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訣別當歸（74）

人這一生，會遇到無數次的選擇，後來，風玫不止一次問自己，若是又重新來過的機會，她還會選擇留下阿諾嗎？

會。

她無數次答。

即便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錯的，會害死阿諾。

可她還是那樣做了——如她這樣連靈魂都潑着濃墨的黑的人，看到一點光，哪捨得放過？

畢竟，她向來自私。

阿諾是東域送往北域的質子，他是個傻子。

一個連東域皇姓都不配冠上的的傻子。

送一個傻子來做質子，可以說沒有絲毫誠意可言，甚至稱得上挑釁，只是北域早已過了最強大的時期，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怒火發泄在阿諾身上。

一個傻子，異國深宮中，處境可想而知？

風玫跟隨那人到北域，在北域帝宮中見到阿諾時，他正爬在地上被太監當馬騎，手中的鞭子不時落在他身上。

他手掌膝蓋都早已磨破了皮，血跡斑斑，身上露出的皮膚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那是常受虐待留下的痕迹。

那時，風玫十五歲。

這十年間，她所有的感情都被那人合著血肉生生抽離，除了母后，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引起她絲毫的情緒波動。所以，對此，她該視而不見的。

可是她卻停下來了。

因為她看到了一雙眼睛，明亮、純凈，如山間清泉，初陽下的朝露。

那雙眼睛，她想挖出來——都在泥沼里走過，憑什麼他就能保持住這份乾淨？

因為他是個傻子，一個永遠不知愁苦，連疼痛都不知道的傻子。

他乾乾淨淨，宛若一張白紙，任誰都無法在上面塗抹任何的色彩。

在北域的那段時間，風玫一有時間就會去看阿諾被欺負，只是看着，帶着滿滿惡意以及一種她自己都說不出來的詭異開心看着，心中冷嗤：嘖，真是傻子。

可是看着看着，她又總會突然難過，冷嗤：嘖，真是傻子。

——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多好。

她羨慕。

要離開北域那一日，這十年間，風玫第一次向那人提出要求：她要帶走阿諾。

風玫不知道那人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她成功地將阿諾帶回了南域。

從五歲時她被那人強迫抓着手將劍刺入第一位導師的心臟，到後來她身邊所有親近之人，都因為各種原因死在她的劍下——

最初是被那人握着手被動地殺。

然後有人主動撞上她手中的劍。

後來在母后與那些人之間，她主動去殺……

再後來，無需那人要求，她也會去殺。

她身邊再也沒有任何人，若是那人強行在她身邊安排人，她也會毫不猶豫的一刀解決。

——一個合格的儲君，不該有任何的感情。

那人這麼說。

所以，她沒有了感情。

或者說，她不再給自己任何可能與別人產生感情的機會，不再允許任何人靠近。

即便是母后，內心裏最在乎的人，她表面上也學會了無動於衷，因為她知道——她越在乎，越是會被毀滅。

那人不會留下任何她在乎的，一切，無論人還是物。

而阿諾，是唯一她主動去要的。

在明知道那唯一的結局的情況下。

帶回他，就會害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