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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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城這場雪斷斷續續下了兩天,路面難得地白了,樹梢上、房頂上也存了薄薄的一層雪,拙齋沒有壁爐,許枚在書房裏擺了一個巨大的六足銅炭盆,扣着銅絲熏籠。書桌上、博古架上擺着大大小小彝器珍玩,靜坐其間,很有幾分“圍爐博古”的味道。許枚對小悟越來越滿意了,去睡覺前還知道替他把火盆點好,孩子真有眼色。

祭紅瓷靈一襲紅袍,靜靜端坐在紅木綉墩上,天藍瓷靈托着腮笑吟吟地望着她,一副呆相。

許枚坐在書桌前,歉然道:“讓姑娘隨我白白辛苦了一遭,在我背上顛簸震蕩,實在過意不去。”

祭紅瓷靈微微垂首:“許先生哪裏話,那櫸木盒子內芯隨形而制,又襯了厚厚的綢緞,我嵌置其中,無論如何搖晃顛簸,都不會磕碰損傷。何況許先生這迴風塵僕僕一路血汗,也是為了查清利用三太太謀算我的幕後真兇,是為我勞心勞力,也是……也是為了季小姐……”說著她站起身來,盈盈下拜。

許枚肅然:“職責使然,姑娘不需如此,快坐,快坐。”

祭紅瓷靈斂裾坐下,問道:“季小姐的哥哥和妹妹現在可好?”

許枚道:“他們都很好,季嵐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打掉了,楊之霽帶着季世元去了一趟上海,見到了楊小姐,他們母子都不願再來冉城,那對可憐的兄妹應該不會再見面了。知道這場孽緣的人,除了我們,只有季家姐妹和楊小姐母子,這件事必須瞞季世元一輩子。”

祭紅瓷靈點點頭:“這很好,有些秘密不該被揭開。”

許枚愣了愣,覺得祭紅瓷靈似乎意有所指,一時有些捉摸不透,試探地問:“你一定也知道什麼秘密吧,否則不會有人用盡手段要得到你。”求問秘密,這才是許枚喚醒兩個瓷靈的目的。

祭紅瓷靈道:“我是宮中陳設,聽到過太多秘密,大到軍政國情,小到後宮繾綣,還有些凶煞煞血淋淋的,不知先生要問的是什麼?”

許枚也是毫無頭緒,畢竟那撫陶師還沒有接觸過祭紅瓷靈。常設宮禁,祭紅瓷靈肚裏的秘密多不勝數,對方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實在無從揣測。許枚目前所知道的對方唯一接觸過的瓷靈,是那個戾氣十足的郎紅,可她現在尚未脫離“生命危險”,不能輕易喚醒。豇豆紅剛出興雲鎮便被截下,也沒有和那撫陶師打過交道,鈞釉花盆落在對方手裏下落不明,許枚無緣得見。

許枚轉過臉來,望着唯一和那撫陶師接觸過且落在自己手裏的天藍瓷靈。

天藍瓷靈晃着雙腳坐在一隻明式官帽椅上,望着祭紅瓷靈,笑得一臉痴獃。

許枚暗暗好笑,對祭紅瓷靈道:“我這屋裏竟有個呆雁。”

祭紅瓷靈一怔,知道許枚玩笑,還是忍不住好奇道:“寒冬時節,哪會有雁?”

許枚道:“我才要捉他,他就‘忒兒’一聲飛了。”許枚口裏說著,順手拿一支玉柄拂塵一甩,天藍瓷靈不防,正打在眼上,“哎喲”了一聲,惱道:“誰呀!”

許枚一揚拂塵作勢要打,天藍瓷靈精乖得很,“哧溜”一聲鑽到桌子下面。

“小子,出來,我不打你。”許枚眯着眼睛“吱扭吱扭”攥着雪白瑩潤的拂塵柄。

天藍瓷靈鼓着腮道:“我不信,你這傢伙下手可狠呢!”

許枚氣道:“你再不出來我掀桌子啦!”

“你敢!”天藍瓷靈牢牢扳住桌腿,瞪着眼呼呼喘氣。

祭紅瓷靈低頭瞧着天藍瓷靈和許枚淘氣,忍不住抿嘴一笑,被偷眼瞧她的天藍瓷靈看個正着,小傢伙登時痴了,一時沒防備,許枚趁機提住他脖領子一把把他拖了出來。

“姐姐,你笑起來真漂亮。”天藍瓷靈被許枚按到椅子上,回過頭來嬉皮笑臉。

祭紅瓷靈忙正襟危坐,臉微微發紅,看向天藍瓷靈的眼神中帶着一絲嗔怪。

天藍瓷靈有些發慌,不知哪句話惹漂亮姐姐不高興了。

許枚一甩拂塵,問道:“那個把你從垃圾堆里挑出來的傢伙,就沒問過你什麼話?他就沒……我和你說話呢,看着我,小色狼!”

