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中午吃了飯,莫氏滿足的走了,還帶走了董媽媽提供的辣肉醬小秘方,折絳昏昏欲睡,她有睡午覺的習慣,沈明臻本來也想睡,結果小廝空明偷偷找他:“剛剛我弟弟跟我說,秦家那丫鬟又找來了。”
他弟弟在門房做事,這幾次都是靠他弟弟傳消息。
沈明臻心裏一驚,看看在床上已經睡着的折絳,小聲說:“估計是缺銀子了,你去拿點給她,問問她什麼事………跟她說,讓她近期不要再來府上了。”
他頗有些不高興,感覺自己好像被秦家扒上了,想甩又甩不掉。
——但要是他一點兒也不管,那有招一日遇見秦四,他有什麼臉面見他?
他們可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秦家出事的時候他不在,等他回來的時候,秦家老小已經出了京都城了,他也沒去跟秦四道個別,送送他,這讓他心裏總有些愧疚。
空明面露難色,也壓低聲音道:“可是少爺,您的銀子全被老爺拿走了,您……您已經沒有銀兩了。”
沈明臻這才想起,自己最後一次從秦家回來,就被沈路抄了家底,連藏在書房的銀兩也被搜颳了。
現在兩手空空,自己都只能吃家裏的飯,不能救濟人了,他只好跟空明說:“你去跟那丫鬟說,我被關在家裏,出不去,你見不到我。”
空明哎了一聲,轉頭走了。
沈明臻坐立難安。
他想着秦家現在有房子住,前幾天留的銀兩也充足,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但是又怕世事無常,死了這個傷了那個的,他現在說一聲不見,萬一真出事了怎麼辦?
於是伸頭探腦,等着空明回來。
空明很快回來了,臉也很嚴肅,悄聲說:“說是秦七姑娘這幾天感染了傷寒,大夫說活不久了,秦大姑奶奶不相信,請了毛氏醫館的毛大夫,這才救回來,只是這幾天花費頗多,您前幾天給的錢幾乎不剩下什麼了,但是還得抓藥,實在是沒辦法了,所以她給您打了根欠條,說是借的,一年後必然還您。”
沈明臻接過借條一看,是秦大姐姐的字,字寫的潦草,似匆忙之間拿着筆在紙上寫的。這借條的紙也扎人的很,墨水應該是粗製濫造的,還有幾個字暈開了,所借的銀兩也不多,只要五十兩。
他的心沉下來,這是救急,救命,他覺得自己不能不借。
他思來想去,猶猶豫豫的走回屋內。
他想向折絳借錢。
折絳是背對着他躺着的,不知道醒了沒,沈明臻只好撐着身子,將頭探過去看,嗯,眼睛是閉着的…………額,睜開了。
他有些尷尬,“我,我就看看你醒沒醒。”
折絳覺淺,揉着頭問:“你有什麼事啊?”
沈明臻吞吞吐吐:“我想,我想借五十兩銀子。”
折絳起來,也沒問幹什麼,扔給他五十兩,又回去睡了。
沈明臻捧着錢解釋:“是秦大姐姐借的,給秦家的小七治病。”
折絳嗯了一聲,打個哈欠,只想再次跟周公重逢。
沈明臻只好閉嘴,將銀子給了空明,“把這欠條也還回去,讓她們不要因為銀子就斷了小七的葯。”
小七是秦四的親妹妹,今年才五歲呢。
他過去到秦府時,小七還拿過壓歲錢買糖給他吃過。
他心裏有些堵得慌。
於是回到榻上,又咯吱咯吱搖了。
折絳不厭其煩。
她想讓他去書房睡,但又怕他去書房的消息經由董媽媽的信寄回雲州,那她哭啼啼的阿娘怕是又要天天愁的吃不下飯了,於是只好睜開眼問:“你又怎麼了啊?”
沈明臻就等着這話呢。
他一骨碌爬起來,蹭蹭蹭往折絳睡的床上跑,一抬腿,一脫鞋,就到了床上,把折絳嚇一跳。
她不高興的道:“你下去,下去。”
沈明臻幽幽的看她:“我現在心裏很不舒服。”
他抱着床柱子,堅決不動搖:“你讓我坐一會吧,一會我就下去。”
他可憐巴巴的,像個被社會捶打過的流浪狗。
折絳不明所以,中午不還好好的嗎?
沈明臻只好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最後提出要求:“你能安慰安慰我嗎?”
折絳搖搖頭,十分誠實:“我一點也不想。”
沈明臻就只好自閉了。
然後又想起了借折絳的五十兩銀子,他抿抿唇,剛想說我一定還你,但話沒出口,又想起了一件事,他現在身無分文,該怎麼還呢?
找大嫂?
他是個成親的人了,再找過去,他更開不了口。
找大哥?
不行,大哥一定會對他進行三堂會審,最後要是被他知道了秦家的事情了怎麼辦
找沈路?
才不呢!
找狐朋狗友?
他悄悄的在腦海里一個個過人選,最後悲慘的發現,能抵住沈路的“斷腿”壓力借錢給他的人,少之又少(根本沒有!)
那怎麼還呢?
欠着媳婦的錢,他心裏不安心,突然間就沒底氣賴在床上。
他心虛。
沈明臻垂頭喪氣的下床了。
——他人生第一次背債,剛開始不以為意,但是現在一細想,卻覺得肩膀越來越重。
再想了一會,竟然升起一種背巨債的感受,壓的他闖不過氣來。
折絳從中午睡到黃昏,沈明臻就想到了黃昏,可能想的久了,他竟然覺得自己有了幾分翰林院大學士編纂書籍時的氣勢——都是緊鎖眉頭,臉色蠟黃。
於是折絳睜眼看見他的時候,又被嚇了一跳。
她本想不問,但是沈明臻獨特的幽怨眼神又盯上她了,她去倒茶水,他的頭就轉一轉,盯着她倒茶,她去開窗,他的腦袋又轉一轉,眼神更加幽怨了。
折絳被他盯的難受,只得問:“我現在還能安慰你嗎?”
沈明臻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但及時壓抑住了,他低下頭,搖搖腦袋:“算了吧,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安慰我的。”
折絳:“.…………”
毛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