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捉鱉
半晌,他頭上的汗都快滴了下來,才聽見一聲輕微的“嗒”聲。
他心頭一喜,輕輕推開門,貼着牆壁摸到西屋門,又故技重施,用匕首挑開了里側的門閂。
藉著一點月光,他悄悄摸到床邊,仔細聽了聽,床上的人似乎睡得正香,便將手往枕頭下面摸去。
果然有一本薄薄的冊子…..
趙國山喜不自勝,他是劉家的家生子,父母都是有頭臉的管事,自小也是被奴才捧着抱着長大的,又少人教導。為了尋求刺激,小時候沒少帶着人偷雞摸狗,怎麼樣,到了這年紀了手藝還沒落下!
他慢慢將冊子抽出來藏進懷裏,卻聽見床上的人大喝一聲:“有賊!抓賊啊!”
是個男聲,聲音響亮如洪鐘,幾乎將趙國山嚇得魂飛魄散。
幾乎同時,院子裏和屋裏的燈同時亮了起來,院子裏也有人喊起來:“抓賊啦!家裏進賊啦!”還敲了幾聲鑼,險些把趙國山的膽子震碎,本能反應地後退了幾步,差點撞倒身後的凳子。
床上的人卻並沒有趁機抓住他,趙國山驚喜不已,飛快地向外跑去。
只要出了池家大門,拐進巷子裏,那就沒人能抓得住自己了…..。
院中燈火通明,他衝到大門口,抖着手拉開門閂,卻發現大門依然被關得死死的。
在外面卡住了?趙國山慌亂地用力搖晃着大門,不敢回頭看有沒有人追上來抓自己,不知過了多久,那門方才被他推開。
因着用力過猛,趙國山一個趔趄險些跌到地上,還沒來得及抬起頭,一個黑黑的影子便從天而降。
重重的木棍雨點般打在身上。
“有賊呀!大家快幫忙捉賊!”池桃手下不停,嘴裏也不忘提醒從隔壁走出來的鄰居。
街坊里闖進了賊人是大事,今日能偷這家,焉知明日是不是要偷自己家?已經有熱心的鄰居跑着去叫街上巡邏的衙役,也有人返回自家拿了繩子來:“快捆起來,別讓賊跑了!”
邵成也拿着繩子從門裏跑出來:“賊人偷了我家的秘方!”
池桃見人已經被自己打得抬不起頭,方才住了手,邵成便緊着上來捆了趙國山,兩個巡夜得衙役氣喘吁吁地跑來:“賊人在哪?”
眾人齊齊指着縮地上被捆得像個粽子似的趙國山:“就是他!”
衙役見人已經被捆了,便不再着急,上前察看一番:“兀那賊人,姓甚名誰?”
趙國山用力仰起被打成豬頭樣的臉:“不是,不是,誤會了,我不是賊呀……”
“還說不是!”池桃扔掉手中的棍子,分開眾人上前,從趙國山懷裏掏出一本冊子,“半夜三更,翻牆到我家裏,還偷了我家的祖傳秘方!”
鄰人紛紛作證:“是呀,是呀,我們親眼看着這賊人從這家裏跑出來的…..”
趙國山欲哭無淚,難怪敲鑼打鼓的喧鬧,又容許他在門口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跑出來,原來是這家設好的圈套,得等着鄰居們出來做個見證!
衙役接過池桃手中的小冊子翻了翻,見滿本都是奇奇怪怪的符號,有的是個圈拖着個尾巴,有的是個豎線又往右勾了一點兒,不由好奇:“這是秘方?這曲里拐彎寫得是甚?”
池桃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是我家祖傳的秘方,原本是口傳的,我怕忘了便想記下來。可我不識字,只能自創了一些符號…..”
衙役瞭然,他家媳婦兒也是個不識字的,慣常家裏記賬本子,不是用點,就是用圈,再不然就是畫個線,別人看不懂,她自己心裏可明白着。
既然有苦主,有人證,有物證,衙役也不用多說,把冊子收了,上前套了趙國山的脖子:“走吧。”又對邵成道:“估摸着明日就上堂,你們一早就到衙門口等着。”他見邵成年齡大,便想當然地以為邵成是這家的主人。
邵成作揖:“多謝兩位差大哥了。”相送了幾步,神不知鬼不覺地塞了個銀錠過去,“半夜三更的,兩位大哥辛苦巡街,還拿住了賊,有二位這樣的好差人,真是百姓的福氣。”
衙役暗暗掂了掂銀錠子,足足有五六兩,心想這家人倒是有眼色,沖同伴使了個眼色,對邵成更加和顏悅色:“不辛苦,這也是不負咱們大人的囑託。你們放心吧,這賊人今日定會看得死死的,哥幾個必定好好伺候着。”
阿楚藏在人群後頭,捅了捅池桃的后腰,有些着急:“我的那本呢?”
