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枚的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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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枚的推演

許枚清清嗓子,一邊用炭筆在牆皮上寫着時間線,一邊說道:“十二月二十六日,逆雪被人綁架,綁匪——先假設是陳小姐,要求我今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八日中午在冉城東門外用其指定的幾件瓷器交換人質,但沒有指定具體的交換時間和地點。

“今天一早,綁匪將幾張照片交給了街邊拉二胡的瞎子老郝,吩咐他聽見十一點鐘聲后把照片交給警察。隨後陳小姐在集櫻湖邊露面,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乘船去了位於湖心的蒹葭小館,同時她早在蒹葭小館安排了迷香,陸續趕去赴約的客人都中招昏迷。中午十一點,她進入乾隆粉彩雞缸杯的瓷境,候在蒹葭小館附近的王三兒帶着雞缸杯划船趕回碼頭,把這件價值連城的寶物丟在茅廁后的一堆乾草上,換裝成綁匪的陳小姐走出瓷境,趕去交易地點。

“十一點二十左右,巡警接到老郝送來的照片,我們按照照片上的指示,趕去湖邊一片廢棄民房,當我們趕到時,已經是十一點四十了。大概十二點左右,渾身綁滿炸彈的綁匪驗完了‘貨’,抱着那箱瓷器一路跑到了囚禁逆雪的院子,奪回被逆雪從他身上盜走的一件片狀小飾品,藏入雞缸杯瓷境。隨後趕來的王三兒拿走了雞缸杯,大搖大擺地當著巡警和便衣的面離開了那片小巷,划著小船趕去蒹葭小館。這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半,中了迷香的客人們也陸續醒來,綁匪裝作沉沉昏睡的樣子被客人們叫醒,如果不是王三兒丟下煙頭點燃了蘆葦,陳小姐撫陶師的身份絕不會暴露。十二點五十左右,我們騎着玉龍趕到蒹葭小館,後面發生的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是真的中了迷香!”陳菡都快哭出來了,“我整個上午都睡在蒹葭小館,一覺醒來已經快一點了!”

韓星曜“嗤”的一聲道:“被抓個現行還敢抵賴。”

許枚輕輕搖頭,微笑道:“也許她說的是真的,如果陳小姐確實是綁匪,有幾點實在說不通:她前後兩次用來藏身的乾隆粉彩雞缸杯哪去了?蒹葭小館的迷香是誰點的?她昨晚為什麼要潛入米老闆房間去看那隻梅瓶?最重要的是……”許枚接過衛若光遞來的一幅畫,“這是桂五爺畫下的彭殤的疤痕,這位老八旗畫技不錯,精到地畫出了彭殤的整條小臂,臂上的疤點又小又密,但和陳小姐的‘傷疤’不大一樣。”

江蓼紅接過畫來,仔細端詳,點點頭道:“還真是,陳小姐手臂上的斑痕自手腕向上逐漸增大,手腕處只有豆粒大小,到手肘處卻足有指肚大,這畫上的斑痕從上到下一水兒的全是小粒子,看着怪瘮人的。”

“對!我不是彭殤,我是被彭殤約到蒹葭小館的!”陳菡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叫喊道,“他寄給我的照片和信就在我家裏,你們可以去查。”

“你可以自己給自己寫信啊。”韓星曜道。

“你……”陳菡氣結。

許枚笑了笑,輕輕塗掉寫在牆上的關鍵詞“撫陶師”,說道:“如果這個化名彭殤的綁匪並不是我要找的撫陶師,有很多奇怪的現象就能解釋通了。”

這話把眾人都說糊塗了。

江蓼紅道:“不對吧,如果他不是撫陶師,怎麼可能從關押逆雪的院子裏消失?”

“他沒有消失,他是光明正大走出院子的。”谷之篁咬着牙道,“我早該想到的,可惜直到下午聽了法醫姐姐的話才意識到……”

江蓼紅、姬揚清聽得一頭霧水,姬揚清問道:“什麼想到沒想到的?我下午說什麼了?”

“王三兒的案子。”谷之篁道,“昨兒在北京,我給哥和嫂子說過,我在追捕‘幻面’。”

姬揚清猛然驚覺:“你是說……我們在碼頭抓到的王三兒是幻面扮的?”

谷之篁道:“很有可能,你不是說過嘛,王三兒逃走時撞翻了一個賣胭脂的姑娘,還踩破了水粉盒子,可巡捕發現的那具屍體的鞋上沒有紅色污漬。”

“沒錯,他的鞋子非常乾淨。”姬揚清道,“但去認屍的艄公非常確定死者就是王三兒,還找到了他幾天前和人爭鬥留下的傷痕。”

谷之篁道:“這不是明擺着的嗎,在碼頭上被抓后逃走的,是假的王三兒,後來發現的屍體才是真的。這個冒牌貨逃進那片迷宮似的小衚衕里,把事先藏在那兒的真王三兒殺了,自己逃之夭夭。這個冒牌貨能頂着一張假臉騙過碼頭上的所有艄公警察,十有八九就是幻面,這傢伙的化妝術出神入化,幾乎有易容的效果,連聲音都千變萬化,學男像男學女像女,被綁架的那孩子聽到的綁匪和王三兒,很可能就是幻面一個人演的獨角戲。”

江蓼紅道:“他先抱着箱子在逆雪面前現身,然後離開屋子,關上屋門,在院子裏演了一場獨角戲?”

