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九百個日夜
玉宇澄澈,青冥浩蕩。
北地那場降魔之戰以離恨被封印為終局,就連那天階陣法也被封霜寒的劍氣給劃破。墨晚等人俱是元氣大傷,無力為繼。
秦道士生命垂危之際好在被救活,唯有蛟曉,受到離恨被封印前的遷怒,蛟龍珠破碎,身軀面臨瓦解,只剩下一點兒靈犀支撐。
蛟曉自言無法再面對仙盟,墨晚依其心意,並沒有將其帶回玄極城。這個曾經最崇拜,將墨晚視為最好最重要的人,就化作了一汪寒潭,永遠的留在了北地。
劍君與項玲瓏等人提前回返仙盟,留下墨晚在寒潭邊靜坐了一日一夜。
他從來也沒有生過墨晚的氣,為人父母者,怎麼可能會真的想要害兒女呢。誤會也好,命運也罷,當年那個頂着蛟龍角,一蹦一跳的跑進會議室,央求他想要快些長大的少年,還是不在了。
等到墨晚離開之後,寒潭便多了一片梅花林,終年花開不敗,隱隱約約,似乎還能聽見其中有龍吟聲響動。
而玄極城外那一戰過去,整個天下浩浩蕩蕩的下起了三天的雨,不知道是在感慨生靈隕滅,還是在滌盪天地污濁。
大雨過後,萬象更新,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井然有序的時候。
決戰最終,百目邪君損耗了多個分身僥倖逃走,其他邪道的天一境大能或是隕落,或是被擒拿,唯有血尊,死戰不退。因為其修為高深,術法近乎不滅,因此被鎮封在兩儀峰下,不知何時才能出去。
其他的邪道弟子,不願意歸降者都直接暴力押入了仙盟大牢。願意歸降者都帶回了玄極城,等候安排,看看如何讓其行善積德,還清所造因果。
大戰的後續安撫更是需要妥帖安排,不能讓這些為了天下公道,為了仙盟付出之人寒心。密密麻麻的事物堆積,而這次,沒了唐文山這個得力助手的幫助,只能沈蒹葭親力親為,務求讓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最好的安排。
至於唐文山,因為體內的離恨分身還在,為了防止他的死亡而讓離恨分身逃脫,所以同樣是將其關押起來。
之所以沒有對這些邪修趕盡殺絕,也是因為仙道貴生,邪修經此一戰,已經失去了攪風攪雨的本錢,還不如讓他們留着這有用之軀贖罪。
已逝的人終究無法再回來,簡簡單單的殺了他們反倒是便宜了他們。
不過,根據沈蒹葭隱隱透露,這些死於仙邪大戰的修士,會在幽冥境中過得不錯的。一些修士原本不敢相信,可是想到墨委員長被困北地之時,仙盟大佬們從幽冥借道這事,頓時拋棄了懷疑。
事實證明,沈副盟主的後台很大,大到就算是幽冥境也需要看沈蒹葭的面子,甚至還有人悄悄在家中供奉起了沈蒹葭的長生牌位,想着這樣子可以保佑自己來生變得聰明美麗些,由此又引發了不少人對虛妄山的猜測,
沈蒹葭在這場戰鬥中同樣傷勢嚴重,幸而陶自在及時救治,這才穩定住了傷勢,拖着病體開了不知多少個會議。
好在墨晚不久后回了仙盟,有他主持,仙盟更為穩妥的開始了善後工作,沈蒹葭也樂得清閑,可以好好養傷了。
和她一樣狀態的不知多少人,身上帶着傷,見面吃飯時不時便會這疼那兒疼,因而每回見面,肯定還要約上一個醫谷弟子,免得吃着吃着就暈過去了還無人救治耽誤了病情。
在這段時間裏,沈蒹葭就放心和周庭行一同去吃吃喝喝。
自從仙盟與邪道大戰,沈蒹葭在仙盟的人氣直漲,往日那些吐槽她的人,現在反倒成了她最忠實的粉絲。她謀划魔神,讓仙盟度過劫難的故事也不知編排了多少個版本,要是哪家酒樓的說書人不曾說過這個故事,那可真得說上一句太落伍了。
