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果取核

剖果取核

剖果取核

守在梅笙身邊的果然是溜出幽篁舍的小花,四人趕到時,見黑夜中一個圓滾滾的淡灰色毛團倚着路邊的石牙子,懶洋洋地舔着爪子。

梅笙直挺挺趴在廊下石階上,這道長廊出檐很長,幽深雅麗,頗有江南格調。

宣成蹲下身細細看了半晌,問道:“你沒試着叫醒他嗎?”

衛若光嘀咕道:“後腦勺上好大一個鼓包,怕是一時半會兒醒不了,而且……叫醒他之後,還得……還得和他說話……”

宣成無奈,半晌說不出話。

許枚“噗”的一笑,換來宣成一個警告的眼神,忙俯身抱起小花,揉了揉它的頭:“怎麼這會兒這麼乖,小東西?”

江蓼紅抽抽鼻子:“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有梅子的味道,很濃。”衛若光道。

“這條走廊通向哪裏?”宣成望着蜿蜒於花徑樹叢間的長廊道,“味道是從那邊飄過來的。”

江蓼紅道:“這條廊盡頭好像是倉庫,輕易不許外人進來的。那邊不遠處就是你們住的洗玉樓。”

許枚道:“這地方確實偏僻得很。”

宣成問衛若光:“你怎麼會跑到這裏?”

衛若光小聲道:“追一隻青頭大蟋蟀,叫聲又脆又亮,肯定不是普通貨色……”像是怕宣成怪他亂跑,忙伸手向不遠處黑魆魆的樹叢一指,邀功道,“我發現了兇器,是一根木棒,就在那邊的樹叢里,樹叢旁邊的土坡上還留着一個腳印,赤腳男人的腳印。”

宣成驚道:“赤腳?他往樹叢那邊跑……那邊不是……”

“洗玉樓。”衛若光道。

宣成臉色一黑:“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衛若光委屈道:“我去找你們之前先回去告訴姬揚清了,是她讓我去幽篁舍找你的,洗玉樓那邊有她守着,出不了事的。”

許枚道:“小傢伙,以後有什麼話一口氣兒說完,你這樣會被打的。”

衛若光“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江蓼紅道:“我們沿着走廊進去看看,小朋友,你在這兒守着。”說過從許枚懷裏捉起小花,丟進衛若光懷裏。

走廊的盡頭是一座不大不小的石砌倉庫,坐北朝南,自東至西共有四扇鐵門,分別掛着巨大的銅鎖,令人觸目驚心的是自左而右第三座鐵門已被打開。倉庫黑魆魆的沒有燈火,也沒有窗戶,其中陳設十分簡單,宣成手電一掃,眼前情景一目了然:倉庫正中間擺着一個打開的藤箱,后牆下是一張低矮的小桌,桌上似乎擺着些瓶瓶罐罐,藤箱裏和地上到處都是被一剖兩半的梅子,足有小孩拳頭大小,橙黃色的湯水果泥淌了一地,果肉堆疊處還清晰地印着兩個赤腳的腳印,梅子核已消失不見。

江蓼紅驚道:“這是李大帥珍果宴上用的上品黃梅!”

宣成用手電四下照看,眉頭越皺越緊:“看來是有人剖走了梅子核,第二封勒索信要的就是這些東西……那後邊是什麼?”

倉庫最裏邊的桌上擺着幾個大玻璃罐,裏面滿是指甲蓋大小的果核。

“是梅子核。”許枚眯起眼睛,望着照在玻璃罐上的手電光暈道。

江蓼紅不解:“這人要果核,為什麼不直接拿走桌上的罐子,卻要費這般力氣剝開新果取核?”

許枚道:“瞧這滿地梅子足有鵝蛋大……”說著他俯身拾起半枚被剖開的梅子,用手指輕輕拂過被挖走果核的空隙,“梅子核怎麼也該有栗子般大小吧,那罐子裏的果核稍小了些,多半不是上品果的,而且……”

話音未落,只見宣成縱身一躍,輕輕落在藤箱沿上,穩住身形,又縱步跳起,腳尖踏在小桌旁一處乾淨的地面上,伸手抄起玻璃罐,又依原路騰挪跳躍,回到倉庫門外。

許枚贊道:“警官好利索的身手。”

“能看出什麼?”宣成將玻璃罐遞向許枚,他對如何鑒別水果一竅不通。

江蓼紅從罐子裏抓了一把果核道:“這些梅子核已經清洗晾曬過,是舊年積存的。這莊子裏栽了不少梅子樹,這些多半是往年吃剩的中下品梅子的核,被梅笙特意收集起來存在這裏。”