“噓。”池桃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聲音壓得很低,“你的好好兒的收着呢。”
次日一大早,邵成便先去了趟春凝雪,在門口張貼了告示,昨日家中夜闖賊人偷盜秘方,今日過堂,暫停營業。
偷盜秘方又被抓住,這可是新鮮事。
來往的路人本來沒注意春凝雪的,見到大紅告示也不自覺地停下腳瞧瞧是什麼,本就是春凝雪常客的,自然更加關注。
不多時,便有好事的閑人抬起腳往京兆尹衙門:“走,看看熱鬧去。”
有夫人小姐愛吃春凝雪的,家中丫鬟婆子清早上街採買,見了告示,回家忍不住到夫人面前抓乖賣好,當個新聞添油加醋地告訴夫人,有的夫人便也好奇,也為了添個談資,便打發了人到衙門來瞧。
因此還沒過堂,衙門口便已經圍上了一小圈人。
邵成和池桃估摸着時間差不多,慢悠悠地在家中吃了早食,踱到衙門口,剛好昨日的衙役匆匆跑出來,一見他們喜道:“正要去傳喚你們呢,省的我跑這趟了。”
池桃把衙役拉到一邊:“昨兒那賊沒怎麼著吧?”
“沒有,沒有,捉賊捉贓,還能怎麼著?老爺已經到了,快進來。”
說來也怪,衙門裏外就隔着個敞開的大門,一跨過門檻,氣氛卻嚴肅冷靜了許多。
堂上坐着的大人約莫四十左右,留着三綹長長的鬍鬚,相貌俊朗。趙國山已經跪在了堂前,死死地垂着頭。
衙役低聲道:“這是我們羅良羅大人。”不敢再多關照,肅然站到了一旁。
羅大人適時地開了口:“堂下何人,狀告何事?”
邵成便上前跪在地上:“小民邵成,家住竹枝巷。家裏在珠市口大街開有一家賣飲子和小食的店鋪春凝雪,這賊人已經在店門口鬼鬼祟祟地轉了幾日。昨半夜,小民正在床上睡覺,忽然覺得有人在枕頭下面摸來摸去,因此叫了一聲,他就急匆匆地跑了。”
羅良其實已經聽衙役說了來龍去脈,這種幾證俱全、抓了現行的案子,其實審訊也就是走個過場,不過他還是很負責地追問:“然後呢?”
“我這兄弟機靈,聽見聲音就拿了棍子守在外頭,等這賊人跑出去,剛好捉住。許多鄰居都親眼見着了,也是看着從他身上搜出的秘方,昨日已經交給差大哥了。”
羅良翻了翻衙役呈上來的證物冊子,一個字也不認識,但也不礙事,放到一旁:“傳證人。”
衙役們早已叫了幾個竹枝巷的鄰居在外頭候着,一一進來說了昨夜的情形。
池桃忽然“呀”了一聲:“昨兒夜裏天黑我沒看清,今兒見着了才看出來,這不就是蘭因園的趙老闆嗎?!”
一言既出,門外看熱鬧的人頓時議論紛紛。
一個像是少年的聲音尖着嗓子在人群後頭:“哎呀,可不就是!蘭因園好不要臉,生意做不過別人家,就打這樣的下作主意!”
趙國山大駭,他本來想着拼着自己挨打坐牢,也不能透出蘭因園來……如今露了行跡,自己保不住不說,恐怕蘭因園也保不住了!
“蘭因園?”聽起來很是耳熟,羅良思索了一下,想起原來夫人曾經閑話時提起過,春凝雪本來是獨一份的飲子鋪子,後來街尾又開了蘭因園,檔次高了許多,只是賣的飲子平平無奇,去了兩次便不想再去了。
那也難怪這趙國山會去偷人家的秘方。
他輕咳一聲:“趙國山,你還有何話說?”
趙國山把心一橫:“我不是蘭因園的老闆,只不過是個吃閑飯的夥計!嫉妒春凝雪生意好,想去看看他家到底是怎麼做的…..”
羅良心中皺眉,不過是不是老闆倒與律例無關:“既然認了,便畫押吧!按律打五十大板,流放北疆!”
五十大板,不死也成了殘廢,更不用說就算僥倖沒死,還要受流放千里之苦,十有八九會死在路上。
“不行!”外頭撲進來一名中年美婦,頭上珠冠搖搖欲墜,“都是我指使的,羅大人手下留情!”
堂上堂下一片嘩然,羅良連拍了幾次驚堂木才肅靜下來:“何人咆哮公堂?”
中年婦人衣飾華麗,滿頭珠翠,神色倉皇卻帶着幾分倨傲:“蘭因園是民婦出錢開的,這人是民婦的哥哥,受我指使才去偷盜秘方的。”
“你又是何人?”
“我乃劉常侍劉大人的家眷,蘭因園也是劉大人的私產。”
如今只有一位劉常侍,名劉棣,官職不高,但權力不小,在官場中一貫是笑眯眯的老好人,關係網頗為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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