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質子相逢醉中仙
七天後——
“哎,好咧~上等的女兒紅!這位客官,還要不要添些茶水……”小二將臂彎里的抹布疊好,往肩膀上一甩,給一桌男人上了酒之後,轉身便走到窗邊的桌旁低頭笑問。
葉無瀾穿了一身男裝,又故意在鞋子裏墊了些東西,顯的個子高了些,臉上還貼了兩撇小鬍子,這種裝扮對於古代人來說終究還是好糊弄過去,那小二就愣是沒看出來眼前的只是個十歲的小姑娘。
“不必,再給我來些白水吧,還有這個葫蘆里,也幫我添些水,謝了。”葉無瀾將一隻精緻的酒葫蘆遞給那小二,粗聲粗氣的吩咐。
小二愣了一下,接過酒葫蘆,又看她一眼,撇撇嘴,轉身走了:“真是個怪人,長的白白嫩嫩的,非要留個鬍子來礙眼,還要在酒葫蘆里裝水,浪費!嗯……這葫蘆還不錯……”
懶得理那小二的嘀咕,葉無瀾鎮定的坐在酒館的窗邊,聞着四周的酒氣,獨自喝了幾口清茶,咂了咂嘴,看着外邊大街上的人來人往和陣陣吆喝聲。
幸好當時在離開雪谷之前,在跟喻飛白一起尋找機關的位置時,她順路把扔在雪谷角落裏的那件白色外袍給撿了起來塞進自己準備好的包裹里,當時還引來喻飛白好多鄙視眼神,沒想到這衣服還真用上了,七天前她騎馬到了山下沒多久就餓的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一間當鋪,將衣服往那掌柜面前一放,那掌柜就愣住了。
本來她還以為這衣服是什麼稀世珍寶,結果那掌柜一臉小心的接待她,問她是扶圖國的什麼人,到天闌國做什麼,這衣服真的要當?直到最後她拿了一大疊銀票和碎銀子離開她才知道,原來那件衣服是扶圖國皇族或上等貴族才能穿得到的玉蠶絲所制絕不外售,其他國想要收藏都很困難,她急着換錢,也懶得跟那掌柜討價還價,拿到一千兩銀票又要來五十兩的碎銀子便急急離開了。
結果前兩天她在客棧吃飯時跟人家一打聽,才知道玉蠶絲的衣服屬於無價之寶,一千兩黃金都換不來的無價之寶!這可把她疼的呀,不過這一千兩銀票也不是什麼小數目,就如喻飛白當時說的那樣,讓她白吃白喝十年八年真的不成問題。
想到在當鋪里是自己不懂行情吃了虧,忍了忍,也沒去找那掌柜的算帳,當期是半年,她得想辦法在這半年內撈到一筆錢把那件衣服贖回來才是。
再又想想那個喻飛白,葉無瀾心下就犯起了嘀咕,他丫的究竟是個什麼身份,一件衣服就值這麼多錢,普通的商賈之子怎麼可能穿得上這種皇族專供的東西。
幾天下來她終於將這地方摸清了個大概,這裏是玄洲大地,六百年前一場戰亂后被瓜分為四大國,蒼宏國,天闌國,扶圖國,銀袖國,而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天闌國七盤關下的闐安城,地處天闌國最北部最偏僻的一個邊城,也可以說是屬於天闌國最亂,最不受管制,男盜女娼最囂張的一個貧瘠之地。
因為這裏靠近長年下雪的極聖雪山,所以這裏一年四季最暖和的時候也沒有多暖和,大都穿的較厚,大夏天的這街上還有一堆賣皮襖的。
“客官,您的水。”就在葉無瀾打量着身旁這些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正喝酒的男人時,剛剛剛的小二已經拿着她的葫蘆回來了,裝了滿滿的水,笑嘿嘿的遞給他。
時代不同,這人也都還是一個樣,面對着你時笑嘻嘻的,背過身去就不一定是什麼嘴臉。
葉無瀾似笑非笑的白了那小二一眼,接過她本來就是買來存水的葫蘆,勉強說了聲“謝了”,便往桌上一放。
“走開走開,你當我們這裏是善堂?沒幾天就跑來這裏要酒喝,沒錢就不要過來,我們掌柜的今天不在,沒人敢做主,你快走吧,走吧……”忽然,酒館門前的一個小二一臉不耐煩的對門外揮了揮手,扯着嗓門喊着:“快走!別妨礙我們做生意!真是的,好歹也是個皇帝生的兒子,真是把你們蒼宏國的臉都丟盡了,天天跑來我們這裏要酒喝,快走,再不走我叫人趕你走了啊!”
