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戲馬員外(下)
次日,袁辰玉跟爺倆辭別。袁辰玉正要跨出茅草屋,又回頭笑道:“哎,丫頭真的沒名字么?”老乞丐送出門來,道:“嗨,討飯的命,要什麼名字。有名字也徒增煩惱。”
袁辰玉進了車廂,又挑起簾來:“回頭,我給你起個名字。”
丫頭驚喜不已:“真的嗎?爺爺,你聽到了嗎,掌柜要給我起名字,我要有名字了!”老乞丐倚在破舊門框上,默默搖頭。
馬車走的極慢。老陳套車的時候袁辰玉也沒有吩咐什麼,因此便把馬廄里最肥毛皮最亮的馬套在了馬車上。這匹馬自然是近來養尊處優的老黑。老黑慢悠悠拉着車廂走着,對被安排來拉車這項差事很是不滿,王二蛋甩鞭打個鞭花,老黑充耳不聞,仍舊慢悠悠邁着步子。
袁辰玉在車廂里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靜靜吐納,雙手放在膝上,左手掐算決,右手以指為筆在衣服上畫虎,心裏卻在想着怎麼讓盜神傳人去逛逛縣衙門。一心三用!或者講一心四用,因為如今《探雲寶典》中吐納方法已經近乎習慣,幾乎不再需要特意分心去呼吸,達到非想非非想的境地。
馬車慢悠悠到了芙蓉樓,昨日街上還是熱熱鬧鬧,今日再看卻清靜不少。袁辰玉放下車簾,暗暗嗤笑:“真是好一個官威浩蕩的青天父母官!”
芙蓉樓里忙的熱火朝天,原本的戲台前幾日已經拆了新建,又添置了桌椅盆景,芙蓉樓一樓更顯開闊,像個勾欄。二樓三樓的雅間去了木門,改做兩層帘子,頭一層珠簾,后一層錦簾,正對一樓戲台的欄杆改低,如此二樓三樓的雅間貴客可掛帘聽戲,更添雅氣。二樓開場的桌椅除了靠窗的,其餘都近欄杆擺放,既便利了客人招呼,又能憑高聽曲,只是位置並非像雅間一般正對戲台,現如今還有兩個老匠人在裝雕花扶欄,兩天便可完工。這種種安排,都是賬房先生與櫃枱兩個芙蓉樓的老人操持,到讓他這個掌柜有些慚愧。不過若是從前,芙蓉樓里隔幾天來個鬧事兒的挑刺兒的,若是去報官自家又吃虧,他們也不敢如此放手整飭。現在芙蓉樓得了官府照應,門外時不時有個官差經過,芙蓉樓倒“太平”許多,殷掌柜時哪有這等面子。袁辰玉知道,這或許是燕華捕頭安排,想跟自己搞好關係,說不定能升個官。袁辰玉嗤笑道:“這燕華到會鑽營。不過既然他往上貼,與我也沒什麼壞處,那便讓他貼。改日還要拜訪拜訪他,給他個面子。”
當夜二更天,芙蓉樓頂,一道黑影躍起,自然是袁辰玉。袁辰玉將黑巾蒙在面上時,嘆氣道:“這黑巾蒙面也忒沒檔次了些,若被人看見,跟那些個小毛賊有何區別?就連那旬鬼都不戴黑巾,嗯?”袁辰玉猛然記起,那旬鬼確乎是沒戴黑巾,不過對於他的面目,卻印象不深。“哦,是了!那廝毛髮旺盛,鬍鬚猙獰,倒省了黑巾蒙面了。不知道我那甩手師父當初樑上逍遙時是什麼裝束。”
祁封知縣在書房中臉色鐵青,兩手緊握,遍身汗出如漿。書房中書籍許多,丘知縣卻從未看過,只有從他還是茶商富賈時便跟着他做個管家的,現如今的祁封縣師爺時不時讀一讀。丘知縣經商是好手,卻因幼時家貧,斗大字識不得雙掌數。但眾多書籍叢中,有一本不起眼線裝本的小冊子,丘知縣每日都要翻一遍。現如今,這小冊子不見了。
咚!
外面突然響起重物墜地的聲響,丘縣令正心亂,叫道:“來人!怎麼回事!”
