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柳橋巷
河邊青石板上帶着大片水漬,流水潺潺而過,倒映兩岸成排的柳樹,婦人們漿洗完衣服,結伴歸家。天邊雲霞漸漸,晴空萬里,不時又有仙門弟子的劍光從上空飛過,滑出一道道痕迹。
從河邊往上走兩步,就有一口水井,水井上半掩着一層木板,在水井的側面,雕刻着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柳橋。
這明明是口井,卻偏偏叫做柳橋,連帶着水井前四五丈的那條小巷子也一直叫做柳橋巷。這巷子有些擁擠,不大的地方住着好幾十戶人家,往往隔壁有點兒動靜,沒過一會兒,整條巷子的人都知道了,着實藏不住秘密。
巷內往左數第六戶人家有一個不大的小院,今天來了生人,聽說是從太問仙城來的算卦真人。這算命真人自言可算“上下千年因果輪轉,專為凡人答疑解惑,無物不知,無物不曉”。
這口氣實在狂妄無比,如此厲害的大能整個人間加起來都不知道夠不夠十指之數。
百姓哪兒能知道真假,只見這位算命真人不過掐了下手指,就解決了一樁怪事。柳橋巷一位姓周的人家家裏廚房頻頻失竊,卻始終找不到緣由。聽說這位真人就看了一眼,說是一眼就是一眼,之後便笑着告訴這家主人以後多準備些飯菜,孩子且長身體呢。
周家人一問,竟然真是如此,又羞又感激,更加誇張地告訴街坊鄰里。鄰里都沒什麼煩心事,反倒出乎尋常地統一,請這位真人去看一看柳知家的孩子何時能夠好起來。
真人貼身侍立着一位小童,小童臉上紅撲撲的,拎着比他人還高的一面幡子,穿着一件不是很合身的黑白色道袍,眉眼有些緊張,好像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人。
真人自己則是提着一面羅盤,眉眼有些奇怪的細緻秀氣,不過一頭白髮白鬍,單從賣相來看,的確是讓人信服無比的厲害人物形象。
“道長,您可看出了什麼?”
柳知是柳橋巷內獨一戶姓柳的人家的男主人,前年在外奔波做生意,一直沒有回來,現在家中只剩下妻兒,加之柳氏待人和善,素來與人親近,所以街坊鄰里都尤為照顧這家人。
柳知有一個九歲大的孩子,叫做柳還風,還風在七日之前和玩伴玩鬧歸家之後便頭疼不止,之後昏迷到了現在,全靠大夫開的續命湯藥吊著命。
有人說,還風是被妖物纏上了。
根據那天和還風一同嬉戲的小孩兒所說,還風在柳橋巷后的假山中看到了怪物,那怪物還發出了奇怪的吼叫聲。
真人進到屋內查看躺在床上的柳還風,屋內滿是湯藥的味道,在一旁,坐着一個面容慘淡的婦人。
柳氏。
“我看這屋宅之內的確妖氣濃重,不過並未有妖物纏着,只怕是中了什麼妖毒。夫人你可曾去尋其他仙長看過,他們如何說的?”
柳氏憂慮道:“真人明鑒,我的確地找過仙長看過,他們也認為是妖物作祟,只是辨別不出到底是何妖毒,因而還派人去了還風他們出事地去抓捕妖物,只是一直沒有消息。風兒遲遲不醒,所以我想請仙長測算一二,看看還風到底能否撐下去。”
說著說著,柳氏淚眼朦朧,真人想要寬慰兩句,顧忌着自己現在這個妝容,又及時收回手,說上一些隱晦不清的話。
“夫人無需擔憂,我看這孩子是福大命大的命數,有貴人庇佑,即便如今遭遇坎坷,也會逢凶化吉。”真人看着床上躺着的半大孩童,心中柔軟。
雖然知道都是套話,但柳氏一直懸浮着的心也感受到了一絲安慰,旁邊的胡大娘趕忙道:“妹子,你聽見沒,真人都這麼說了,可見還風這臭小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咯吱”一聲,屋頂房梁莫名其妙的發出了聲響,白鬍子白髮的老真人忽然慌了慌,清咳了聲,向著屋外走去,生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引來什麼災難。
外邊,童子正在等他。
“師父。”童子小聲地喊了句。
老真人頷首,瞥見周圍沒有多少人圍着,露出一抹輕快的笑容,答道:“怎麼了?”
這回卻是一道溫和的女聲。
童子擺足好奇的樣子,“師父你問到什麼情況沒有?”
沈蒹葭捋了捋白鬍子,“問清了一些情況,這懸賞雖是為了除妖,但只怕還隱藏着救治柳還風的任務,只是柳還風既然中的是妖毒,又為何能夠撐下這麼久。”
正巧胡大娘陪着柳氏出來,寒暄道:“要說這還風也是有福氣的,前些日子不是還有仙長路過說要收他為徒嗎,你那時要是同意就好了。”
“我,我那時也是捨不得還風,現在已經十分後悔了。”柳氏懊惱不已。
“我聽說那仙長還在城內,要不我們再去找一找他,要是真把還風收作徒弟,有這師徒情面在,肯定會出面將還風治好的。”
“真人。”
沈蒹葭立時收起輕鬆之意,換上了另一副態度,“夫人還有事?”
柳氏拿着準備好的卦金便要遞給沈蒹葭,沈蒹葭後退了半步,一副高人扮相,含笑道:“這卦金夫人且留到兩日之後,還風醒來,到時再給我也不遲。”
柳氏聞言神情舒緩了下來,“那就借真人吉言了。”
胡大娘誇讚道:“真人不愧是真人,行事做派都顯得與眾不同,不愧是太問仙城來的人。”
沈蒹葭話音一轉,又問:“夫人說有仙長欲要收還風為徒,那人是誰?”
胡大娘接話道:“那仙長年前遊歷到了天祁,現在暫居在西市,他可是遠近聞名的大仙,也是他誇還風仙骨非凡,有收徒的意思。要說還風也不是一般人,那麼多孩子想要拜師,可雲仙長只看中了還風。”
沈蒹葭不覺有他,和街坊鄰里又閑聊了幾句想要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子初在一旁待着,倒也沒有不耐,只是他看着沈蒹葭的時候,眼裏有着一分奇怪的審視。
老真人和童子離開了柳橋巷,那口刻着柳橋二字的古井安靜地看着他們離去,等到他們離開之後,沈蒹葭方才解開易容的術法,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天色漸晚,夕陽西下,淡金色的光芒灑在天地之間,沿着河水,將斑駁陽光給割成了一塊塊好看的金箔。
“師父,我們現在去哪兒?”
“浮瓏山。”
沈蒹葭目光悠遠,輕聲道:“我們師徒倆一起去會一會那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