葉無瀾正捧着茶杯喝茶,耳根一動,不禁朝門口看去,只看見一抹頎長清瘦的背影,手裏拎着一隻破舊的酒葫蘆,卻被小二給轟了出去。
皇帝生的兒子?什麼狀況?
她一臉好奇的朝那邊又看了看,只見那道身影略略側過身來,一身雪白的布袍,袖口無風自動,俊美的如謫仙一般的臉上染了一層淡淡的失落和尷尬的笑,他對那小二客氣的低了低頭。
“求我也沒用,你少喝一頓酒能死啊?真想不通我們掌柜的怎麼就對你這窮的像叫花子一樣的質子這麼好,動不動就免費給你酒喝,他對你好有個屁用,你又不能給他加官進爵,還皇子呢,我看你連個屁都不如!”那小二說完,在四周的哄堂大笑聲中又對那一身白衣的清瘦之人呸了一口。
那人似乎對這樣的辱罵早已習以為常,又對那小二低了低頭,尷尬的苦笑,彷彿無力還嘴,安靜的將那隻破舊的酒葫蘆系在腰帶上,步履闌珊的轉身緩步離開。
葉無瀾看了好半天,陡然回過神來,看着那道略有些眼熟,卻又似乎根本從來沒見過的背影問着身旁也正笑的小二:“那是誰啊?”
“客官是外地人吧?”那小二又笑了一會兒,才咳了一聲收住笑,轉頭看着葉無瀾,眼裏明顯是“你OUT了”的表情。
葉無瀾硬擠出一絲笑來:“算是吧。”
“怪不得你不知道,那人吧,是蒼宏國的一個皇子,十年前蒼宏與咱們天闌國的一場戰役輸了幾座城池,蒼宏國的老皇帝怕天闌又戰,在九年前把這皇子押送到咱們天闌國做質子,但咱們皇上根本不把這質子當回事,隨便叫人把他安排到這最偏僻的闐安城來了,剛來時他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現在都二十幾歲了,每天混吃混喝的,朝廷也沒人管他,咱們城裏的人也把他當叫花子一樣的打發,根本沒人把他當成什麼皇子,他倒好,兩三年前咱們掌柜的見他可憐送他些酒喝,從那以後他就隔三差五的沒幾天就來要酒,你說說我們掌柜的這是圖的什麼啊……”
“原來是這樣。”葉無瀾點點頭,單手捧着半張臉,抬眸淡淡掃了一眼那邊早已經遠去的身影,心下莫名的還是犯起了嘀咕。
她忽然記起這背影像誰了,雖然她沒跟那個三王爺打過照面,但當時那讓她驚訝過的背影她還是記得的,不過當時那三王爺穿着狐裘,她看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這身高,還有給她的那個感覺……真的太像了……
但現在聽這小二這樣一說,她在心裏打消了那個可怕的想法,忽然挑了挑眉問:“對了,小二哥,跟你打聽個事兒,你們天闌國有幾個王爺?”
“王爺?”那小二愣了愣:“你問這做什麼?”
“我是外地人嘛,從外邊過來的,肯定不太清楚。”她嘿嘿一笑。
“還能有幾個王爺,咱們天闌國的公主多,王爺少,加起來算算王爺的話也就六七個吧……”
這還少?!葉無瀾差點噴茶,連忙放下茶杯抬手抹了抹嘴。
“那……那個……你們這闐安城有沒有一個叫做項禹的人?”
