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武能金戈鐵馬,文是詞中之龍

辛棄疾:武能金戈鐵馬,文是詞中之龍

辛棄疾:武能金戈鐵馬,文是詞中之龍

01

南宋紹興三十一年(1161),濟南府境內,一個和尚快馬加鞭在趕路,臉上有幾分慌亂又有几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忽聽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和尚回身一望,大驚失色!

只見在如火的驕陽中一個單身獨劍的青年男子縱馬而來,殺氣騰騰,氣場七米三。片刻之間,青年男子便追將上來,猛地將和尚擒下馬來,自己也縱身躍下。

和尚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幾番,目光落在對方手中那把寒光閃閃的長劍上,不由得瑟瑟發抖,跪地求饒:“兄弟,我知道你乃神獸轉世,力大無窮,求你看在往日情面上,饒我一命啊!”

男子目光似刀,一語不發,從其身上搜出義軍大印后,手起劍落便結果了和尚性命。然後提着人頭和軍印,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你已不是我辛棄疾的兄弟,也不配我和你再說一句話。

沒錯,此青年男子正是辛棄疾,字幼安,山東濟南人,時年二十一歲。天了嚕!辛棄疾不是個愛國詞人嗎?居然會武功,還殺人?!對,後世之人,提起他時第一反應都是偉大的愛國詞人——一個文人的定位。

辛棄疾如果泉下有知,估計要氣得冒煙了:“你才是文人,你全家都是文人!哥的夢想可不是什麼諾貝爾文學獎,而是衝鋒陷陣,沙場秋點兵啊!文學嘛,只是哥的業餘愛好而已。”

好好的一個青年才俊,怎麼聽起來像是個戰爭狂呢?

02

題臨安邸

南宋·林升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公元1140年,距離北宋滅亡的“靖康之恥”已經十四年了。這一年,金國和南宋又幹了一仗,而明明佔了上風的南宋,卻像個被欺負慣了的小媳婦一樣,在渣人秦檜的主持下主動要求議和:割地、賠款、稱臣。

這還嫌不夠,又額外奉上了一份超級大禮:那就是喊着“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的岳飛父子的性命。金主子,您看我們這誠意還夠吧?就這樣都城臨安又討來了暫時的安寧,西湖又開始了歌舞昇平。

同年五月,在山東濟南一個叫四鳳閘的地方,英雄辛棄疾迎來了自己人生的起點。他一出生就在淪陷區,本該是大宋子民,如今卻是金國人。從小更是目睹了廣大同胞在金人統治下的屈辱生活,爺爺還沒事就帶着他登山望遠,指畫山河:孩子,長大了,別忘了滅了這些金國鬼子,收復我齊魯大地啊!

因此,從小背負國讎家恨的辛棄疾不僅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還熱衷於練習武藝、研究兵法。我猜“十五好劍術”的李太白應該也不是辛同學的對手。每一個舞劍的清晨、每一個開卷的黃昏,他的心中一直有同一個聲音在迴響:總有一天,我要馳騁沙場,收復河山。

03

落日塞塵起,胡騎獵清秋。

1161年的秋天,落日餘暉下,金人的鐵騎又在滾滾煙塵中肆虐而來——金國又找碴兒和南宋開打了。二十一歲的辛棄疾覺得時機已到,拉了兩千多人舉起了造反的大旗。

自古造反都是陳勝、吳廣這種吃不上飯的草根農民的事兒,像辛棄疾這種吃得飽、穿得暖,還有書可以讀的地主家的孩子出來造反鬧革命,那是不多見的。這是英雄的選擇——有勇氣去走一條少有人走的路。

造反不久后,眼光長遠的他帶着兄弟們加盟了山東境內規模最大的一支起義軍。作為其中少有的知識分子,加上智勇雙全,很快辛棄疾就成為起義軍中的先鋒人物,還曾有過“斬寇取城”的壯舉。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初衷,他還把一個帶有一千多人的和尚也拉入了起義軍隊伍,這個和尚就是一開始出場的那個炮灰,名叫義端。此人是個投機分子,在義軍待了一陣后覺得依附於人沒有前途,就偷了辛棄疾負責保管的義軍大印,想去獻給金人,以求富貴。

義軍首領發現后,一怒之下,要砍了辛棄疾(一來他沒保管好大印,二來叛徒是他介紹進來的)。辛棄疾鎮定以對,立下軍令狀,承諾三天之內追回帥印,否則甘願軍法處置。他推斷和尚偷了軍印必去投靠金人,便順着金營方向晝夜狂追,於是就有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這還不算厲害,之後他還有一次升級版的追殺叛徒的記錄。那是在追殺義端的次年,他作為義軍代表渡江南下與南宋政府洽談合作,沒想到起義軍里又出叛徒了,還把叫耿京的義軍統帥給殺了!辛棄疾返程的半路得到消息,怒髮衝冠:我這手裏還拿着南宋皇帝發的詔書呢,老大死了,隊伍散了,我這詔書發給誰,拿什麼向皇帝復命?叛徒,必須受到懲罰!

