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真相

三年前的真相

三年前的真相

江蓼紅從葉公山那裏取回精心修補過的天啟通寶。回到家裏后,細細做了幾幅拓片,將錢輕輕擦拭乾凈,把玩了整整一晚。二更鼓過,才回到裏屋,打開一人多高的柜子。這柜子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擺着大大小小的木盒,有不少還是在丁慨秀木居定做的,專放最珍貴的古錢。

江蓼紅取出一個扁扁的木盒,回到書桌前,輕輕打開。這一盒都是元末諸雄所鑄錢幣,韓林兒龍鳳通寶、張士誠天佑通寶、徐壽輝天定通寶、陳友諒大義通寶,單單缺了徐壽輝的天啟通寶。

江蓼紅手撫銅錢,心中別是一般滋味:“天知道你怎麼會掉落在草場上,你一定和兩個可憐的女人有什麼關係吧。”說著她嘆了口氣,蓋上盒子,放回櫃中。

“咦?她怎麼不問問我?我有一肚子話要說呢,她們那天的推理有問題,阿亮可不是什麼無辜者!”天啟通寶吵吵嚷嚷,江蓼紅卻已經離開了書房。

“什麼推理?”龍鳳通寶打了個哈欠,隨口一問。

見總算有了聽眾,天啟通寶興沖沖地打開了話匣子:“那個顧管事,還以為幫武雲非設局的是那家小姐,其實不是啊!”

龍鳳通寶一頭霧水,你說的都是些什麼?

“嘿,我給你從頭講啊!”天啟通寶眉飛色舞,“那家小姐和一個唱崑曲的小戲子有磨鏡之好。還有個叫阿亮的姑娘,從七八歲便伺候那小姐,兩人同吃同住十多年,早就對小姐有那種想法啦。”

“喔!這可真刺激。”龍鳳通寶對這種事情很有興趣,一下子困意全無。

天佑通寶冷冷地“哼”了一聲,小聲嘟囔一句:“無聊。”它拉過盒子裏的綢緞蓋在身上,繼續打瞌睡。

天啟通寶說得唾沫橫飛:“聽說那家老爺做了一個局,要把小姐嫁給一個傻大黑粗的後生,小姐是個心慌膽怯的姑娘,長這麼大,從來沒對老爺說過一個不字,打算就這麼認命,那小戲子可不答應,一來二去,攛掇着小姐和她私奔呢!”

“哇哇哇!這女娃了不得!”龍鳳通寶恨不得抓一把瓜子來邊嗑邊聽。

“可不是嘛!那家小姐雖然生了一副好皮囊,卻是個最沒主見的疲沓性子,全由着那小戲子打點安排。小戲子不知從哪裏搞到的迷香,偷偷摻在洞房的熏爐裏面,成親當晚入洞房,不是都要先喝一杯合巹酒嗎?小姐那隻鳳杯里事先塗抹了迷香的解藥,姑爺那隻龍杯里可沒有……”

“啊,可憐的姑爺。”龍鳳通寶憐憫地嘆了口氣。

“什麼呀,最可憐的是那個小戲子!”天啟通寶道,“她掐算好了時間,去洞房接那小姐私奔,結果那小姐不在房裏,那個黑旋風似的新姑爺也沒暈過去,眼睛紅撲撲的,像瘋狗似的,一把摟住小戲子,兩下扯了衣服,嘁哩喀喳一頓那個……”

“哪個?”龍鳳通寶有些不高興,最精彩刺激的情節被“那個”兩字一語略過。

“就是……就是”天啟通寶“嘿嘿”壞笑,一捏嗓子唱了起來,“‘兩情濃,銷金帳里鏖戰,一霎時魂靈兒不見,我和你波翻浪滾,香汗交流,淚滴一似珍珠串,枕頭兒不知墜在那邊……’”

裝睡的天佑通寶終於忍不了了,大怒道:“你從哪聽來這些污穢不堪的淫詞艷曲!”

天啟通寶笑道:“我們是什麼?”

“錢。”天佑通寶傲然道,“古錢。”

“就是嘛,人常說‘金錢如糞土’,好嘛,都拿咱當糞土了,聽幾句污穢詞曲,也算邪門對歪道,王八燉老鱉,青蛙配蛤蟆。”天啟通寶也不知從哪學來這麼多氣死人的俏皮話。

天佑通寶氣得直翻白眼,龍鳳通寶卻急不可耐地催促道:“然後呢,然後呢,‘那個’之後呢?”

