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定風波

番外1 定風波

下人來回說,送牛乳的已經來了,阿楚連忙利落地包了頭髮,走到門口去驗收。

雖然春凝雪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阿楚已經是京城裏響噹噹的面點師,一雙巧手做出的各樣點心不僅美味,樣子也漂亮,更兼着是天下獨一份,只她能做出來的,走到哪裏都要被人尊一句“楚姑娘”。可對於牛乳的品質,她一直是最看重的,日日都要親自去驗了才行。

這幢宅子是他們才購入的一幢大宅院,前院是邵成和池杏夫婦帶着孩子住着,後院便歸了阿楚,不僅有大大的冰窖,可以隨時取冰或是保鮮,更有個足足三間房大的灶房,由着阿楚折騰新鮮樣式的點心。

阿楚舀起一勺潔白的牛乳仔細看了看,見純白無雜質,對着日光隱隱能見上頭浮着的一層油脂,乳香撲鼻,這才點了頭:“照着老規矩,送進去吧。”

“好嘞。”小販響亮地答應了一聲,挽起袖子,和等在門首的小廝一起將桶抬了進去。

阿楚正要回屋,忽然定住身子,往牆角望去。

牆角一名老者席地而坐,頭上戴着大大的斗笠,看不清面容,斗笠中間露出花白的一頭亂髮。

阿楚慢慢地走了過去。

“你……”

那老者頭也不抬,慌忙擺擺手,瓮着聲音:“你認錯人了,我這就走……”

說著依舊低着臉,扶着牆站起來,看也不看阿楚,低着頭便想走。

“父王!”

老者渾身一顫,似被定住,良久才道:“我已經不是什麼齊王了…..”

阿楚的淚珠滾滾而下:“爹…….”

老者終於抬起頭來,正是曾經的齊王,如今的一介庶人。

三年前,武德帝以雷霆之姿重振朝綱,不僅以九十條罪證,奪去齊王的封地和家產,貶為庶民,更將朝中有異心的一批官員全部清除。

阿楚拉着他進了家門。

“我原來聽說,您被關在飲園……”

齊王點了點頭:“所幸太後娘娘求情,皇上已經允許我出門了。”他凝視着阿楚略顯粗糙的雙手,“你受苦了。”

阿楚笑了笑:“不苦,我如今能在京城立足,人人都尊我敬我,並沒什麼可抱怨的。”

“我當時不是不認你……”

“我明白的。”阿楚打斷他的話,“桃姐姐同我分析過,你當時想…..不認我才是護着我。”她想起一件事,“那個假冒我的,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對嗎?”

齊王羞慚地點了點頭:“是,不過一直養在外頭…..我原先也沒什麼想爭大位的心思,只是瞧着他一個孩子也沒有,才動了心…..不但害了自己,更把你們兄弟姐妹幾個都連帶着受罪了。”

阿楚搖搖頭:“比起以前那種錦衣玉食,卻渾渾噩噩的日子,如今這種什麼都能靠自己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而且雖然您的王位被奪了,可家裏的兄弟姐妹除了少了個名頭外,並沒有受太大牽連,一樣的有飯吃,有衣穿,想讀書的盡可以去讀書。您只管安安心心的便是了。”

邵成和池杏聽下人來報阿楚帶了個老者回家,連忙趕過來。池杏並不認得齊王,邵成卻是認得的,一怔之下連忙行禮:“草民邵成,見過齊王殿下。”

齊王滿面羞慚:“什麼齊王,叫我一聲賀老伯便是了。”

池杏明白過來,拉着邵成重新見了禮,齊王感念道:“多虧遇見了你們這樣的好心人,阿楚才能有今日。”

池杏抿嘴一笑:“是我們運氣好,遇見了阿楚才是。否則如今的春凝雪,哪能有那許多花樣的點心?”

阿楚眼睛裏還含着淚花,卻得意不已:“是呢,您嘗嘗女兒的手藝。”說著連忙去廚房,端了幾樣過來。

齊王讚不絕口地吃了幾樣,看看天色,站起身來:“我每旬皆可出來一次,不過只許兩個時辰,這便要折返了。”

阿楚才與父親相見,不由依依不捨,齊王面上也有猶豫之色,池杏勸道:“賀伯伯雖然出來的少,阿楚還可以常常去瞧瞧。”阿楚這才轉憂為喜,忙叫人去雇了車,帶着人直送到了飲園。

飲園門口有侍衛看守,阿楚不得進去,只得在門口別了。

飲園本是端王的舊宅,曾以雕欄玉砌、奇花異草聞名,可自從齊王設計害死端王后,已久無人打理,野花野草枝枝蔓蔓地爬得到處都是,乍眼望去與荒郊野嶺無異。

齊王已在此囚禁三年,只覺人生無望,已是時時都想着自盡了事。不料皇上竟然開恩許他出門,又見到了自小最為疼愛的女兒阿楚,本來只想在外頭遠遠地望她一望便知足了,更意外之喜的是,阿楚並沒有怪他…..只覺得又有了許多盼頭。

齊王進了屋子又出來,手裏拿着一把做工簡陋的鐮刀,開始割着院子裏的雜草。

一個廚娘提着籃子送了飯來,不由問道:“割了又長,管它作甚?”這廚娘本是宮裏出來的,領了一日三餐給齊王做飯的活兒,倒也清閑,因着齊王已經是庶人,也沒有許多尊敬。

齊王不以為意:“好生打理起來,總歸能看着好些。”

也許以後,皇上還會許阿楚偶爾進飲園來呢?小丫頭志氣滿滿,可不能讓她看扁了自己。

一滴汗珠落在草葉上,齊王直起身子,抹了把頭上的汗,望着頭頂上方方正正的一塊湛藍天空,不由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雖然失去了一些東西,可最珍貴的還在,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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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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