二號炮灰名叫張安國,投奔金人被賞了官職,此刻正飄飄然也,完全沒想到自己馬上就要下線領盒飯。辛棄疾率領五十人的敢死隊,馬不停蹄回到山東,直奔五萬人之眾的敵營,將正在與金人將領“五魁首呀,六六六”的張安國五花大綁,奔突千里押解至臨安正法。

當時辛同學二十二歲。

赤手領五十騎,縛取於五萬眾中,如挾狡兔。束馬銜枚,間關西奏淮,至通晝夜不粒食。壯聲英概,懦士為之興起,聖天子一見三嘆息。

以五十對五萬,毫髮無損全身而退,這不是武俠片,這簡直是魔幻片啊!由此可見,此次捉拿叛徒,必為智取。而這五萬之眾極大可能都是起義軍中人,被叛徒裹挾投降,心中本就未必情願,面對從天而降的辛棄疾大家都是看呆了的份兒。

就這樣,辛棄疾獨入虎穴智取叛徒的英雄壯舉一時間上了南宋各大報刊的頭版頭條:《武林高手辛棄疾:叛徒追殺專業戶》《愛國青年抗金歸宋,背後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連南宋皇帝都被他這變態能力震驚了。(辛棄疾:呵呵,不要崇拜哥,哥只是個傳說。)

此時,被鮮花和掌聲重重包圍的辛棄疾豪情萬丈,意氣風發:山東的父老鄉親們,很快我就會帶着南宋大軍打回去,等着我!可惜,很快他就會發現,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是的,他不會想到自己的戎馬生涯竟會止於此處,此生他將再也沒有機會馳騁疆場,縱馬殺敵,而在北方的這一段崢嶸歲月,也將成為他一生最燦爛、最難忘的記憶。

04

歸附南宋后,心心念念想着打回去的辛棄疾不顧主和派當政,熱情洋溢地寫了十篇軍事論文《美芹十論》上交朝廷,希望能給領導層打打雞血。結果石沉大海,沒有迴音。

他沒有氣餒,後來又寫了有關恢復大計的《九議》繼續上書,卻依然激不起任何水花。沒有一刻不期望能夠對金作戰,揮師北伐的他從南歸以來卻一直被委以各種地方行政官職。

志在沙場的武將去做文官,辛棄疾還能像在戰場一樣大顯神通嗎?答案是:小意思,必須能!

先是被派往幾經戰火塗炭、蕭條破敗的滁州做市長,結果證明人家不僅武功蓋世,搞經濟居然也是一把好手。放貸款,減賦稅,僅僅半年內就盤活了滁州的經濟和民生,荒陋之氣一洗而空。

後來又讓他去江西剿匪,這是個換過幾撥人都沒收拾好的爛攤子——辛棄疾出馬,三個月妥妥搞定!

再後來到了民風彪悍、經常出現武裝暴動的湖南,辛棄疾上任后雷厲風行,火速創立了一支素質勇猛的精銳部隊:飛虎軍。成立以後,“雄鎮一方,為江上諸軍之冠”。

來,誰還敢暴動?舉個小手給我看看。

此後三十多年裏飛虎軍不僅很好地維護了地方治安,還是長江邊境上最有力的一支軍事力量,連金兵聽了都膽兒顫,稱他們為“虎兒軍”。然而令辛棄疾忍不住爆粗口的是,軍隊剛剛建好他就被調往別處了,連一把指揮官的癮都沒過上。

到離開湖南為止,他南歸十八年,南宋政府對他的工作調遣一直雷打不動地堅持兩個原則:一是哪裏棘手派你去哪裏,充當“滅火器”;二是“召而來,麾而去”,頻繁調動。十八年裏居然調動了十六次!每一任官職短則幾個月,最長也不過兩年。每當他在一個地方漸入佳境,準備擼起袖子加油乾的時候,調令就不期而來。

聚散匆匆不偶然,兩年曆遍楚山川。

工作地點兩年五變,不是被調任,就是走在被調任的路上。

樓觀才成人已去,旌旗未卷頭先白。

樓台剛剛建成,卻已不見人蹤;壯志未酬,我已兩鬢蒼蒼……

辛棄疾:哥是個多麼難得的複合型人才啊!你們這麼折騰是不是瞎啊?!

