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可能因為沈母是繼室,本身身體也不好,於是沈家沒有晨昏定省的硬性規定。
一來沈國公夫人纏綿病榻,基本不早起,二來,她出身低,聽說是小戶之女,可能面對大嫂這個江南都督的女兒，有些直不起腰來，便省去了這個規矩。
這些都是折絳的猜測。
但因之前就沒這規矩,所以她嫁進來后，也沒人要求她每日都去請安，折絳自己也不願上趕着去當個孝媳,便順水推舟的每日都在自家的小院子裏吃飯。
沈家雖然人少,但是每個院子裏都有小廚房。
今天的早飯，可能因為有沈明臻在,東西就比平日多了一份,董媽媽笑意盈盈的一疊一疊從食盒裏擺上桌,折絳看了一眼便無奈了,在她端了第五種早食時,斷然開口制止：“可以了。”
董媽媽笑着道：“吃不了再端下去,不費事。”
折絳無語道：“就這些了！”
董媽媽寵溺的看了她一眼，“好好好。”
折絳：“........”
昨天看她還是一副死如心灰的表情，今天怎麼就像萬物歸春般了呢？
不過,她瞬間又明白了。
因為董媽媽將目光看向了沈明臻。
那目光,好似一個老/鴇想極力推薦自家的花～魁，隱含着期待，自得，又帶着點忐忑的問：“二少爺今兒出門嗎？”
沈明臻被她看的惡寒，想到她是折絳的奶娘，便答了句：“不出。”
銀子沒有，各處都被限制了，再說了，沈路昨天那一頓操作，他應該又成了紈絝圈子裏的笑話，此刻真不願出門。
董媽媽便笑眯了眼：“那您午食想用些什麼，老奴去準備。”
沈明臻說了幾道菜，“水煮白菜，青筍燒雞，再加個湯吧。”
然後頓了頓，去問折絳：“你想吃什麼？”
董媽媽眼神兒便又溜回了折絳處，雙目含春，激動的手都哆嗦了。
折絳：“........”
她突然什麼都不想吃了。
她嘆了一口氣：“想吃野山椒牛肉。”
她真想吃。
董媽媽這回沒拒絕她，想來是不想讓折絳在沈明臻面前丟臉面，對她的話一概不反駁，連忙點頭：“好好好。”
她開心的下去了。
折絳見她走了，這才夾起一個玲瓏包吃掉，文道：“你今天真不出去？”
沈明臻搖頭：“不出去。”
他當然不能說沈路弄的他臉面盡失的事，所以拿二夫人做理由：“萬一二嬸嬸嚷嚷出來，我也能第一時間應對。”
折絳這才想起來，還有二夫人這事。
昨天被沈明臻一指責，就忘記了。
她道：“那你倒是不用擔心，想來她自顧不暇呢。”
沈明臻又糊塗了，“為什麼啊？”
折絳道：“昨兒個二嬸嬸來，有兩種原因，一種是她撞見了你所做的事，第二種便是，她怕你撞破她所做的事情。”
沈明臻長大了嘴巴，目光震驚。
折絳沒忍住，往他嘴巴里塞了個包子。
沈明臻：“........”
他將包子拿下來，不恥下問：“是買玉雕石榴這事說謊了嗎？”
折絳心情好，給他分析：“玉雕石榴是真的，但是買這一詞，可能欠缺些真實度。”
她給他分析：“我們來猜測，第一種，玉雕是搶的，搶了之後碰見你，便撒謊是買的。”
“第二種，玉雕是買的，只是買的手段不太光明。”
“第三種..........”
她瞬間列了好幾種可能性，聽的沈明臻腦袋發暈，“所以，這個玉雕石榴有問題，二嬸嬸才上門故意解釋原委？”
折絳點頭，又去拿雞蛋，沈明臻趕忙接過去，“我來我來，你繼續說。”
折絳滿意點頭，孺子可教也。
她拿着筷子，一敲一敲的：“二嬸嬸也是個聰明人，她將所有的事都推脫到了管事的身上，你看，要是你說你看見了管事的不是正經手段買石榴，她就說這管事太可恨，竟敢欺瞞於她，回去那管事的便可能被發作了，但你昨兒說，你並未是去買石榴的，那便表示你可能沒看見，她便鬆了一口氣。”
沈明臻：“那萬一我看見了說謊，說沒看見呢？”
折絳笑嘻嘻的，“所以啊，二嬸嬸那種心裏難藏事情的性子，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怎麼能過的安生哦。”
她說：“她膽兒小，之前可能也沒做過壞事，所以怕的很呢。”
沈明臻看着她笑的賊兮兮的白凈臉蛋，不由得看痴了幾分，他迅速低頭，沒話找話：“啊——她可真沒本事，我做過的壞事多着呢，我肯定不會這麼慌。”
折絳：“........”