門口衙役忙跑進來:“老爺,咱縣衙的清正廉明大匾掉下來了。”
“你們這班混賬!定是當初讓你們掛上去的時候,敷衍用力,連個釘子都釘不牢。”
“老爺,這可不怪我們。”衙役伸手,“這是匾掉下來的時候,一併掉下來的。”
衙役手中乃是一張字條,丘縣令一把搶過,瞥了一眼罵道:“滾出去滾出去。”轉眼看見師爺正向這邊走過來,叫道:“師爺過來。”
“老爺。”
丘縣令將字條塞給師爺:“寫的什麼?”
師爺接過字條,眉頭皺起:“唔,這個,盜聖玉猿到此一游。”
丘縣令氣的跳腳:“這些個天殺的賊!奶奶的狗屁盜神盜聖。讓燕華去捉!一定要捉回來。師爺,你剛才嗯嗯啊啊個什麼?”
師爺猶豫道:“老爺,這字跡,實在難看。對了,老爺,既然這賊自稱盜聖,我去讓人看看府里是否少了東西。”
“不用了。”丘縣令將事情一說,師爺大是訝異,壓低聲音道:“老爺,若是那東西丟了,卻不好讓燕捕頭去查了。畢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丘縣令猛然醒悟:“不愧是師爺,心思真細。只是,現在如何是好?”
“老爺,那賊人定是為利,想以此要挾敲詐。現如今只好靜觀其變,待那賊人來提條件。對外隻字不提。”
馬員外近來睡的總是不深,早早便起了。方才打開房門,眯着眼瞅瞅曙光才將將從院牆照進來,心裏愁緒仍未減少。嘆口氣,卻瞥見地上一個物件兒,隨即神色大變,伸腳踏住。左右無人,馬員外忙俯身撿起來返回房裏,輕手輕腳關上房門,做賊一般。
“哎呀呀,這東西怎麼在門外,遭了哪家的鬼!”馬員外絮絮叨叨,從懷裏把那物件掏出來,乃是一個小冊子。坐回桌邊,隨手打開小冊子一翻,剛剛平復些許的臉色又黑起來,昏花老眼瞪的渾圓。再翻兩頁,冷汗密密麻麻從額頭沁出來。又翻了兩頁,馬員外的表情便精彩起來,眉頭皺着,臉色發黑,雙目渾圓,嘴角卻翹起來,不知是悲是喜,是哭是笑。良久,馬員外將小冊子合上,雙手仍止不住顫抖,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好好好,這回你可落我手裏了。”
馬員外到了一杯水,正要喝時,又想起一事,着急忙慌跑出房,直奔賬房。賬房還沒開,房門上掛着一把鎖,這老頭急忙出來也沒帶鑰匙,四下張望,搬起一塊石頭便去砸鎖。
馬府里住的離賬房近的聽到聲響連忙出門看,待到了賬房,只見馬員外外褂未穿,頹然坐在賬房外台階上不住嘆氣,身後賬房的鎖已經被砸開,賬房裏東西散落一地。
馬夫人方醒,迷迷糊糊找不見馬員外,披衣出來找。見到馬員外在賬房外,走上去問道:“又怎麼啦?老爺,又遭賊啦!”
“滾!”
“你你你,你個天殺的,老娘這就回娘家!”馬夫人被一句話嗆住,立即火冒三丈,回房收拾行李不提。
芙蓉樓里,袁辰玉正在櫃枱幫忙招呼,兩個衙役走進來:“小二,呦,掌柜的您今兒親自上手啊。”
“閑着也是閑着。哎,兩位小哥兒吃什麼?”
“嗨,掌柜的,吃不了。麻煩給備兩個餐盒,做幾個菜,我哥倆馬上得回去。”
“怎麼這麼急?”
“別提了,就因為個寫字兒難看,口氣還大的蠢賊,縣老爺正發火呢。今天怕是回不了家,這不才來嘛。餐盒我們自己提回去就得了,也不勞掌柜您派人辛苦去取,我們再給送回來。”
袁辰玉面色尷尬,笑道:“那可不好意思,有勞了。好好好,兩位稍等。”心中暗想,日後再不多此一舉留字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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