天藍瓷靈一個激靈:“你才是色狼!”他見祭紅瓷靈羞得滿臉嬌紅,心中又氣又急。

許枚輕輕擰着拂塵道:“‘空色皆寂滅’,若此說來,何人不色?”

天藍瓷靈蒙了:“你說啥?”

“老老實實回答我問題,沒見過這麼皮的孩子。”許枚一瞪眼道,“回答我的問題,那傢伙就沒問過你什麼?”

天藍瓷靈一噘嘴道:“沒有,他只說了一句‘是真品,但我找的不是這個’,就把我撂下了。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他沒有讓你顯出靈體?”

“沒有,當時是白天,他還戴着手套。”

許枚點點頭:“他說‘我找的不是這個’……他一定在找什麼東西,他找到了武雲非,又拿起了你,說明他知道武雲非有一件天藍釉花觚,所以來到雲間農莊。他要找的那件瓷器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標記,也許是一道衝線,也許是一點飛皮,也許是款識的橫豎撇捺稍有參差,所以當他見到你時,有些失望……”

天藍瓷靈搖頭道:“他遠遠看到我的時候,就嘆了一口氣,很失落的樣子。那麼遠的距離,他應該看不到這些細節。”

“看不到細節……”許枚低頭沉思,“他只是粗粗看到你的身影,就知道你不是他要找的……奇怪了,他為什麼到雲間農莊去找武雲非,他得到的是什麼樣的線索?他就沒再說別的什麼?”

天藍瓷靈仔細回想,搖搖頭:“他話很少,倒是那黑大個兒很熱情……對了,當時黑大個兒帶他走進藏寶室,遠遠指着我說:‘您看,那邊第三排架子左上角的,就是那老太監換給我的康熙官窯,瞧他多小啊,只有一巴掌高。’我小怎麼啦,那些又大又俗氣的我還看不上呢……呃,我不是說你們,你們可不俗氣,我說的是黑大個兒藏寶室里那些沒有靈的東西。”天藍瓷靈尷尬地看看許枚書房多寶格上一對碩大雄渾的康熙青花將軍罐。

“‘那老太監換給我的康熙官窯……’”許枚念叨着武雲非的話,似有所悟,“也許,他要找的是經這老太監的手散出去的瓷器。”

祭紅瓷靈抬起頭來:“老公公姓婁,名子善,缺了一根手指,腿也有些瘸。”

“對對對,就是他。”天藍瓷靈興奮地望着祭紅瓷靈,“姐姐也是被他偷出皇宮的吧?我就說嘛,我們肯定見過的,沒準兒就是在那老太監的包袱里。他用絲綢裹着我們,我隔着經緯縫隙看了你一眼,從此再沒忘記你美麗的容顏,還有大海的聲音,你聽到了嗎?老太監把我們帶出宮的時候……”

祭紅瓷靈莞爾一笑:“我是被揣在懷裏的,不在包袱里。”

天藍瓷靈有些尷尬,小臉通紅,強咬着牙道:“那……那也是見過的,我記得姐姐的樣子!”

許枚忙問道:“你們知道這個婁子善住在什麼地方嗎?”

祭紅瓷靈輕輕搖頭:“我在宮裏從未見過婁公公,只記得他把我們帶出宮后,就再未進過宮,一直在京郊生活。他在京郊有一座房子,我們被他和一個叫福綠的人帶出宮,一直藏在婁公公家床底的地磚下面,聽不到也看不到上面的動靜。直到兩年前,婁公公接到家鄉的來信,從北京動身回家時才把我們掘出來。”

“福綠……京郊的宅子……”許枚思索片刻,又問道,“你們是哪年被他偷出宮的?”

“民國五年。”祭紅瓷靈道。

“喔,清已經亡了。”

“對,但宣統皇帝還住在宮裏,尊號不廢,宗廟陵寢祭祀不絕,皇家私產由民國保護,侍衛、宮女、太監也留了不少在宮裏伺候。”

“嗯,這便是所謂‘優待條件’嘛。婁子善也是留在宮裏伺小皇帝的?”

“應該是吧……”祭紅瓷靈蹙着眉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那福綠是什麼人?”

