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戲馬員外
皇城氣象森嚴,宮門未開,便已有朝臣等候在門外。晨鐘剛響,文武百官便魚貫而入。
不少臣子低着頭拿餘光瞥着走在頭裏的幾人,不是別人,正是六扇門三狼,笑財神吳保貫,風流刀鄧鈺與醉閻王沈師,前面是六扇門侯爺賈安黎。六扇門的人進宮多是避人耳目,眾人未曾見過也有所耳聞。今日大搖大擺來上朝,除了六扇門賈侯爺來的多,其餘人還真少見。
現如今上朝不在正殿,而是在偏殿。無它,因為皇帝不在宮中,無人坐龍椅,自然只能在偏殿。至偏殿殿門前,眾臣子更是震驚,六扇門與三狼並列的三鷹早已等在門前。黑無常蔣德孝,小龍王焦英麟,鬼面書生長孫無恙,惡名昭著的六扇門三狼三鷹齊聚,着實令人討厭。
三狼上前與三鷹交談。吳保貫笑道:“蔣兄,焦兄,長孫兄,好久不見,你們腳步倒是快。”蔣德孝與焦英麟只是點點頭,長孫無恙並未接話,而是向著沈師道:“嗬,你今天身上居然沒酒氣,這可稀奇。”吳保貫臉上笑容不減:“長孫兄,你可偏心,忍心晾着兄弟哈哈哈。”
賈侯爺回過頭來:“行了,別給我丟人。”
後面刑部尚書快走幾步趕上首輔大人,悄聲道:“首輔大人,六扇門今天到朝堂上做什麼?”
“尚書大人不知?”
“下官愚鈍,還請首輔大人指教?”
首輔大人乃是有名的美髯公,側頭撫須笑道:“尚書大人何必着急,堂上不就知道了。”刑部尚書點頭:“大人說的是。”首輔頓了頓,又道:“我曾見一隻老鼠四處鑽洞,卻不小心被洞中的蛇吞掉了。”刑部尚書先是一愣,隨即身上冷汗出了一層,連連道:“謝首輔大人,謝首輔大人,下官知道了,哦,下官什麼也不想知道了!”
殿上,一片珠簾垂下。這一日,六扇門自六部脫離,與三省並列,稱三省一門,六扇門直屬帝王。殿上除了侯爺與三狼三鷹謝恩,無人敢說話,但心中都是咯噔一下。刑部尚書心裏翻天一般,原本設於刑部之下的六扇門雖說不怎麼歸他管,好歹分個上下,現如今六扇門單獨摘出來,他這刑部尚書竟現在才知情,不由得冷汗再次濕透後背,暗暗將首輔大人謝了千百遍。首輔撫着鬍鬚,心中思量:“莫非這才是最黑暗的時代?”孫閣老忍不住嘆氣,簾後人細聲笑道:“孫閣老德高望重,又是先帝欽點輔朝重臣,朝中半數乃是閣老學生,當為東華國師!陛下囑咐,孫閣老即日起出任國子監大祭酒,仍是閣老。自此所出東華朝臣,皆是閣老門下,風光無限。”孫閣老渾濁雙目圓睜,許久道:“遵旨。”
卻說袁辰玉與狐千裘二人,一早與酒樓幾人作別,交代妥當,現在已經出了城。
行至半山坡的小茅草房,袁辰玉叫道:“停車吧。”
未待車停穩,袁辰玉已經跳下了車。拉車的兩匹馬中,一匹便是老黑。此時袁辰玉已經換下掌柜的着裝,換上一身素凈青衫,髮絲剪短勉強束在腦後,面目也恢複本貌,顯得清爽幹練。
狐千裘嘟嘟噥噥:“還真把我當車夫了。哎,這是你本貌?不錯,頗有我當年幾分俊俏,是個俊後生。雖說比我還差些。”袁辰玉翻個大白眼,並未理會。走進草屋,小乞兒與老乞丐已經離開了,空空蕩蕩,地面上只有些乾草枯柴,與一隻破瓦罐。
袁辰玉返身出來,向著城門眺望。此處山坡不高,僅能望着城門一角。突然,袁辰玉輕咦一聲,見一隊儀仗車馬進了城。袁辰玉笑道:“前輩,我們今天先在此處歇息一晚,明早再走。”
狐千裘正在草屋裏翻找,一無所獲,聞言忙道:“啊?小子你是不是戲耍我!既然明早走,何不今晚住在酒樓,偏要在這荒郊野外的受罪。”袁辰玉歉然:“我剛想起來,還有件小事要辦。一會兒我捉只野雞給前輩,我烤雞的手藝還不錯。”
夜幕降臨。這時節不過說幾句話的功夫就不見日頭了。袁辰玉二人離開芙蓉樓時帶了不少乾糧,袁辰玉說捉只野雞不過一時興起。野雞不好找,袁辰玉只尋得一隻打洞在樹根下的兔子。
“小子,你要做什麼事?”狐千裘嚼着一條兔腿,從嘴裏冷不丁拋出這麼一句。
袁辰玉老老實實道:“這裏有個橫行鄉里的地頭蛇。”
“你要將他送官?”
“那倒不是。這裏官老爺也不是善人,聽說與他雖不對付,也常有勾結。”
“你要殺他?”
“也不是。”
“你又不送官,又不殺他,你要做什麼?哦,借府台之手?”
