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次日清晨,被安排在大宅東側一間睡房裏過夜的赫爾克里·波洛睜開雙眼時晨光熹微。他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帘,盡情地沐浴在朝陽中。這是晴朗的一天。
他像往日一樣一絲不苟地穿戴整齊,洗漱之後又裹上了一件厚大衣和一條圍巾。
他輕手輕腳地走出自己的房間,穿過寂靜的走廊,來到客廳。小心地打開落地窗后,他徑直走進了花園。
太陽剛剛躍出地平線,空氣中的霧氣仍舊未散,被陽光照亮。赫爾克里·波洛循着小徑繞房子走着,走到了傑維斯爵士書房的落地窗邊。他停下腳步,探頭窺視案發現場。
落地窗外的牆邊種有整齊的草叢,草叢外是一道寬闊的綠化帶,紫菀花開得正旺。綠化帶再往外,就是波洛此時所駐足的小徑了。另有一條種着草的小徑從這裏經過綠化帶,通往窗檯。波洛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那條小徑,搖了搖頭,接着轉而去檢查綠化帶兩側。
他緩緩地點點頭,因為在綠化帶右邊柔軟的土地上,有一些足跡。
就在他俯下身,皺着眉頭準備看個清楚的時候,傳來一聲響動。他猛地抬起了頭。
頭頂上方的一扇窗戶被推開,他看到了一團紅色的頭髮。緊接着,被閃着光的紅髮圍繞着的那張臉顯露了出來,是機靈的蘇珊·卡德韋爾。
“波洛先生,這麼早你在那兒幹什麼呢?搞偵查嗎?”
波洛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早上好,小姐。是的,你說對了。現在你所看到的,正是一名偵探——可以說是最厲害的偵探——在實地偵查!”
這番言辭引起了女郎的興趣,蘇珊歪了歪頭,回應道:“寫回憶錄時我肯定會記下這一筆的。需要我下去幫忙嗎?”
“那真是老天垂簾。”
“一開始我還以為來了個小偷呢。你怎麼進到花園裏的?”
“從客廳里的落地窗。”
“稍等,我馬上就下來。”
蘇珊·卡德韋爾說到做到,沒用多久就出現在了波洛面前。
“你起得真早啊,小姐。”
“我沒睡好。早上五點鐘就醒了。”
“那也不算太早!”
“但感覺特別早!好了,我的超級偵探,我們到底要找什麼?”
“觀察,小姐,觀察腳印。”
“確實有。”
“共有四個,”波洛繼續說,“來,我指給你看。一對是往窗戶那邊走的,另一對是從窗戶那邊過來的。”
“會是誰的?園丁的?”
“小姐,我說小姐!這可都是小巧的女性高跟鞋留下的印子啊。來,不信的話你自己試試看。你在土上踩一下,在這些腳印旁邊。”
蘇珊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按照波洛說的,輕輕地抬起一隻穿着深棕色高跟拖鞋的腳,在泥土地上踩了一下。
“看到了吧,大小都差不多。很接近,不過不一樣。留下那些腳印的人的腳比你的要大。可能是謝弗尼克-戈爾小姐……或者林加德小姐,甚至有可能是謝弗尼克-戈爾夫人。”
“不會是謝弗尼克-戈爾夫人的,她的腳非常小。她那個年代的人,都崇尚小腳。也不會是林加德小姐的,她只穿平底鞋。”
“那就是謝弗尼克-戈爾小姐的了。啊,沒錯,我想起來了,她是說過昨天晚上她到花園裏來過。”
說著,波洛又帶着蘇珊沿原路往回走。
“我們還在偵查嗎?”蘇珊問。
“當然,我們現在要到傑維斯爵士的書房去。”
波洛在前面帶路,蘇珊·卡德韋爾緊隨其後。
破損了的書房大門依舊掛在那裏,房間裏的一切跟前一天晚上沒什麼兩樣。波洛拉開窗帘,陽光立刻灑滿了整個房間。
波洛站在窗前,凝視着窗外的花壇,說道:“小姐,我猜你的朋友里沒有小偷吧?”
蘇珊·卡德韋爾困惑地搖了搖頂着一頭紅髮的腦袋。
“我想沒有,波洛先生。”
“那個警察局局長和你一樣,不知道和小偷們交朋友的好處。他對待罪犯時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但我不一樣。我曾經和一個小偷聊得特別盡興。他跟我講過一個和落地窗有關的小伎倆——看起來像鎖着,但其實是虛掩着的。”
波洛一邊說一邊轉動左邊的窗戶把手,待窗底的鐵閂被提起來后,兩扇窗輕而易舉地就被拉開了。他先是把窗開到最大,然後又往前推,把窗關了起來——但是沒有轉動窗戶上的把手,因此鐵閂沒有重新插回鎖槽里。波洛鬆開手,等了一會兒,然後突然重擊鐵閂的中間部分。在這一猛擊之下,鐵閂自動滑進了窗框底部的鎖槽里。把手也跟着恢復到原來的位置上。
“看到了嗎,小姐?”
“看到了。”蘇珊的臉色突然十分蒼白。
“現在,窗戶是鎖着的,因此不可能有人從外面進來。但可以從外面關上,然後再像我剛才那樣使勁打一下,鐵閂就會落進鎖槽,窗把手也會復原。窗戶就這麼緊緊地鎖上了,任何人都會覺得是從裏面鎖上的。”
“也就是說……”蘇珊的聲音有些顫抖,“就是說……昨天晚上就是這種情況嗎?”
“我想是的,小姐。”
蘇珊有些激動地說:“我不相信。”
波洛沒有理會,他走到壁爐前,猛地一轉身。
“小姐,我需要你當我的證人。我已經有特倫特先生做證昨晚發現這一小塊鏡子碎片的過程。當時我跟他說我會把碎片放歸原位,留給警察來處理。我還向警察局長強調過碎鏡子對此案的重要性,只是他對此無動於衷。現在,我要當著你的面,把這一小塊碎鏡片——就是之前給特倫特先生看過的那一塊——放進這個小信封里。”波洛一邊說一邊把碎片放進了信封,“我要在上面做個標記,然後……封起來。這個過程你都看到了嗎,小姐?”
“是的……不過……不過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波洛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邊。他站在寫字枱前,凝望着牆上那面破碎的鏡子。
“我來告訴你這是什麼意思,小姐。如果你昨天晚上站在我現在這個位置往鏡子那裏看的話,你看到的會是一起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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