沈明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着急，嘴禿嚕了皮，問道：“你做過壞事嗎？”
話一說完，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他委屈的閉嘴：“不知道怎麼的，我，我有些緊張。”
折絳：“.........”
她接過沈明臻手裏剝好的雞蛋，目光幽幽：“做過......我還殺過人呢。”
沈明臻笑起來，“那我不如你，我只殺過雞。”
他很開心，覺得跟折絳關係更進了一步，這不，都跟他開玩笑了。
他又積極地去給折絳剝蛋殼：“還吃嗎？”
折絳白他一眼，“不吃了。”
她站起來，上榻，推開窗，窗外是個小池子，裏面有鯉魚在游，池子外是小花園涼亭，景色特別好。
人有時候看看漂亮的景色，心情也會好很多。
沈明臻像個跟屁蟲一般跟過去，“你今天幹什麼啊？”
折絳百無聊賴往床上一躺：“看書，吃午飯，午飯後大嫂會過來，然後她走了之後吃晚飯，睡覺。”
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明臻道：“大嫂會過來啊？”
折絳嗯了一聲，“大嫂怕我一個人無聊。”
沈明臻摸摸鼻子，道歉：“對不起。”
他再怎麼樣，也不該將折絳丟在家裏。
折絳擺擺手，本想說句你在不在我都無所謂，但是一想到這句話說出來，沈明臻又要露出那種受傷的表情，她就頭疼。於是答：“沒關係。”
她懶洋洋的，從榻下拿出那本風流秀才俏寡婦，道：“你要是真愧疚，就給我讀讀吧，看書費眼睛。”
沈明臻：“........”
他不情不願的接過書，“好叭。”
“從頭開始嗎？”
“第三頁，我折了一下的。”
“從第三頁第一句話開始嗎？”
“........是。”
沈明臻清清嗓子，讀了。
“那秀才生的俊美，看的徐寡婦心頭一熱，扭着小腰就走了過去——”
折絳：“讀啊，怎麼停下來了？”
沈明臻臉色漲紅，“你，你怎麼看這種書！”
折絳莫名其妙的：“這書怎麼了？”
她從他手裏拿過書，輕聲念出來：“好哥/哥，真是歡喜死奴/家了——”
轟的一聲，沈明臻覺得自己心跳的極快，他大聲道：“你看，寫的什麼東西！”
“用詞準確，情緒寫的很到位啊。”，折絳將書丟回去：“繼續。”
沈明臻就覺得自己娶的這個媳婦，絕對不是很正常的新婚媳婦水平。
沒羞沒臊的！
他哼了一聲，將書往懷裏一塞：“你不準看這種書了！”
折絳：“......你害羞了？”
沈明臻蹭的一聲又跳起來：“我沒有。”
折絳往小桌子邊一靠，看着窗外淡淡的道：“你有。”
她覺得如此良辰美景，理應要配些唯美的愛情故事的，便道：“不念就把書給我，我自己看，你啰嗦死了。”
沈明臻：“.......”
他憋屈的將書又從懷裏掏出來，開始念起來：“好哥哥，今晚三更，奴家在後院等你，到時擊掌為號......”
折絳不耐煩的催：“又怎麼了？”
她轉頭看過去，就見他極其認真的漲紅着臉：“你這樣不好。”
他所接受的教育里，看小黃/書就是不好的事，更何況還是光天化日之下讀出來。
難道不應該躲在小被窩裏藉著月光偷偷瞅嗎？
折絳眼神眯起，她輕輕吐出兩個字：“不——好？”
沈明臻重重點頭：“對。”
至少女孩子不應該看這種書。
然而，他那有理有據的不好論據還沒來得及說，就見折絳呵了一聲，臉色冷了下來，高高的舉起了手，啪的一下，他的腦袋一聲響——
“痛！”
折絳將他壓在身下一頓收拾，“你膽兒肥了，還敢跟我說不好？”
沈明臻被揍的有些委屈：“你怎麼能是這樣的！你......你這樣比我還是紈絝！”
折絳嘁了一聲：“我可沒你那麼蠢。”
她揍累了，整理袖子：“咱們要相處幾十年的，自然要相互了解了解，你看，這不了解了嗎？”
她對他說教：“再說了，你一個紈絝子弟，弄的那麼純情幹什麼？”
但不得不說，沈國公家的教育還是很好的，沈明臻也不算素質教育里的漏網之魚，怪不得折爹敢把她嫁過來。
她命令他：“給你一刻鐘消化這件事，一刻鐘后，你就老老實實的念書，聽到沒？”
沈明臻低下頭，十分懷疑人生。
之前聽說武將家的女兒彪悍，個頂個是母老虎，他還不信，狐朋狗友們還問折絳是不是也是母老虎，他還肯定的說不是，在他看來，折絳長的多軟多柔啊，怎麼能是母老虎呢？
不過，他現在不敢說不是了。
他覺得自己隱隱約約又懂了一句古人言：人不可貌相。
但自己娶的媳婦，哭着也要哄好啊。
更何況，是他有錯在先。
過了好一會，他聽見折絳問他：“消化完了嗎？”
沈明臻遲疑的道：“好了？”
折絳頗覺滿意：“嗯，那就繼續念吧。”
沈明臻拿起書，嘟囔了一句念就念，小聲的道：“那秀才點頭應好：嬌嬌兒，今晚我必然要與你共登極樂之殿......”