“小戲子挨不住新姑爺,腰都給擰斷了。”天啟通寶說罷,愴然長嘆。

“哎呀,可憐,可憐。”龍鳳通寶也沒想到敢想敢做的小戲子落了這麼個結局,唏噓不已,又問道,“這也怪了,怎麼那小姐不在新房,迷香也沒起作用。”

天啟通寶終於說到了戲核,神秘兮兮道:“這事兒吧,被阿亮知道了,這丫頭,頭頂長瘡腳底流膿,整個人都壞透了。那天晚上,她把小姐攙扶到另一個房間,說是先讓她醒醒酒。小姐這人耳根子軟,禁不住勸,被那些個客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灌了不少,的確喝得有些暈乎,就依着阿亮的話,在那間屋裏小坐了一陣子。她哪知道,阿亮早把小戲子摻了迷香的香熏拿到這個房間啦,那小姐坐了沒十分鐘,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龍鳳通寶哭笑不得:“這小姐缺心眼子。”

天啟通寶深以為然:“我一直這麼覺得。”

“哎,那姑爺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把小戲子給禍害了?”龍鳳通寶還是對“那個”非常關注。

“嗨,阿亮在新房的香熏里加了催情葯,還是最毒最烈的催情葯!”天啟通寶終於說到了最關鍵的地方,呼吸也急促起來,“小戲子當時沒死透,倒是新姑爺一場折騰血氣上頭昏過去了。小戲子渾身是血爬出門求救,等在門外的就是阿亮,你說這丫頭心多黑呀,操起一條繩子,直接把小戲子給勒死了!”

龍鳳通寶聽得頭皮發麻,一個勁地吸涼氣:“她親手殺人啦?一個小丫頭,居然敢親手殺人!”

久不作聲的大義通寶陰陽怪氣道:“朱重八的八世孫兒,差點被幾個宮女勒死,女人狠起來,膽氣可比男人壯得多。”

天啟通寶見又多了一個聽眾,愈發興緻高昂:“誰說不是呢,這丫頭殺了小戲子之後,先把姑爺叫醒,跟他說‘你酒後姦殺了一個小戲子’,姑爺當時就嚇尿褲了……”

龍鳳通寶笑道:“這男人也忒傻忒膽小。”

天啟通寶道:“誰說不是呢,被一個小丫頭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丫頭早就設計好了一個‘不在場證明’給新姑爺,她在冰庫……”

“哎,等等,你不是說這個阿亮也愛上了那家小姐么,我如果是她,索性去衙門把這個姑爺告了,一男一女兩個情敵,一個喪命一個償命,那小姐唯她一人獨享,豈不美哉?”龍鳳通寶的想法確實夠陰暗。

“你不懂,那小姐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如果沒了姑爺,誰來養她?坐吃山空可不是長久之道。”天啟通寶道。

“你不是說還有個那老爺嗎?”龍鳳通寶聽故事非常認真。

“嘿,這丫頭恨透了拿小姐當彩頭騙錢的那老爺,在小姐睡着之後,先溜到那老爺的書房,在他的茶水裏下了葯!第二天人們發現那老爺的時候,人已經死透了,抱着錢箱子死的,看來老頭喝茶的時候在數錢。”天啟通寶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龍鳳通寶驚得連連叫天:“我的天,我的老天!她殺了兩個人!”

天啟通寶嘿嘿直笑:“知道這丫頭的厲害了吧?”

“厲害厲害,心狠手黑,主人一家被她玩得團團轉。”龍鳳通寶迫不及待地問,“你快說說那個不在場證明。”

“不急不急,你知道她殺那老爺除了泄恨,還有什麼目的?”天啟通寶神秘兮兮地問。

“什麼目的……”龍鳳通寶絞盡腦汁,死活想不出來。

“父母死,為人子者守孝三年,忌房事。”大義通寶陰惻惻地一笑,“好算計,好算計,那老爺一死,那小姐至少三年無法和新姑爺圓房,這個阿亮,還真是毒得很。”

“老哥聰明!”天啟通寶連聲喝彩,“啊不對,大義通寶啊……比我小着幾歲,還是叫你老弟吧。”

龍鳳通寶咋舌不已:“這個丫頭太可怕了!哎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不在場證明,是怎麼回事?”

提到“不在場證明”,天啟通寶興奮得無以復加:“這可是最神的!她假託小姐之命,說‘小姐剛才來新房,看到屍體,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先躲到隔壁房間去了,她吩咐您先去冰庫削一條細細長長的冰,我到廚房捉幾隻老鼠……’天怎麼亮了?咦,小美人兒你來啦!”

江蓼紅打開盒子,取出天啟通寶托在手裏:“你還真是個碎嘴子,吵死了。”

“你都聽到啦?你也沒想到三年前的真相是這樣吧,所有事情都是一個小小的女僕搞出來的。”天啟通寶得意揚揚,“我喜歡你這個震驚的表情,小美人兒。”

江蓼紅確實被驚到了,半晌才道:“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天啟通寶道:“阿亮拿我當香囊扣子,我一直掛在她腰上。”

江蓼紅一怔:“原來真是她的,也罷,我會給她的家人寄些錢去。”

“你還真是個老實人。”天啟通寶咕噥兩句,又滿懷期待道,“你打算為我花多少錢?”

江蓼紅道:“嗯……先不忙說這個,我要送你去捕門隱堂顧問成先生那裏,你得一字不落地把這案子說清楚。”

江蓼紅帶着天啟通寶出了門,那隻盛放元末諸雄鑄錢的盒子又被放回了柜子,龍鳳通寶抓耳撓腮輾轉反側:“你倒是把話說完再走啊!不在場證明是怎麼回事呀,要老鼠和冰條幹什麼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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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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