許枚掂着手中的半顆黃梅道:“這些梅子是用小刀剖開的,如果取走果核和打暈梅笙的是一個人,那麼此人手中應該有一柄小刀,幸好他對梅笙沒有殺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梅笙來這裏做什麼?”江蓼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拉過鐵門,撥弄着掛在門鼻上的獅頭大銅鎖道,“這四間倉庫分屬桑悅、洪瓔、梅笙、金沁四人,據說四隻銅鎖也是特製的,每隻銅鎖只有一把鑰匙,由倉庫主人保管。梅家倉庫這把鎖沒有被撬動過的痕迹,應該是梅笙用鑰匙打開的,或者說,是用梅笙的鑰匙打開的。”

許枚連連點頭:“兇手打暈梅笙,搶走了他的鑰匙,打開倉庫,剖開黃梅,取走果核,這個人是綁匪嗎,他潛進來了?”

“不知道,不好說,也許是綁匪的眼線。”宣成看看滿地黏糊糊的果肉汁水和黑洞洞的倉庫,心中也是一陣煩膩,“我們去看看所謂的兇器和腳印。”

打暈梅笙的兇器是一根再常見不過的木棒,丟在距長廊不遠處的一片竹林里。竹林面積不小,竹子也和幽篁舍中的細竹不同,皆有碗口粗細,立地衝天,種在石板路旁黃土坡下。這土坡地勢比路面約低近兩米,坡度不陡不緩,土質濕潤緊緻,坡面上有幾個非常清晰的赤腳腳印——自石板路奔向坡下,跑入竹林。

“兇手……沒有穿鞋?”許枚莫名其妙,“這是什麼套路?”

“唔……若光……”宣成見衛若光扁着嘴不肯搭理許枚,便問道,“從這腳印能看出什麼?”

衛若光道:“腳印在林子裏也有,穿過竹林后沿着竹林另一邊的石板路走了。這人腳掌寬大,步幅也長,應該是個高大漢子。”

許枚托着一塊手帕掂着那根三尺來長的木棍道:“小彆扭,你怎麼確定這個就是打暈梅笙的兇器。”

衛若光對“小彆扭”這個詞格外反感,正要齜牙炸毛,卻聽“蛐蛐”幾聲,清脆悅耳,忙定睛看去,只見許枚指尖捏着一隻一寸來長的大蟋蟀,圓頭紫翅,遍體油光,六肢粗壯,牙鉗猙獰,在許枚指尖振翅掙扎,鳴聲如鈴。

衛若光眼睛頓時亮了,輕輕吞了口唾沫,不自禁地回答道:“木棒枝縫裏掛着一根短髮,長度、發色和梅笙後腦的頭髮沒有差別。長廊入口旁邊有一座一人多高的假山,假山後面的土地上有一對同樣的赤腳腳印。梅笙昏倒在長廊入口處,當時兇手應該就躲在假山後,趁梅笙走入長廊時突然現身,一棍打下……”

“噢……”許枚愉快地點點頭,撿起一片寬大的竹葉,折了一個小筒兒,把亂叫的蟋蟀塞進去,折下細小的竹葉梗插住封口,“喏,送你了,剛才順手捉的。”

“送……我?”衛若光臉色紅得噴火,卻還是抵不住極品蟋蟀的誘惑,伸手接過小竹葉筒。

“斗蟲的時候悠着點,這樣的絕品蟋蟀傷了可惜。”江蓼紅雖不好玩蟲,卻也被方才那幾聲宛如鶯啼鶴唳的鳴叫撩撥得心癢難耐,生怕衛若光拿這蟋蟀去賭鬥。

衛若光忙道:“我從不鬥蟲的,只是養着玩。”

許枚笑道:“這樣最好,古人玩蟲,本為其鳴聲悅耳。《開元天寶遺事》有載:‘宮中妃妾輩皆以小金籠捉蟋蟀,閉於籠中,置之枕函畔,夜聽其聲。’多雅緻,多有詩意……”

“百果庄應該沒有這樣長腿大腳的高個子……”宣成強行結束了蟋蟀的話題,指點着腳印道,“這人應該是從外面來的。”

許枚當即道:“會不會是洗玉樓外爬牆頭的男孩?”

宣成道:“也許吧,這人能爬上近兩丈高的牆頭,身手想來不會差,身量也不會太低。”他俯身架起昏迷的梅笙,“先把他帶回洗玉樓,姬揚清到底是學醫的,處理這些傷口腫塊比我們強。”

許枚嘖嘖幾聲:“等他醒來以後,知道有個法醫在自己後腦勺上動手動腳,會不會落下心病?”

“心病不是我能管的,但是眼前的綁架案和襲擊案,我有很多話要問他。”宣成道,“麻煩你們帶他回洗玉樓,我沿着腳印去竹林那邊看看。瓶子你們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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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尋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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