便是這樣,依舊有不知多少修士百姓每日想辦法送些自己做的吃食用具到仙盟,表明心意。以至於玉清殿外每日人潮洶湧,難以進出。
後來一眾粉絲也覺得這樣是給沈蒹葭招黑,於是聽從新選出來的粉絲後援會會長龐直和胡一萬的話,分批有序的將東西送至沈蒹葭處。
半月後的一個夜晚,沈蒹葭躺在藤椅上,旁邊的石桌上擺着葡萄和青提。看着天上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明月迢迢,江漢年年,沈蒹葭竟然發起了呆。
“老傢伙,你一定在看我笑話吧。算了,任你笑好了,反正也沒什麼可以遮掩的。不過你要是笑得太大聲,小心我再上一次天界,戳你的脊梁骨。”沈蒹葭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毫不客氣地對着天空說道。
天上明月夜空巋然不動,然而沈蒹葭也不管,彷彿就是找了個突破口,找一個對象發泄心情罷了。
當日在碧落天泉上,她當著江鳴的面揭破了對方是歸墟神君馬甲這件事。那時候,魔尊原本想要解釋什麼,可是因為某些緊急的事情導致只留下了一句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為何要等他回來,退一萬步說,就算子初回來,沈蒹葭也不想聽他解釋。
沈蒹葭在心裏打了腹稿,模擬子初出現時的場景,嘟嘟囔囔的說:“別回來了,我這裏廟小,可供不起把你這尊大神。”
“你當日到底想要和我說些什麼,咳咳,我今日正好有空暇,可以勉強聽你解釋,但是只是聽一聽而已,並不代表我就原諒你了,你要清楚這一點。”
“聽見了沒有。”沈蒹葭冷哼了聲,又飲下了一大口仙人醉。
這仙人醉極為易醉,可沈蒹葭吭哧吭哧的喝了兩壺,只在臉上添了幾分紅暈,眼神依舊清明,身上依舊掛着五分愁緒。
說到底,酒再醉人,但倘若有化不開的心事,那麼就算是傾倒四方六合的仙人醉,只怕也難以撼動此人心防。
“沈道友好雅興。”墨晚走到近前,掃了眼桌上水果和靈酒。
“墨道友。”沈蒹葭右手撐着躺椅,坐直了身軀。
墨晚坐到了沈蒹葭對面,很是熟絡的拿起了夜光杯,“是喝悶酒,還是在這裏賞月?”
沈蒹葭:“……”
“墨道友,假使我說我正在研究日後的修行之路,你會相信嗎?”
墨晚明白了這一番話的潛台詞,深以為然道:“當然相信。而且看得出來,沈道友剛才所得匪淺,是我打擾沈道友了。”
沈蒹葭雙眼發亮,對於墨晚的敬佩更是蹭蹭蹭的上升,“不愧是墨道友,果然眼力十足。”
沈蒹葭和墨晚交情不錯,也時常開些玩笑,調笑了幾句后,沈蒹葭開口詢問墨晚來意。這位仙盟常務委員長淡淡說:“我是來道別的。”
“沈道友現在想來也對管理仙盟深有心得了,因此,我要是還在仙盟,豈不是會讓你束手束腳的。何不如趁着這個時候,去雲遊四方,論起來,我也有不知多少年沒有過遊歷了,實在是遺憾。”
“多謝。”沈蒹葭真心實意的回答。墨晚離去之後,自然是沈蒹葭發展事業的大好時機,她曾經所求的仙盟盟主,不會太遠了。
“你我之間,不用言謝。而且,杜師弟還在呢,你還需要徹底讓他認服,才真正能夠坐上盟主的位置。”墨晚輕飄飄說道。
“墨道友,我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了,為何你一直對我有着超乎尋常的信心。”這話不是沈蒹葭自誇,她其實早有感覺了,當初杜裴海為難沈蒹葭時,郎委員等人若不是有墨晚授意,又怎麼會因為她身後虛無縹緲的虛妄山而和杜裴海過不去。
沈蒹葭承了墨晚的情分,卻依舊不明白緣由,難不成,她當初在仙盟大會上表現就有如此的亮眼?