“也是宮裏的公公,他常偷宮裏的金玉珠寶出去賣。”祭紅瓷靈說著嘆了口氣,“這年月呀,宮裏傷人縱火的都有,至於賭錢、抽大煙、偷東西,都算得極平常的事兒了,太監溜門撬鎖的偷,大臣抵押標賣去借,還有厚着臉皮求小皇帝賞賜的,宮裏的古玩奇珍,實在有不少流落到外面了。”

許枚點點頭:“這話不假,北京琉璃廠哪家店裏沒有宮裏的東西?這兩年地安門街上新開了不少古玩鋪子,我去北京時也常去那邊轉轉,這些古玩鋪有些是太監開的,有些是內務府官員家開的,說是明目張胆也不為過。對了,婁子善現在還在北京嗎?”

祭紅瓷靈搖搖頭:“應該不在了吧,大概兩年前,婁公公從京城動身回老家,途經冉城時,盤費用盡,身患重病倒在街頭,他的腿就是那時候壞的……”

天藍瓷靈道:“我記得有一個好心人收留了他,還給他做飯,治病。”

祭紅瓷靈點點頭:“那人姓胡,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廚子,叫什麼我不知道。婁公公養好腿傷后,感念那位胡先生的恩德,見胡先生家院子裏養鳳仙花的陶土盆被頑皮孩子打碎了,那棵已經出了苞的鳳仙花被丟在牆角,無處安種,便從包袱里取出一隻花盆,送給胡先生。胡先生以為那只是個漂亮些的瓷盆,值不了多少錢,便沒再推辭。”

許枚驚叫出聲:“鈞釉花盆?”

祭紅瓷靈奇道:“先生見過那花盆?”

許枚搖頭道:“我見過那位胡先生。”

祭紅瓷靈喜道:“胡先生是個大善人,他現在可好?”

胡三當然不好,兒子慘遭丁忱夫婦殺害,自己也被許枚親手送進監獄。

“好,他很好,只是最近離開了冉城,回關中老家去了。”許枚微笑道。

祭紅瓷靈見許枚神色有差,也不再多問什麼,只點頭道:“那便好。”

天藍瓷靈直撓頭:“姐姐,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我當時昏頭昏腦的什麼都沒看到,他們說的話也記不清了。”

祭紅瓷靈道:“婁公公原本是要把我送給胡先生的,胡先生見我神貌不俗,還落着‘大清雍正年制’的款,知道我身價貴重,不肯收下,婁公公便把我放在枕邊,沒有收回包袱里。”

“收回包袱?姐姐你果然也被裹在包袱里,我就說嘛,你這種又胖又鼓的大肚子玉壺春瓶,塞在胸口整個人就像鴿子似的,太顯眼了……”天藍瓷靈話沒說完,只見祭紅瓷靈又羞又惱地瞪着他,頓時慌了手腳,“不不不,我不是說你肚子大,不是……玉壺春瓶肚子越大越美啊……”

許枚拍着桌子“哈哈”直笑,祭紅瓷靈粉面通紅:“許先生……”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我們說正事,胡先生救了婁子善,這之後呢?”

祭紅瓷靈見許枚彎着眉毛繃著嘴,一副憋笑的樣子,臉上嬌紅更甚,頭也垂得更低:“之後……之後他就離開了冉城……”說著她輕輕抬眼瞪着天藍瓷靈,“在離開之前,他好像用一件不知什麼東西,換了一架價值十五塊大洋的馬車。”

“是我哎,是我!他用我換的馬車,所以說我值十五塊大洋呢!”天藍瓷靈興沖沖舉着手道,“原來姐姐也記着我吶!”

祭紅瓷靈幽幽道:“我當時也被收起來了,誰知道拿來換馬車的是哪個。”

天藍瓷靈很傷心地把臉埋在胳膊里:看來姐姐真的生氣了。

許枚拿起書桌上的一個藍皮本子,遞給祭紅瓷靈,說道:“這是季小姐的日記本,她從小就有寫日記的習慣,我托季嵐小姐找到了她兩年前的日記本,上面不清不楚地記着她買下你的事。”

祭紅瓷靈不明白何謂“不清不楚”,接過日記本,柔聲道謝,翻開折住一角的那一頁,突然怔住了。

自左向右橫向書寫的文字看起來有些不習慣,但季鴻字跡娟秀瀟洒,看起來賞心悅目:

那老先生衣衫臟舊,兩鬢蒼蒼,背有些駝,腿腳也不靈便,一路氣喘吁吁地趕到我家門口。我看得出來,他的眼神中有一種不甘的猶豫,望着我家的大門猶豫,然後苦笑。這種眼神很奇怪,不像普通窮苦人面對我或是爸爸時的怯懼、嫉妒、討好、退避、清高,反而透着一種虎落平陽的味道,有些輕蔑,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神。那隻瓷瓶很美,價格應該也不便宜,那位老人說,他是要拿這瓷瓶去變賣的,好湊足回家的資費。我給了他十塊大洋,這是我當時能拿出的最多的數額,應該足夠這位老先生回到那個溝谷縱橫的小鎮,也足夠他生活一段時日。

