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會面
雖然說泡妞這事很重要,但比這次要的事情也不能耽誤,比如出面撈趙大寶兩口子。
辦大事,地方當然要選好,北通飯店是縣城裏最大的,也是經過官方認可的餐飲場所,到那裏既有面子,又有裡子。
周五晚上,葉家父子兩個各管一攤,將縣局的黃副局長和治安大隊大隊長鍾奎請到了一起,在北通飯店的一個小包間裏,四個人匯齊了。
由於偉人曾經說過一句話: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所以,這個年代的人,還真就對請客吃飯沒什麼感覺。別人不知道,但至少葉紅軍是這樣,他一進了包間,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既不張羅着點菜,也不招呼客人,好像他才是吃請的人。
葉叢搖頭苦笑,只好自己去忙活。
北通飯店現在雖然還是全民單位,但姿態已經放低了不少。原本一概不對外的包房,這段時間也遮遮掩掩地開放了幾個小包間,甚至早晨也開始弄一些豆漿油條之類的早點賣。這裏面有試水的因素在裏面,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經濟壓力使然。
進入到八十年代中後期,國有企業的弊端初步顯現,機構臃腫,人浮於事,所帶來的後果是效率低下,入不敷出,別說競爭力了,生存狀況都十分堪憂。
北通飯店就是這樣。年初以來,北通縣城湧現出十幾家大大小小的飯店,這些大部分是以小吃部的形勢存在的,但買賣無一例外的都十分紅火。這就給北通飯店極大的壓力,他們本來是以公務接待為主,但這個年頭,各單位也很窮,平時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即使全縣的公務接待全抓到手裏,也僅能唯持一個撐不着餓不死的境界。
以前沒有對比,他們這井底之蛙當著也算舒坦,可私營餐飲業興起以後,他們的境遇就顯和尷尬了。對比太顯明了,主管部門也看在眼裏,面子上自然有些過不去,氣惱之下,下達個年利潤指標啥的,也算是應有之意。
於是飯店一幫人就悲劇了。多少年了,都是捧着金飯碗等人送飯上門,這突然要自己找飯吃了,能不能拉下臉來先不說,他們也得有那本事啊。
年輕一點的朋友可能不知道那年頭國營飯店的骯髒事。前段時間去圖書館看八十年代的報紙,曾經有這麼一篇報道:某記者去飯店吃飯,正好飯店職工也開飯,先是一個服務員捧着飯碗溜到展台邊,挑着一盤蔥爆羊肉中的羊肉大快朵頤,然後另一個服務員過去了,伸出筷子也去夾肉片,東西不多,三下兩下就沒了,原來的服務員不幹了,忍不住就罵了幾句,後來的那人也沒讓步,你能吃,憑什麼不讓我吃?結果,幾片羊肉就引發了一場血案。
這還只是端盤子的服務員,至於直接接觸食物的廚師,這裏面的貓膩就更多了。有個提法說是要以某某為家——以店為家,或是以公司為家,或是以廠為家。我看完全沒必要,在這種制度之下,你不用提這種口號,因為根本就沒人跟你客氣!
糧垛再大也經不住老鼠多,這樣的買賣能好過才怪呢!
話有些說遠了,以上算是夾帶的私貨,白送的。
在大堂里,正好看見熟識的那個經理。說來也巧了,幾乎每次來的時候,總會遇見這小子。按理說不應該,這年頭,講究的是普遍就業,微薄薪酬,是個崗位,基本上都有三兩個人輪着干,更別說像大堂經理這樣勞心又勞累的辛苦差事。
因為接觸過多次了,葉叢出手大方,那個經理照應的也算到位,他就將心底的疑問直接問出來了:“怎麼總看你上班,店裏沒安排輪班嗎?”
那經理三十多歲,見人三分笑,那一雙眼睛異常靈活,一看就是一個極精明的人。
聽到葉叢這樣問,他一邊利落地整理着菜單,一邊半真半假地開着玩笑:“我們經理說了,我這叫能者多勞,沒本事的人回家休息,我這有本事的,就要多挑擔子,也是對我的鍛煉。”
葉叢聽出他話里的不滿,也順着他的話道:“這也算是人盡其才,雖然累點,終歸比沒有工作強不是?”
“是啊,至少還有錢掙。不過,就是不知道這工作還能幹多久。”
“怎麼了?這麼大的飯店還能黃了不成?”葉叢奇怪地問。
那經理嘆了口氣:“黃倒是不至於,不過,聽說要把飯店承包出去,到時候,怕是飯碗不保啊!”
