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爍星光之地——讀《我的四爸巴金》
※永爍星光之地
——讀《我的四爸巴金》
楊君
巴金這個名字,在魯迅之後,只怕是中國人最為熟悉而又陌生的兩個字了。人們知道他寫出了“激流”三部曲,寫出了《隨想錄》,是一個時代的標杆,人們更想知道,寫出這些文字的人,他的內心世界又是怎樣的呢?是什麼讓一個青年寫出自己家族的黑暗?又是什麼讓一個老人直面社會的傷疤?
巴金是人們心目中的文藝巨匠、文學大師,也是子侄輩中可親近的“四爸”。巴金本名叫李堯棠,他的大哥——也就是《家》中覺新的原型——李堯枚,有一子四女,《我的四爸巴金》一書,正是由李堯枚的兒子李致所著。在這本書里,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在人生的困境中依然情緒激昂的老人,他的心靈世界,有着即使黑夜也無法掩蓋的美麗心靈閃耀的星光。
對於李致而言,他出生不到兩歲,父親李堯枚就離開了人世,而在李致成長的時候,他的家族已不是那個帶有帝國餘暉的封建大家族,雖然仍是個大家庭,但吞噬生命活力的不再是封建禮教,而是困頓的生活窘境。巴金的大哥、三哥,可以說是為了家庭生活的延續而耗盡了自己的生命,即令是巴金自己,作為李致的“四爸”,在兩個哥哥死後,毅然挑起了家庭生活的負擔。生活的奔波勞苦,社會的黑暗腐朽,給了巴金的心靈以撞擊,但並沒有摧毀它,相反,心靈之地日益堅強,困境之中,巴金依然堅守着自己的理想,並為之奮鬥。
過早失去父親的李致,早已將巴金當作父親,他的人生信條、生活軌跡,無一不印刻着巴金的痕迹。
對於自己的大家族,巴金充滿了愛。即使在八九十歲的高齡,提起早亡的哥哥們,甚至是早夭的侄兒,他仍然會傷心痛苦,對他們的死記憶猶新。家族對於巴金,從早先的精神壓抑到後來的生活重擔,是那個時代的許多“進步青年”都遭遇的故事,很多人在走出家門后就再也不願回頭,提起家族的過往總是帶着輕蔑,而巴金卻從未如此。對親人,他時刻記掛心上,他從不曾抗拒過家族的拖累和負擔。這種對親人的愛,是李致從巴金身上首先領受到的。
對於讀者,巴金充滿了愛。新中國成立后,巴金是作協成員,卻是唯一不領工資的作家,他真正做到了自食其力。也因此,讀者對於巴金而言,除了思想的交流,還有更為淳樸的“衣食父母”的概念。“把心交給讀者。”巴金這樣說,更是這樣做的。年輕之時,他用稿費接濟生活困難的讀者,當他身體衰弱到常住醫院的時候,有喜愛巴金作品的讀者將作品名稱一一做了印章送給他,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要讓讀者勞累奔波,甚至不顧八十七歲的高齡,親自將來訪的讀者送到門外。這種對他人的愛,是李致在工作中時時謹記的。
對於社會,巴金更是充滿了愛。他面對腐朽的舊社會,寫出了導引青年革命的文字,而面對“十年浩劫”,他也從不迴避,《隨想錄》的出現,就是最好的明證。時代風雲的變遷,高山與低谷的人生際遇,巴金都曾經領略過。有人在舊社會的欺壓下活了下來,卻在“浩劫”中對人生絕望到放棄生命。巴金卻從不放棄,他問心無愧地活着,即使是“暗夜裏行路”,仍然挺直了腰桿,活得頂天立地。這種對人世間的大愛,是李致從巴金身上感受到的,也是他畢生所追求的。
“我有感情要發泄,有愛憎需要傾吐。”“只想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全部愛憎消耗乾淨,然後心安理得地離開人間。”——唯有如此豐沛的感情,才使巴金始終懷着愛,才使他能夠直面人生的種種際遇。
離開了人間的巴金不會遺憾,因為李致並沒有忘記四爸的言行,他也像四爸一樣,儘力地將這些感情故事的碎片收集起來,不要讓世人遺忘,要讓世人知道,有過一個怎樣的巴金!
那豐沛的情感時時存在,無論是黑暗的過往、“文革”的浩劫、困鎖身體的病床,因為它們存在於巴金的心底,那是永爍星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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