許枚道:“沒錯,他描述雞缸杯的那番話是故意說給逆雪聽的,為了給我們造成一個錯誤印象:綁匪是個撫陶師,他藏進了雞缸杯的瓷境,因而逃脫了警察的追蹤。還有,他帶去廁所的雞缸杯裏面也沒藏着人,王三兒又不是缺心眼,怎麼會當著那麼多艄公的面把雞缸杯丟出去?”

宣成也道:“他之所以選在午時做交易,就是為了讓‘撫陶師通過瓷境消失’的假象更加合理。”

“沒錯。”許枚點頭道,“綁匪不知道那個撫陶師是誰,但知道這個人一定在當天去過雲間農莊的人當中,所以他化名彭殤,把這些人全部請到蒹葭小館,他知道這個替罪羊到時一定會現身。”

“一定會現身?為什麼?”陳菡不解。

“大火把蒹葭小館團團裹住,這個撫陶師只能藏進瓷境逃命。彭殤事先在蒹葭小館裏擺了一隻盛滿水的大缸,還特意吩咐米老闆帶來那隻宣德青花魚藻紋碗,就是為了給陷入絕境的撫陶師提供一個逃命的辦法。”

“火是幻面故意放的!”陳菡驚道,“好狠啊!為了逼我現身替他背黑鍋,這麼毒辣的法子也想得出來!”說著她輕輕一皺眉,“不對呀許老闆,如果彭殤不是撫陶師,那昨晚的甜白瓷靈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哈!”許枚放聲大笑,“陳小姐,你仔細看過米老闆那隻甜白釉梅瓶嗎?”

陳菡道:“當然仔細看過,我還叫醒他問了一些問題。”

“不不不,不是說你夜闖鳴古齋那次。”許枚道,“你仔細看過米老闆這次帶來冉城的梅瓶嗎?”

“這個……倒是沒有。”陳菡回憶着道,“我蘇醒之後,只看見那隻宣德青花魚藻紋碗在水缸里泡着。”

許枚笑着打開皮箱,毫無顧忌地雙手捧出甜白釉梅瓶:“陳小姐,請看。”

“不必看了,必假無疑。”子時未過,被許枚捧在手中的梅瓶竟然毫無反應,陳菡心中頓時瞭然,“米培軒黑了心,帶了一件假貨來。”

“雖是假貨,但仿得絕好,我也是看了好久才看出破綻。”許枚道。

宣成道:“所以昨晚枳花樓夥計看到的白衣少年不是瓷靈,是活人假扮的。”

“沒錯。”許枚又在黑板上補充了幾個關鍵詞,“這麼多案子辦下來,我們對這個一直躲在暗處的黑手產生了這麼五個印象:撫陶師、黑袍蒙面、善用電蠍、手臂有疤、尋找婁子善散賣的瓷器。一旦滿足這幾個條件的人出現時,我們會立刻斷定老對手又現身了。”

姬揚清問道:“昨晚那個白衣少年呢?他怎麼會憑空消失?”

許枚把梅瓶放回皮箱:“這個容我稍後再說。”

江蓼紅道:“所以……和我們見面交易的黑衣人是幻面?他才是綁匪?”

許枚想了想,說道:“幻面應該不是綁匪,只是綁匪的同夥。”

“那綁匪呢?”宣成忙問。

“綁匪啊……他今天上午就到了蒹葭小館,一直在那兒待着,直到我們趕去救火。”許枚道。

陳菡冷笑一聲:“好,又轉回來了,你還是想說綁匪就在我們當中?”

“陳小姐是明白人。”許枚點頭道,“從蒹葭小館逃出的五個人當中,有一個就是彭殤,綁架案、縱火案都是他一手策劃的,他既要得到我手裏的五件瓷器,還要逼那個一直躲在暗處的撫陶師現出原形,替他背黑鍋。”

“不是我,也不是他。”陳菡搖着手銬指了指陸衍。

許枚不置可否,輕輕“嗯”了一聲:“既然已經通過桂五爺的畫排除了陳小姐的嫌疑,那彭殤就在其他四人當中了。”

韓星曜一咧嘴道:“那連我也有嫌疑啦。”

“當然,你的嫌疑最大,狡猾的小傢伙。”許枚毫不客氣,“憑這一身神鬼莫測的功夫,你有自信在瓷境當中制服撫陶師。”

韓星曜被噎得直發愣:“許老闆,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我沒開玩笑。”許枚目光炯炯,抬手指着韓星曜,一字一句道,“我幾乎能確認你就是彭殤。你,就是綁架逆雪的、綁、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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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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