葉叢笑道:“你不如自己承包下來得了。”
葉叢的話一下子點醒了他,那經理愣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還是你腦瓜好使,怪不得能和頭頭腦腦混的這麼熟呢。不行,我要找人商量商量去。”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葉叢哭笑不得,指着記了一半的菜單道:“別走啊,我這邊還要點菜呢。”
那經理這才想起來,拍了一下腦門道:“瞧我這記『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過了河就拆橋呢。可惜我沒權給你免費,不過,給你算個半價我還是可以作主的。”
這經理不可謂不聰明,但就是想不到自己也是可以出頭承包的,這讓葉叢不知道說什麼好。也難怪,大家都吃了幾十年的大鍋飯了,能輪到個人作主的時候並不多,心眼都銹死了,哪裏能想到這麼多。
可葉叢不同,雖然身體在二十世紀八十年,可思想可是剛剛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具體算起來還沒過一年,論起思維活躍的程度,這個時代的人很少能比得過他。
沒想到隨便一句話竟然還得了好處。葉叢也沒推辭,道了謝就回了包間。
屋內,三個人正聊的熱鬧。
北通縣本身就不大,很容易就找到共同的朋友,葉紅軍找起話題也不難。更何況鍾奎和黃局長本身就在一個單位,平時也少不了經常接觸,相互之間也算熟悉。話題多了,聊天的氣氛也就融洽起來。
葉叢是晚輩,按照北方的習俗,沒參加工作都是小孩。在舊社會,小孩子是不能上正桌的,得等到男人們吃完了,再和女人們一起上桌。
現在時代變了,習俗也在與時俱進,飯店時吃飯的規矩雖然不能和家裏一樣,但一些潛規則還是要遵守,大人談事情小孩子不能『亂』『插』嘴,不然會被人看作沒教養的。
所以,進了屋,葉叢也不多說話。公家的飯店,也別望有什麼服務,於是他友情客串一把,開個酒倒個茶什麼的,盡心儘力地做一個侍候局的服務員。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葉紅軍挑頭把趙大寶的事說了一下。
黃局長名叫黃萬軍,是縣公安局的副局長,但官場上就是這麼回事,稱呼上沒人提這個“副”字。他是葉紅軍初中時候的同班同學。平時還算熟,聽到葉紅軍的話,就開着玩笑:“我就知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好端端的你請什麼客啊?原來你是為這件事來的。”
葉紅軍解釋道:“鄰里鄰居的,平時關係不錯,他們出事了,我要是不幫一下,心裏總覺得過意不去。”
這個年頭,正是最體現遠親不如近鄰的時候,鄰居處好了,有時候的確要比親戚還要親一些。所以,葉紅軍賣力地幫趙大寶的忙,一般不會給人以多事的印象,也不會有人認為他收了什麼好處。
葉紅軍的話是對着黃萬軍說的,但黃萬軍哈哈一笑,指着鍾奎道:“你們找錯人了,人家鍾大隊長才是正主。”
鍾奎點點頭:“這事吧,說容易就容易,說難還真挺難。”
葉紅軍以為他要推託,連忙道:“辦事的規矩我們懂,只要能把這事平了,多少錢你說個話。”
葉紅軍這話說的就很沒水平了,黃萬軍是你同學,可鍾奎不是,人家能坐到這裏,可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好處,完全是沖葉叢的面子,是出於感激平時葉叢對自己兒子的照顧而來的。
現在提出要給人家好處,這就難免有些現用現交的嫌疑。
鍾奎看了葉叢一眼,沒接葉紅軍的話茬。
葉叢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也沒法再保持沉默了,連忙岔開話題:“鍾叔,按理說銷贓罪不輕,即使不判刑也得弄個勞教什麼的,可為什麼現在只是封門了事呢?趙大寶兩口子現在還呆在家裏,我斗膽幫他們問一句,局裏的意思是秋後算賬呢,還是有什麼內幕?”
這句話明顯問到點子上了,鍾奎和黃萬軍對視一眼,二人都笑了。
鍾奎道:“就知道你小子猴精猴精的,啥事也瞞不過你。”
黃萬軍也笑,對葉紅軍道:“紅軍啊,你兒子可比你聰明多了。”
葉紅軍也不惱,正相反,還有些自豪:“這才是正道!要是一代比一代笨,那我們葉家豈不越活越縮回去了?”
葉叢有些不好意思:“兩位叔叔,要誇獎我的話,咱們另挑一個時間好不好?”
幾個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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