他又停住了。
折絳無語的嘆息一聲。
這本書其實並不是純種小黃/書，立意還是挺深遠的，說的是一個秀才喜歡上了一個寡婦，最後不顧世俗眼光娶了回家的故事，全篇她大概翻閱了一遍，都挺正常，只是作者在開頭加了點料，可能是為了吸引讀者，略微黃了點，但是用詞卻很典雅啊，瞧瞧，極樂之殿。
多文雅啊。
啪嗒——
門邊傳來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
沈明臻趕忙看過去，就見大嫂莫氏站在門邊，眼睛裏含着怒火，她身邊扶着她的大丫鬟也一臉目瞪口呆的模樣。
折絳頭疼起來，大嫂不是說下午來嗎？
董媽媽和丫鬟們人呢？怎麼不通報一聲？
她腦海里飄過好幾種想法，見沈明臻還是獃獃的模樣，突然靈機一動——
她搶過書，在沈明臻頭上一拍。
啪——
沈明臻吃痛，不解的看着她，然後心裏開始生出不好的念頭，果然——
“我說了不要看這種書你偏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還敢讀出來污染我的耳朵，逼我聽這等污穢之語——”
沈明臻：“........”
？？？！！！
折絳是屬豬的吧，專會倒打一耙！
他只覺六月飛雪，心涼涼的，抬頭想反駁，卻正對上折絳的目光里隱隱含着威脅與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制，然後聽她義正言辭的指責他：“讀書不好就要多看聖賢書，以後再讓我知道你看這種話本，我就告訴大嫂！”
“沈明臻——”
一聲怒吼傳來！
莫氏飛奔而來，看了眼弟媳婦乖乖捧給她看的封皮就一陣惱怒，她性子溫柔，但是該嚴格還是嚴格，否則沈明臻身為一個小紈絝，三觀也不可能那麼正。
現在眼見原來在私底下，自己教出來的二弟竟然做出了“逼着媳婦聽香/艷話本”這種事，不由得氣的一竅出魂，二竅生煙，操起身邊的雞毛撣子就往他身上打。
“我平日裏教你的東西都餵了狗了，你竟敢如此欺負絳絳！”
“自從絳絳嫁進來，你就沒對她好過。”
“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枉費我還在絳絳面前說你的好話——”
沈明臻：“.........”
他真的是冤枉的！
他憤憤道：“話本不是我的！”
莫氏大發雷霆：“不是你的還能是絳絳的？你還敢狡辯！”
她這些日子早就想訓沈明臻一把了，他跟折絳成婚第二天沈明臻不在家，她便想差人出去找他，卻被丈夫叫了過去。
沈明行囑咐她：“爹爹說，讓你不要插手老二小兩口的事情。”
莫氏不解：“明臻這樣也太沒規矩了，弟妹怕是會傷心。”
沈明行還是淡淡的，“早在折氏嫁過來之前，折老將軍便來了信，說無論以後兩口子發生什麼事情，都讓咱們家不要插手。我也不知其意，但那是折氏的親爹，總不會害她，你照做就行。”
沈明行這般說了，莫氏便不再插手，但是看着每天不着家的沈明臻，心中着急，只能每天都來跟折絳說說話。
雖相處不久，但她卻很喜歡絳絳。
她覺得，絳絳是個十分通透明理的人，且說話頗為幽默，見識也廣，說什麼都能答上兩句，她是極其喜歡這個弟妹的，希望她能跟二弟和和氣氣的過一生。
所以，她拿着雞毛撣子打沈明臻的時候，一點也不留情，只想給折絳出口氣，沈明臻被打的嗷嗷直叫，最後還是折絳實在見他可憐，這才道：“大嫂嫂，別打了吧，夠了。”
莫氏氣喘吁吁的點頭，將雞毛撣子一丟，拉着折絳的手道：“絳絳，以後這混賬還做出什麼你不喜歡的事，你就來找我，大嫂給你做主。”
折絳十分感動：“謝謝大嫂。”
沈明臻：“........”
這日子，沒法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