我不知道救下他是對是錯,他是一個小……

這段日記無頭無尾,前頁、后頁都被人撕去了,撕得很不整齊。季鴻是個善良的姑娘,這頁日記的最後一句話實在不合常理。

許枚仔細檢查過撕扯的茬口,非常新,像是剛剛撕下的,他問過季嵐,季嵐也覺得奇怪。“有人在我來之前偷偷潛入過季小姐的房間!”當時許枚的話讓季嵐渾身直冒雞皮疙瘩,季世元驚弓之鳥似的又雇了二十個護院武師,他不能再失去一個女兒了。

祭紅瓷靈輕輕低下頭,伸手拂過日記本上端莊俊秀的文字,說道:“我也不知這前後兩頁寫了些什麼,我只記得那天婁公公打算出城的,他抱着我去了一個古玩店,想要換些回家的盤纏,結果一個小男孩把我偷走了。”

許枚大驚,這可是季鴻從未對他說起過的,殘存的一頁日記里也沒有提到。

“那個小男孩手腳很靈活,但身子骨很弱,好像還受了傷,我被他抱在懷裏,能感覺到他在喘氣,是那種忍着疼痛的喘氣。”祭紅瓷靈回想着,輕輕笑道,“他也是小孩子心性,想把我送給他的救命恩人季小姐。”

許枚臉一黑:“小男孩,救命恩人,兩年前?我好像知道這個可惡的小鬼是誰了,日記里的最後一句話也可以理解了,季鴻在後悔救了一個小偷。”

祭紅瓷靈道:“那孩子好像是個混跡江湖的俠客,受傷落難,被季小姐所救,卻不知如何報答,在大街上看到婁公公手中的我,於是……”

許枚奇道:“奇怪,那小鬼的手段神鬼莫測,看日記的內容,婁子善似乎有所察覺,還一路追了過去。”

祭紅瓷靈道:“我不知道婁公公是如何察覺的,只記得季小姐狠狠地罵了那孩子一頓,然後給了婁公公十塊大洋,婁公公笑得很……很慈祥,像是看到一個做了可笑傻事的孩子,對季小姐說了一句‘不客氣’,拿着十塊大洋離開了。”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漂亮瓷瓶,十塊大洋算是天價,在兩年前的季鴻看來,這就是一個落魄老人家裏為數不多可以用來典當的普通漂亮物件。老太監那句“不客氣”指的是,看在你又傻又善良的份上,這個價值三百塊的瓷瓶,就十塊錢賣給你吧。

“離開……知道他去哪兒嗎?那個溝谷縱橫中的小鎮在什麼地方?”許枚忙問。

“土什麼鎮。”天藍瓷靈搶着說道,“我聽他說過好多次這個地名。”

“到底是土什麼鎮?”許枚黑着臉問,“聽過好多次還能聽漏一個字,果然是個獃子。”

祭紅瓷靈道:“土坡鎮,我也只是聽婁公公說過這個地方,具體在哪兒我就不知道了。民國五年夏天,婁公公在京郊救過一群被軍隊追殺的落難者,叫黑……黑什麼,當時我們都被藏在裏屋的箱子裏,聽不清他們說的話,只隱約聽到婁公公讓他們去土坡鎮避難,還說陸……陸什麼派出的殺手找不到那裏。”

天藍瓷靈嘻嘻笑道:“姐姐也有好多名兒記不清楚呀。”

祭紅瓷靈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許枚道:“知道小鎮的名字,總有個可查的線索。”說著他側耳聽聽後院的打鬧聲,笑道,“兩位可以先回去了,我要去處理一個鬧騰的小鬼。”

小悟非常憤怒,逆雪這個混蛋連自己藏在枕頭下面的牛肉乾都偷走了,還有那個裝着糖果的小布兜,被那小子抱在懷裏翻來翻去,老闆從雲間農莊帶回來的幾塊蜜滋樓的酥糖就裝在裏面,他一直沒捨得吃呢!

坐在小悟卧室房樑上的逆雪果然從布兜里翻出了一塊包裝精緻的糖果,“咦”的一聲,笑嘻嘻道:“小子,你挺有錢啊,蜜滋樓的糖果我都沒吃過。”

“還給我,那是老闆給我的!”小悟氣沖沖道,“你下來!”

