玄把目光從承澤台上移開,轉而環顧四周分散注意力。
這才發現,台下來的賀客,都是一些小門小派的代表,吉時快到了,像南宮,上官,百里這些較大的門派代表,居然還未露面。
司空玄心裏不悅,低聲問身邊負責向各門送帖的弟子,有沒有準時把請帖送達各家。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司空玄心裏的怒氣更大了。
這幾個門派明顯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啊,這麼重要的時刻竟敢遲到!這不明擺着故意想讓自己沒面子嗎?
豈有此理,這些傢伙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筆賬暫且記下,等將來有機會挨個收拾那些輕視自己的人,定要讓他們為今日的怠慢付出代價!司空玄在心裏發恨道。
時間一點一點接近吉時,那些門派還不見蹤影,台下眾人已經開始騷動不安,相互間竊竊私語。
那些沒來的門派什麼意思?是用行動表達他們根本不承認司空玄這個司空門新門主的意思么?
司空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如果吉時到了那些門派還沒有人來,那他豈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司空玄哪裏知道,不是那些門派不想參加,而是本門中都出了大事,亂成一團,焦頭爛額,無暇分身。
就在昨天晚上,南宮,上官,百里等各大世家,門下突然不約而同地都失蹤了數名弟子,而且,這些失蹤的弟子,都不是普通的弟子。
如南宮世家的南宮日,上官家世的上官星,百里世家的百里明玥。
各家忙着尋人,哪有心思參加什麼大典?
因為最近發生的修士慘死的怪事,讓人不得不聯想這些失蹤人口的下場會不會如那些人一般,是被神秘人抓走了,已經慘遭不測?
要知道那些人不是各門門主的子嗣,便是最看重的嫡傳弟子,焉能不急?因為事發突然,來不及向司空門解釋原因。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他們的心裏,還真的是沒有人看得起司空玄。
因為就算沒有司空絕,在司空門裏,司空玄也不是最出色的那一個。
儘管如此,如果不是真的出了大事,各門表面功夫還是會做足,因為劍道門百家一向面和心不和,一定會積极參加這個大典的。誰管哪個繼承你司空門門主,選個庸材更好,那樣司空門以後對本門的威脅會大大減弱呢。
吉時已到,台下觀禮的人群稀稀拉拉,沒有一個有份量的門派。
司空玄臉色鐵青,氣得渾身顫抖,雙手在袍袖之中握成拳,又鬆開,再握緊,再鬆開,如此重複好幾次才勉強克制住發飆的衝動。
騎虎難下,這個場面雖然難堪,也不能停止。
司空玄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沒有什麼能阻止他登上門主寶座。
唱禮官尷尬的站在台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司空玄抬手示意他儀式開始。
今天哪怕只有一個人觀禮,也要把接任大典進行到底!
唱禮官正要宣佈接任大典開始,突然一個門下弟子匆匆跑進來,高聲稟報道:“南宮門門主到!”
話音未落,又一個弟子跑了進來,稟告道:“上官門門主到!”
緊接着,“百里門門主到!”“東郭門門主到!”……
通報聲此起彼伏。
司空玄面色一緩,心中暗喜。這些人終於來了,就說嘛,誰借給他們的膽子敢不來?雖然這些人集體遲到,讓他險些在天下人面前出醜,看在緊要關頭及時趕來的份上,今天就不與他們計較了,日後再說。
司空玄轉過身來,就見以南宮為首的各大門派中人,黑壓壓一群疾步走來,尚未走到司空玄面前,便遠遠地停住。
司空玄滿面堆笑,拱手施禮道:“各位門主遠道而來,共襄盛舉,真是令司空門蓬蓽生輝呀,快請入座。”
南宮門主並未入座,拱手還禮,冷笑道:“入座就不必了,老夫有一事還望司空門主直言相告。不知小兒何處冒犯了司空門主,竟被強行帶到司空門做客?還請司空門主將小兒交還,由老夫帶回去好生管教才是。”
司空玄一愣,“南宮兄何出此言?老夫這幾日並未見過令郎啊。”
“那上官星呢?是不是在你這裏?"上官門主問道。
司空玄更覺奇怪,敢情這些人不是來向他祝賀的,是來要人的?
“咱們接到密報,是司空門主將人帶走的,此刻就關在司空門地牢裏,是不是真的?”南宮門主又問道。
司空玄心中惱怒,強自克制。一再告訴自己今天是個大日子,絕不能因小失大,沉不住氣壞了大事。
於是滿面堆笑道:“諸位門主何出此言?我司空門一向光明磊落,怎會做出強行擄人之事來?還望各位莫要聽信別人挑唆,壞了兩家交情。”
“那能否讓我等去地牢看上一眼?”各門門主顯然並不相信司空玄這套說辭,堅持要親自去司空門地牢查看。
見各派不肯罷休,司空玄忍不住臉上變色道:“你們這是把我司空門當成什麼地方了,司空門豈是你等想搜就搜的?”
各派遲到也就罷了,還想在這關鍵時候鬧事,司空玄當真是忍無可忍了。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他只想安安穩穩地坐上他心心念念的寶座,不想節外生枝,才對眾人的無禮一忍再忍。
結果他們居然得寸進尺,真是不知死活,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如果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任由他們撒野,還真當他司空玄好欺負呢,以後怎麼在劍道門立威服眾?
“司空門主如果心裏沒鬼,怎會怕人搜?還是讓我等看上一看,也好還自己清白。”一道聲音繼續不知死活地在暗處煽風點火。
這些人平日貪生怕死,對司空門忌憚三分,可是事關自己重要的人,不是別人的事,怎麼也忍不了。
對待別人的事可以袖手旁觀,明哲保身,那是在沒有損害自己的利益的情況之下。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們此刻還不知道司空玄已經練成了海納百川聚靈神功。
以為司空門除了已成廢人的司空絕之外,別人都不足為懼。
在他們眼裏,這個司空玄以前也並沒有多麼厲害,雖然算是高手,但絕稱不上頂尖高手。
不知道他何德何能當上這個總門主,總覺得名不正言不順的,所以心裏難免有些輕視。
如果知道他已今非昔比,各門絕對不會這麼神勇,敢這樣態度強硬地公然上門討人。
司空玄怒極反笑,他心裏清楚,他根本沒有抓人,怎麼可能搜出來?何不趁這個機會立威,就大方地讓他們去搜,找不到正好可以發威有借口讓百家低頭。
本來他一直活在司空絕的陰影之下,百家忌憚司空絕卻不怕他司空玄,今天如果找個借口殺一儆百,正好樹立威信,讓百家以後不敢再輕視於他。
想到這裏,司空玄道:“今天如果搜不出來又如何?”
“如果搜不出來,我等當眾給司空門主叩頭賠罪,以後聽從司空門號令!”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