南宋朝廷:呵呵,親,我們不瞎,我們小算盤打得響着呢。

一、你再厲害也是“歸正人”(指從金國歸附而來),不是根正苗紅的自己人,我們既要用你收拾爛攤子,但同時也不能不防啊。

二、你天天嚷着要打金國,不是寫軍事論文,就是在地方上練兵建軍。我們就不懂了,你老老實實做個公務員,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是很好嘛?我們好不容易割地賠款求來的歲月靜好,你咋老是想着給攪和了呢。

三、你太熱血、太陽剛了,跟我們陰柔萎靡的南宋根本不是一個氣場,我們覺得你真的很難駕馭,給你廣闊天地讓你大有作為,顯得我們都是吃乾飯的?我們才不傻呢!

辛棄疾(仰天長嘯):對,都是我的錯!怪我這隻鴻鵠懂不了燕雀的苟且之志,早知你們是這副德行,我還不如留在山東呢!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05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這世界上總有那麼一撥人,自己不做事,還特看不慣別人做事,他們一貫的生存哲學就是:親們,說好了哦,大家互為參照物,共同不進步,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很明顯,在他們眼裏有些人犯規了:就顯你能幹啊?弄你!

於是,辛棄疾被彈劾罷官了。

南宋政府將他一閑就是十年。後起用三五載,繼而又是屢遭彈劾,再次去官,一閑又是八年……

君恩重,且教種芙蓉!

怕我太辛苦,讓我到鄉下養花種菜,真是皇恩浩蕩啊,哈哈哈哈!(笑着笑着我怎麼哭了……)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鬚。

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哎,想當年帥過喬峰、段譽,如今春風染綠了草木,卻染不黑我這灰白的鬚髮,案頭那萬字的軍事論文早都換成鄰居家的《蔬菜種植大全》了。本是個驍勇的武將,偏讓去做處理俗務的文吏。做文吏也罷,明明是個極富才能的實幹家,偏讓你再去做個徹頭徹尾的閑人。

十八載年華閑居江西鄉下,熱血英雄空蹉跎。

06

無法縱橫沙場,那我就去詞壇上開疆拓土吧。壯志難酬,吐槽是必需的:

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蠢貨們,大宋王朝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了,別只顧着尋歡作樂了,干點正事吧!

話說宋孝宗看到辛棄疾這條狀態后很是一個不高興:你說誰呢?

辛棄疾:說的就是你!不服憋着。

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皇帝不急臣子急,滿腔壯志無處使力,只能在夕陽之下噼里啪啦痛拍欄杆,這次第,怎一個急字了得!來到南宋,簡直比在淪陷區更愁腸百結:

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最著名的還是那首刀劍生輝,殺氣凜凜的《破陣子》: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做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相比之下,多少唐詩中的邊塞詩黯然失色?又有幾個詩人像辛棄疾一樣親身在刀刃劍尖上摸爬滾打過?!他六十多歲時寫就的《永遇樂》,更是千古一絕: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一直夢想自己可以成為像曹操、孫權一樣的英雄人物,南下四十三年了,當年揚州戰火紛飛的情景歷歷在目,如今自己垂垂老矣,山河卻依然破碎……嘆嘆嘆!

既然志在沙場,縱橫豪邁的詞自然不在話下,然而,你能想像金戈鐵馬的山東大漢,寫起柔媚的婉約詞來也是高手一枚嗎?比如廣為傳頌的《青玉案·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其清新細膩,不輸任何婉約派詞作家。不僅豪放詞、婉約詞不在話下,鄉村田園風也是信手拈來,水平高得不像話:

清平樂·村居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卧剝蓮蓬。

好一幅恬靜閑適、惹人喜愛的農村風俗畫,妙哉!類似的還有一首《西江月》: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詞境清新,朗朗上口,明月、清風、稻香、蛙聲,一個感官信息豐富的鄉村夏夜撲面而來。閑來無事還會開開玩笑: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好一個醉態橫斜,可愛至極。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我見不到古人沒啥遺憾的,古人沒見過牛氣的我可就虧大了。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青山:嗯嗯,就咱倆最美,其他人靠邊站。

這哪裏是什麼業餘愛好,簡直就是一枚多才多藝的全能型寫手嘛!