逆雪輕輕剝開糖紙,壞笑道:“你上來!”

“你下來!”

“你上來!”

“你下來!把糖還給我!”

“你上來!啊嗚,這糖的味道真是不錯,奶油脆皮,菠蘿果汁……啊,最裏面還有巧克力夾心……”

“你……你……你給我下來!”

“你爬上來呀,我再看看這袋子裏面還有什麼……花生酥、糖炒栗子、瓜子……啊,蜜滋樓的糖還有好幾塊呢……哎喲!”

逆雪正在做鬼臉欺負小悟,突然被一隻從窗戶飛進來的雪球拍在臉上,慘叫着栽下房梁,手裏還緊緊地握着零食兜子。

“誰呀!誰丟的雪球?”逆雪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來,抬眼看見推門進來的許枚,一抱腦袋便要往床下鑽,被許枚提着脖領子揪了出來。

小悟奪下零食兜子,解氣地揮揮拳頭:“老闆揍他!”

“最近怎麼這麼多欠收拾的皮孩子!”許枚拖着逆雪丟在地上,“我問你,兩年前,你是不是偷了一個老太監的瓷瓶送給季小姐?”

“你怎麼知道?我已經撕下來……呃?你說他是太監?”逆雪大驚,一拍手道,“哦!我說他怎麼沒鬍子!”

“髒心爛肺的小賊偷,連太監的東西都偷。”小悟罵道。

“你才髒心爛肺,我是看那老頭尖嘴猴腮鬼鬼祟祟不像好人,再說,他穿得破破爛爛,怎麼可能有那麼漂亮的瓶子,一定是他偷來的,我這雙火眼金睛,看賊一看一個準兒。”逆雪咬着牙不肯認錯。

許枚暗道:還真是偷來的,從皇宮大內偷出來的。

逆雪掏出兩張皺巴巴的紙擦了擦臉上的雪和嘴角的糖渣,被許枚一把捉住手腕,按在床上好一頓揍:“我叫你不學好,我叫你偷東西!還偷到我頭上了,真是膽大包天!”

小悟嚇了一跳,不知道老闆怎麼突然發起脾氣。

逆雪吱哇亂叫地掙扎:“我……我是怕你拿到這個本子去給警察看啊,就把寫到我的那兩頁撕下來了。”

小悟撿起逆雪擦臉的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紙像是從什麼本子上撕下來的,可是上面沒有寫字呀。”

許枚扭着逆雪耳朵道:“那兩頁寫過日記的紙呢?”

“燒掉啦,在你進書房前就放到火盆里燒掉啦!”逆雪疼得眼淚汪汪,“我想着來後院偷他兩塊紅豆糕,就從本子後面撕了兩頁白紙,打算包點心用的……”

小悟倒吸一口涼氣:幸好我睡覺前把紅豆糕吃完了,否則又得落到這賊娃子手裏。

許枚氣得在逆雪後腦勺上抽了兩巴掌:“誰要交給警察啦!這裏面可能有線索,一件大案的線索知道嗎?你最好還記得裏面寫了什麼,否則我現在就報警。”

“我除了自個兒的名字,認識的字不超過十個……”逆雪委屈巴巴,眼中滑過一絲好奇,“許老闆,那天的日記里,是不是有關於妖怪的線索?你又要去捉妖是吧,那老頭是個妖怪?我就說嘛,陰里陰氣的一看就不像活人……啊!”

“男孩子嘴這麼碎。”許枚在逆雪頭上敲了一個栗暴,“你毀掉了我的線索,必須幫我辦一件事,一天之後,我需要知道土坡鎮的具體位置,否則我就去報警。”

“土坡鎮?你是說土坡鎮?”

“怎麼,你知道?”

“許老闆你是不是傻啦?土坡鎮是諢名,那地方學名叫燕鎮,說起來還歸冉城管呢。”

許枚愣了愣,一拍額頭道:“噢,我說這名字有些耳熟,那裏有個燕龍泉,北有燕鎮,南有龍鎮。冉城下轄魚蟾縣,魚蟾縣下轄十來座鄉鎮,其中便有這燕鎮。”說著他無奈搖頭,“魚蟾縣雖說是冉城所轄,但全縣都在窮山惡嶺之中,道路崎嶇難行,彎路極多,還需要盤山過嶺,到冉城足有一整天車程。燕鎮那地方更是偏遠,我長這麼大,還從沒去過,看來這次免不了要走一趟了。”

小悟每天困在店裏,早有些無聊了,一聽許枚要出遠門,忍不住道:“老闆,我也想去。”

許枚道:“好,好,咱們都去。”

說著他一指逆雪:“罰你給我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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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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