“你也知道府衙的人到了?”袁辰玉嘿嘿一笑,撕下一條兔肉丟進嘴中。
狐千裘白了一眼:“要不說你涉世未深呢。你怎知道那來的府衙老爺就是清正廉明?萬一也跟這裏沆瀣一氣,豈不是白給自己找麻煩。”
袁辰玉倒是不以為意:“我覺得那來的應當不會與其勾結。這來人隨從不多,聲勢也不大,又不見縣裏三公出門迎接。且不說是不是一個清正的人,至少是個手段硬派的官。”
“你到有些想法。不過還是天真,現如今人人心懷鬼胎,貪官像是清官,清官像是貪官,弱的張聲勢,強的裝隱士。是人是鬼真假難辨吶。”
袁辰玉嬉皮笑臉:“先生不是神算嗎,何不幫我算一算?”
“我自然是神算,”狐千裘認認真真道:“但你要知道天機不可泄露。”
“江湖騙子。”
“你小子說誰呢!”
終於吃完。袁辰玉換上夜行衣,黑巾蒙面。狐千裘卧在草堆里,咂咂嘴道:“小子,你處理兔子手法不錯。處理過人沒有?”
“什麼?”袁辰玉很是詫異。
“殺過人沒有。”
“沒有。我不想殺人。”
“嘿嘿,不想殺人?”狐千裘冷笑道:“你們要做改天換地的事兒,想着不殺人不流血就能做成?”
“我不知道。”袁辰玉皺眉。“我不知道日後我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也許是個魔頭,是個殺手,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狠人。至少現在,能不殺就不殺。畢竟人命大於天。”
“行行行,你有理你有理。說的我好像是壞人一樣。畢竟老夫也不是什麼魔頭。”
二更鼓響。
袁辰玉已經貼着牆腳潛入了縣衙後院。守衛並不嚴密,只有兩個調過來守夜的捕快提着燈籠,不時巡視一圈。
來到院內,有一間房裏還亮着燈火。袁辰玉躍上房頂,躡手躡腳爬到房脊上,悄悄將一塊瓦掀起一角。
房裏燈火通明,裏面卻是一個年輕人,還有一個小僕。那年輕人坐在一堆冊子中間,正一冊一冊翻看。小僕倒了杯茶水來,遞到年輕人面前。“少爺,您別太累着呀。這些事兒哪用得着您親自過目。您要累着,回去老夫人非得罵我。”
那年輕人喝口水,又翻看起來。“我知道。只是我不看一遍,總放不下心。我年紀輕輕,官至青府巡按,外人早有微詞。更何況我父是青府府台,更是讓人說閑言碎語。說我全靠祖上餘蔭鋪的青雲路,說我父從中做手段,更有甚者說青府歸了我宋家。這豈不是說我宋家有謀反之心?”年輕人越說越激動,將手中冊子拍在桌面上,險些打翻茶水。小僕連忙把茶杯端開,道:“少爺別生氣。任外人怎麼說呢,怎麼誣陷編排,老爺肯定有應對之策。”
年輕人頓了頓,重又拿起冊子來:“我知道。這次巡察也是我父有意讓我立威立信,如此也好打消些閑言。你去幫我做些吃的來,這許久,有些餓了。”
袁辰玉輕手輕腳蓋上瓦片,隱身於陰影處出了院子。心道這位府衙的年輕官老爺與自己所想有些不同。不過也好,他要立威立信,便讓他立威立信。
丘縣令的住處在對面的院子,院門緊閉,院內卻也是一間房內亮着燈火。丘縣令的住處袁辰玉來過一次,上次來拿走了丘縣令的小賬本。丘縣令房裏卻是熱鬧。除了縣令跟師爺。還有兩人,與丘縣令平起平坐。袁辰玉暗道,這兩人想必就是縣尉跟縣守了。祁封縣三公都在這裏了。
縣守比較緊張,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問到:“我說老丘啊,你確定萬無一失?”丘縣令倒是很淡定:“放心放心,師爺做事滴水不漏,尤其這賬目,更是以假亂真,天衣無縫。”縣守這才略鬆了口氣,坐的安分了些。縣尉相貌粗獷,笑道:“師爺,是個好寶貝。”
師爺笑道:“大人過獎。”縣尉轉向丘縣令道:“師爺借我用半天?老弟手上還有些小賬目。”
“自然,自然。”丘縣令滿口答應。
“好!爽快!哈哈哈。”幾人連忙擺手:“小聲些,那姓宋的就在對面院子。”
“怕什麼,隔着這麼遠,中間又有竹林,就是這裏響雷那裏也聽不到的。”雖說如此,縣尉還是把聲音降了下來。
縣守還是有些不放心:“聽說那姓宋的不是善茬。年紀雖小,做事不留餘地。”
縣令給師爺丟個眼色,師爺會意,起身道:“幾位大人不必憂慮。那宋大人就算再如何能耐,才做了幾天官?單憑今日給他送去的賬目,縣誌之類,就算他是神仙也尋不出破綻。再有三位大人及時準備,祁封活脫脫太平盛世。說不準三位大人還能升官發財呢。”
袁辰玉點點頭,這就把你的無縫天衣扯下來。
破綻是有的。不過現在在馬員外手中。而馬員外的案底則在丘縣令書房。
五更天,宋巡按房門被敲響。小僕驚醒趕出門外卻空無一人。
而半個時辰后,城外兩人卸下馬車,騎馬輕裝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