墨晚看了眼沈蒹葭,笑道:“我還以為你會不好意思問。不過,真要說緣由的話也沒有,大概就是緣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所說話。”
“這也太虛無縹緲了,就沒有什麼更具體一些的原因?”沈蒹葭十分期待的看着墨晚,等着從墨晚的口中聽到各種誇讚的話語。
墨晚好笑道:“沈道友,清醒一些,我好歹也是仙盟常務委員長,實在不會那等捧人的話語。”沈蒹葭不滿道:“哼,要是我徒弟還在,他最會討我開……”
沈蒹葭沒有說完這句話,墨晚看出了些不對,不過沈蒹葭並沒有和他們說過魔尊江鳴就是子初,以及歸墟神君的事,因而只知道她這是因為子初在崑崙被蛟曉所害。
他再一次的道歉,沈蒹葭擺擺手,連忙表示不需要。
她現在可是知道子初的真面目了,那場生離死別現在想想就讓人渾身雞皮疙瘩發毛,哪裏還敢受墨晚的道歉。
真要說,她都想替死去的蛟曉說一聲冤枉。
二人相談甚歡,墨晚也叮囑了一些可能遇到的問題,爾後,他飲下最後一杯仙人醉,溫聲道:“雖然不知道這次遊歷終點是哪兒,但,沈道友,三年之後的盟主繼任大典上,我一定會出現的。”
來自長生境大佬的承諾與期許,代表着他相信沈蒹葭。
沈蒹葭肅然道:“我會用心完成職責的,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道友,一路順風。”
墨晚微微上揚起了唇角,而後放下酒杯,一陣微風拂過,原地已經不見墨晚的蹤跡了。
來無影去無蹤,沈蒹葭原本十分淡然的看着這幕,不一會熱卻面色古怪,“下次還是要佈置一些禁制,否則萬一有人覬覦我,對我意圖不軌呢。”
沈蒹葭繼續自斟自飲,一直到月亮隱於烏雲之中,方才不見動靜。
歸墟境。
連續好些日子的動靜讓這兒的異獸感到害怕無比,它們潛藏在洞穴之內,能躲在地下的甚至想要躲在地下,免得被波折到。
歸墟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波動,那無比龐大的旋渦不斷的變大,欲要吞噬萬物。而作為歸墟神君,需要去減緩這個壓力,疏解歸墟大漩渦。
前段時間歸墟異變,分散了諸多本源的子初難以壓制住這龐大的旋渦,因而不得不緊急召回那些分身,用以鎮壓旋渦。
這一鎮壓,便足足花了三月。
這三月內,神君一直在和其對抗,不斷的削弱對方,然而不曾想到的是,這鎮壓過不知多少年的大漩渦竟然有了一絲靈性,就在他以為即將鎮壓好旋渦之後。那龐大的旋渦之中突然湧出了一股極強的吸力,牽引着上方的子初。
子初被拽入了歸墟旋渦之中,足足十天方才衝出束縛。
那持續了不知多久的動靜總算是消失了,異獸們從巢穴還有地下走了出來,歸墟又恢復了平靜。然而所有異獸都清楚的感知到了子初的虛弱,曾經浩蕩的威壓此刻幾乎消失殆盡。
子初渾身神力空虛,意識混混沌沌的,雖然還沒有查明歸墟為何異變,但是也只能放下了。他實在太累了,累到哪怕是曾經習以為常的思念也變得奢侈了起來。
不過他依舊高興,至少,解決完此事之後,他就可以繼續分身進入人間,去見沈蒹葭了。
只是他錯誤的估計了失去完整神器的自己,在鎮壓這一次大異變后需要恢復的時間。
他閉上了眼,沉沉的在那扇光門中睡了過去,而這一次休息,便是人間九百個日夜。
斗轉星移,日月變換,人間幾度春秋過去。
歸墟境安靜了九百日,終於,一縷風吹到了光門之中歸墟神君的眼睛上,細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子初緩緩睜開眼睛。
他輕吐出了一口濁氣,好久不曾睡過這麼累的覺了,他怔了怔,突然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他掐了個玄光鏡,鏡中出現了玄極城的場景,緊接着看見了熟悉的那些人影。
姜瑤、荀澈、君不知、藍一同、賀景雲……
他的視線越過了這些人,投向了那一方平台,以及平台上正中的那個人。
沈蒹葭穿着藍色仙衣,說了幾句話后就離開了。
在她走的時候,不知有多少青年圍着她求取簽名。
子初:“……”
情敵!給本君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