嘖嘖,看看後世的辛粉評價:

·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唯幼安為首。註:辛棄疾字幼安,李清照字易安,二人合稱“濟南二安”。

·詞至稼軒(號稼軒),縱橫博大,痛快淋漓,風雨紛飛,魚龍百變,真詞壇飛將軍也。

·宋詞之有辛稼軒,幾如唐詩之有杜甫。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裏也說,南宋詞人中可與北宋詞人比拼的唯有辛稼軒一人。

辛棄疾:“呵呵,武功高的沒我文採好,文採好的沒我武功高,這就是複合型人才的優勢,耶!”

就這樣,一個立志金戈鐵馬、縱橫疆場的武林高手,卻陰差陽錯在詞的世界裏留下了無數不朽的篇章。

07

公元1203年,已經六十三歲的辛棄疾,又意外地接到了朝廷的新任命。

原來,當時的宰相韓侂胄因為德不配位,威望受到挑戰,便動起了對金作戰,以建“蓋世功名”的心思。一提到打仗,自然想起了辛棄疾,你不是主戰派的積極分子嘛,那就把你拉出來為北伐站隊造勢。

然而,辛棄疾的態度卻出乎意料:打的想法是好的,但不是現在,幾十年了都沒為北伐做過一毛錢的準備,貿然出兵不是找死!想打仗?先花個幾年充實國力再說吧。

韓侂胄不樂意了:你繼續回家歇着吧,我的地位等不起,一個字“打!”,結果“一敗塗地,不可收拾”。而潰敗的原因——“無一而非棄疾預言,於二年之先者。”

就這樣宋軍以慘敗為代價,驗證了辛棄疾預言的無比正確。然而其深謀遠慮的軍事洞見遠不止於此,早在三十幾歲任職滁州時,他就斷言:

仇虜六十年必亡,虜亡則中國之憂方大。

也就是說,金國六十年後肯定會滅亡。但是金國滅亡了,宋朝的麻煩才真的大了。真正的大麻煩就是蒙古啊!當時的蒙古草原上還是動蕩的零散部落,距離鐵木真創立蒙古國還有三十多年的時間……

而後,歷史的軌跡是這樣的:六十二年後,金國真的滅亡了(時間點卡得真准!),又過了四十五年,南宋也被蒙古給滅了。神!預!言!

當時辛棄疾曾就此推斷打了書面報告遞交朝廷,可是有什麼用呢?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人生的悲劇有時不在於無知,而在於你什麼都看透了,卻什麼都改變不了。誠如康熙皇帝所說:“君子觀棄疾之事,不可謂宋無人矣,特患高宗不能駕馭之耳。使其得周宣王、漢光武,其功業悉止是哉!”

可惜,辛棄疾這匹千里馬,一輩子也沒等到自己的伯樂。

08

兵敗如山倒,緊急時刻南宋又想起了超級救火隊員辛棄疾同志。

趕忙派人到江西請辛棄疾出(背)山(鍋),並且終於給他安排了一個重要職務——樞密都承旨。老辛,說真的,關鍵時刻國家還是得靠你啊!

接到任命,辛棄疾心中頓時有一萬頭南美洲羊駝奔騰而過:滾犢子,早幹嗎去了!前面幾十年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你們聽進去一句了嗎?

但不管怎樣,南歸四十多年了,他終於第一次有了指揮南宋軍隊對金作戰的機會,第一次距離自己揮師北伐、收復故土河山的人生理想那麼近,那麼近。

然而,命運再次開了玩笑。任命到達時,辛棄疾早已老病在床。縱使心中豪情未減分毫,卻再也沒有力量去完成這個使命了。

1207年九月初十,昏睡良久的辛棄疾忽然睜開了眼睛,大喊了幾聲“殺賊!殺賊!”然後,一切歸於沉寂。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終究,他沒能當上將軍,沒能戎馬疆場,榮歸故里。

歷史中的辛棄疾就這樣帶着無盡的悲憤遠去了,而文學中的辛棄疾卻像一座不老的青山,永遠豪邁,永遠嫵媚。

每當仰讀這座青山,恰如梁衡先生所言,我們總是能清清楚楚地聽到一個初心不改的英雄,一遍一遍地吶喊,一次一次地表白;總忘不了他那在夕陽中痛拍欄杆、望眼欲穿的身影。

朋友朱熹去世時,辛棄疾為其寫過一篇悼詞,其中有幾句我覺得同樣適合他自己:

所不朽者,垂萬世名,

孰謂公死,凜凜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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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多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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