“沒聽說過,我說客官啊,你要是想打聽事兒,不如去找那大街上算卦的,他們能說會道的什麼都知道,你這樣跟我打聽,我也說不準吶!”那小二有些不耐煩了,將抹布往肩上一甩,轉身走了。
葉無瀾嘴角抽了抽,沒再問,一雙眼睛卻是一直瞟着這酒館外邊來回的人,須臾,從領口拿出那支刻着龍紋的精緻的白玉發簪。
這闐安城裏雖然沒有什麼管制,但城門處卻不知為什麼守衛那麼森嚴,她從雪谷逃出來后才發現原來古代在哪裏出行也需要出示身份證,據說是一個叫做“名貼”的東西,上邊寫着一個人的姓名生辰八字戶籍所在還有父母的名字,她沒有這些東西,而這城門守衛實在太過森嚴,她一時沒法闖出去,七天下來只能在這邊吃吃喝喝四處聽些小道消息,沒有名貼所以住客棧都不能超過兩夜,但這樣換着客棧住也不是長久的辦法,她現在也確實無處可去,得儘快找個地方能長期安頓下來也好。
至於那個什麼狗屁王爺,她可不能剛從虎穴逃出來就又往虎口裏跑,想着,她復又將發簪收了起來,拾起桌上的酒葫蘆和一把她在街上買來的長劍,轉身走了出去。
要她說,這闐安城今日比前幾日熱鬧多了,她還沒走出去有多遠,便看見前邊街上人山人海鼎沸異常,遠遠的,葉無瀾就看見個大紅花轎的頂端,不由伸長了脖子朝那邊走去,難不成古代人娶個媳婦還要哭爹喊娘的來個恨嫁儀式?怎麼她在這麼遠的地方都聽見那邊有個女人哭天嗆地的聲音。
剛一擠到人群里探頭望去,只見幾個穿着像是捕快的男人拉着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姑娘往大紅花轎里走,那姑娘連哭帶喊的嘴裏喊着“不要”,四周眾人臉上帶着憐憫,卻沒人上前幫忙,葉無瀾聽見旁邊人低聲的對話才知道,原來這姑娘是被闐安城的蔡縣令看上了,非要把人家搶回家裏當小妾。
葉無瀾不由的咂了一聲嘴,這TMD也忒狗血了。
按理說她沒必要去幫個陌生人出這個頭,她更應該看見這一幕時轉身就走。
但是,狗血的一幕發生了!
那臉上帶着掌痕額頭帶着撞破的淤青的姑娘的頭忽然轉了過來,用着無助的眼神哀求的看着葉無瀾這邊方向的所有人,葉無瀾正要轉身離開,卻看見她眼裏忽然閃過一抹絕訣與憎恨之光,渾身不由一僵。
這眼神她熟悉。
在二十一世紀時,才剛剛不到五歲的她在街上被人拐走,輾轉被賣了幾個人販子,每每在被打的時候,她求助的看着四周的所有人,可以所有人都用着漠然的目光看着她,沒人幫她,沒人救她,那種絕望,那種冰冷,那種心底漸漸冷卻下來,從此再也不會依賴或相信任何人性的到了極端的絕望。
或許是回想起那種求助無門的冰冷心碎,手不知不覺的伸到旁邊一個麵攤桌上的筷子籠里,握住幾根筷子,目光淡淡的看着那幾個按着那姑娘的頭,又抬起腳要將她踹進花轎里的捕快,視線落在他們的手腕上,倏然單手一轉,幾支筷子瞬間急速飛了出去,齊齊穿過那幾個捕快的手腕,速度之快另人乍舌。
在一陣慘叫聲中,葉無瀾卻忽然怔了一下,只見那幾個被自己射穿手腕的捕快全數跌倒,腳踝處竟也插着數支筷子,慘烈的倒在地上罵.娘。
“好身手。”她正轉頭朝四周看,卻忽然聽見身旁頭頂傳來一聲淡淡的低笑。
她募地轉回頭去,入眼是一片黑色,仔細看那人衣料上綉着同樣黑色系的淺顯紋路,再次抬頭,看見一張皮膚比古銅色還微微深一些的看起來野性十足的男人的臉,他身着黑色錦袍,五官深刻如刀削目光深邃有神皮膚略顯黝黑,卻又顯出滿身狂野的陽剛之氣,眸光清亮的笑看着她。
這時葉無瀾才發現他手裏還剩下兩根筷子,頓時明白了過來,似笑非笑道:“彼此彼此。”
那人挑起飛揚的劍眉,打量了她幾眼,忽然莫名一笑,用着只有她能聽清的聲音笑問:“居然是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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