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一如往昔

第三百四十章 一如往昔

“該死……”

商雲旌森涼地眯起冷眸,不得不指揮士兵與齊軍殊死一搏。

兩方人馬兵戈相見,刀光劍影間鮮血淋漓。

這座古老浩瀚的皇宮,又一次陷入戰火之中,宛若地獄厲鬼凄厲的吼聲陣陣,所有人都在鬼門關徘徊。

城外駐軍飛速抵達城樓,留守在城樓上的人瘋狂向下扔炸彈。

“嘭!嘭!嘭!”

炸彈墜地掀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沙石與屍身亂飛,血肉模糊,硝煙直衝雲霄。

一顆顆拳頭大的炸彈完美阻攔着城外的上萬駐軍,讓他們聞風喪膽,不敢再上前半步。

皇宮內的將士同樣拼盡全力廝殺,以勢不可遏之勢衝破晉軍,使晉軍節節敗退。

商雲旌將所有影衛都派去搶奪虞稚了,可還是沒能把她帶回來,大軍一步步向後方撤退,他雙目赤紅地望着昭陽宮。

“阿稚……阿稚!旌哥哥只有你了,你不能拋棄旌哥哥啊……”

這一聲聲呼喚虞稚聽不見。

可就算她能聽見,她也不會現身。

虞稚調動昭陽宮內所有金屬,鑄造了一座巨大的鐵籠,將半個大殿籠罩起來,影衛不論如何也闖不進來。

她能感覺到昭陽宮外的宮廊上的熊熊戰火,瀰漫著大量的金屬波動。

她知道,齊軍和晉軍極有可能是最後一戰了……

只要齊軍拿下商雲旌,那晉軍便會喪失軍心潰不成軍,不戰而降。

這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虞稚的神情不悲不喜,與曾經幻象的最終勝利時的喜悅不同,她此刻心中只有一片平靜。

世事變遷,讓她與不該為敵的人為敵。

亂世中的天下人大多如此,只要有戰爭便是說不完的流血愴傷。

如若哪日世界能夠永久和平,那大概就是天堂了吧。

商雲旌和老晉皇很像,她現在才明白,他們不是沒有長大,他們是沉浸在舊日的繁華夢中不肯醒來……

“阿稚……阿稚……”商雲旌不斷呼喚着,機械般的揮舞長劍,除掉那些企圖殺死他的齊軍。

“王上!撐不住了,快撤!”

將軍們高聲呼喊,大量禁衛軍簇擁着商雲旌後退。

哪怕他不想退,此刻也沒了選擇的餘地。

商雲旌逐漸停止了廝殺,鳳眸微微低垂,墨發披散下來,勾出濃烈的陰翳頹傷的氣息。

一片刀光劍影中,他極低的聲音被淹沒:“阿稚……你終究不肯原諒旌哥哥……”

晉軍被逼得不斷撤退,無路可逃的他們唯能迎戰,一批又一批士兵倒在血泊中。

不知從何處起來的火勢,藉著風勢蔓延到整個皇宮,火舌洶湧,吞噬着繁華壯麗的一切,滾滾黑煙騰上雲穹!

商雲旌一抬頭便見千代樓燒了起來,他的瞳孔驟縮,忽然策馬奔出晉軍的保護圈,直奔前方而去!

“王上!王上危險啊!”

不管後方的將士如何呼喚,他都置若罔聞,深沉漆黑的眸中只有那座高樓。

在千代樓前下馬,商雲旌邁着極緩慢的步子踏入火中,一樓的畫作已經化為灰燼,二樓的畫作正在燃燒。

他沒有救火,只是痴迷地凝望着它們。

翻湧的熱流托起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卷,它們彷彿活了,正笑逐顏開地向他奔來,與他撞個滿懷。

他好像重生了,又好像解脫了。

隨着火勢蔓延一步步拾階而上,最終抵達最高的那層樓,那座足以俯瞰整個雍州帝都的高樓。

“我也不能原諒自己啊……”

商雲旌囁嚅着嘴唇,吐出沙啞乾澀的聲音。

他兩步踉蹌倒在軟榻上,雙眸迷離神往,扭曲熱流托起一幅幅恍若隔世的夢,鮮活熱烈,一如往昔。

火光點燃他俊美無雙的容顏。

那一笑。

宛若朗月入懷。

……

“雲旌!雲旌!雲旌!”

蘇娡髮髻凌亂,在逃跑的人流中逆行,跌跌撞撞奔向千代樓。

這時千代樓已經被熊熊大火吞沒,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

她絕望地跌坐在地上,仰着頭望向搖搖欲墜的樓頂:“雲旌,你已經不是你了……我也不是我了……下一世,我一定要早些遇見你……”

“轟——!”

千代樓轟然倒塌,火星四濺。

晉王已亡,晉軍潰不成軍,四散而逃,齊軍乘勝追擊,佔領整座皇宮。

殷九策大步跑進昭陽宮,快速解決掉剩下的黑影,直直奔入殿中,推開禁閉的大門。

光亮齊湧入殿中。

虞稚驀然轉眸,根根鐵柱隨着她前進的身影逐漸融化,直到她撲進他的懷中!

時隔三月,兩人緊緊相擁,思念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殷九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開心過,可惜不能抱起她轉幾圈,怕傷到她,他都不敢用力地摟她。

他們除了抱緊對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密不可分。

被無視的鳴珂氣鼓鼓得雙手叉腰,隨即又憨憨地笑出了聲。

就在此時。

“小阿稚!小阿稚!”

焦偃着急忙慌的身影出現在院中小道上,在看清擁抱的兩人,並且虞稚安然無恙后,這才鬆了口氣。

他在聽說商雲旌那臭小子要強娶小阿稚時,當即就馬不停蹄地往帝都趕,沒想到路程還是太遠,直到現在才趕到。

本想帶小阿稚離開的,沒想到被殷九策給搶先了!

殷九策這小子不錯嘛,挺能耐的。

但是……這不妨礙他數落他一番泄泄氣。

“沒用的臭小子,媳婦兒被搶三個月了才來,白讓老頭子擔心了。”焦偃氣得吹鬍子瞪眼,掏出煙袋想嘬一口,才發現裏頭早沒煙了。

他一心想來救小阿稚,連煙都忘了添了!

焦偃原地轉了兩圈:“哎,你們誰,給老頭子買點煙去……”

殷九策收回目光,再次抱緊她,狹眸中的溫柔快要溢出來:“以後我要做個有用的夫君,再也不讓你離開我了。”

“戰爭快結束了,沒有以後了……”虞稚安心地勾起唇角。

“小年輕膩歪起來太可怕了,老頭子要溜了。”焦偃聳了聳肩膀,煙袋在指尖一轉插進腰間,抬步就要走。

忽然。

一名金氏暗衛飛掠而至,翻身落地,朝焦偃一拜:“鶯時姑娘命在旦夕,懇請神醫相救!”

“鶯時?不認識。”焦偃癟了癟嘴,抬腳又走了兩步,忽然回想起什麼,回首看向虞稚。

“你先去處理軍事,我去看看。”虞稚的黑眸中掠過憂急之色,從殷九策的懷裏抽身出來,快步走下台階。

“慢點兒。”殷九策無奈地看着她略顯笨重的身影,揪起鳴珂丟出去,“還不快去!”

鳴珂在地上打了個滾兒,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氣憤地瞪了殷九策一眼,屁顛屁顛地跟上去。

為了爭取時間救人,焦偃先一步去了,虞稚隨後才到。

帝都已經亂了,硝煙紛飛,百姓們驚惶逃竄,剩餘的晉軍不是投降就是拚死抵抗,殺戮仍未結束。

金滿堂找到一處較為安全僻靜的所在,路上血跡斑斑,房屋大門緊閉,焦偃在裏面救治鶯時,血腥味瀰漫開來。

虞稚走入院中,便見金滿堂坐在院中的亭子裏,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金滿堂,機關算盡的他終究沒保護好最愛的人,長劍貫穿上身,凶多吉少。

連這份愛,也被他深藏。

若非那日鶯時彈奏了最擅長的樂曲,虞稚還不知道他們兩情相悅。

金滿堂斜靠在欄杆上,從高牆的一角望出去,正好能看見遠處的山坡,鳥語花香,草長鶯飛。

他低聲道:“我知道危險早晚會發生,卻沒想到她真的會永遠離開我……”

他和她很像,所以他才能看出她心中的不甘與恨意。

幼時的他便跟隨父親經商,親眼目睹商人的卑賤,被權貴牢牢控制,輕賤玩弄,毫無尊嚴。

如今的他,是多少苟延殘喘,奴顏婢膝換來的,只有他自己知曉。即使是現在,他日日都在怕,怕自己一步不慎,便萬劫不復。

他們都行走於刀尖之上,害怕拼盡全力擁有的東西消失,再回到那暗不見天日的泥潭。

卻不知道,失去對方,才是最使他們痛不欲生的。

虞稚淡淡地道:“沒有人會永遠存在,太平盛世也不是永恆。選擇的機會就要到了,不要讓自己後悔。”

話音剛落。

吱呀——

木門被一把推開,滿頭大汗的焦偃虛弱地靠在門框上:“我的娘呀,終於救回來了,不容易不容易……”

金滿堂猛地衝進去,差點把焦偃給撞倒,一個踉蹌被虞稚扶住,轉頭就是好一頓抱怨。

虞稚無奈地笑了笑。

狹窄的房間內,鶯時躺在滿是血污的床上,整個人蒼白如紙,好像沒有上色的畫卷,單薄易碎。

她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用盡全力睜開雙眼,卻什麼也看不見,只是能感覺到面前的人是金滿堂。

金滿堂輕柔地扶起她,將她抱在懷中,猶如攬着天下最珍貴的財寶,不肯再鬆手半分。

“鶯時……嫁給我吧……”

用你換來的財富地位,都不如你重要。

“嗯……”

鶯時在沉沉的黑暗中艱難地發出聲音回應,蒼白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勾起,一滴晶瑩的淚水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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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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