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第十日
二一一、第十日
隨着托維恩的傷勢日漸好轉，諾爾古也清楚了事情經過，但托維恩所告訴他的，並非是本次事件的全部。
托維恩隱瞞了他很多環節！而且是很重要的環節！但他還是知道了真相，以及在本次計劃中，所發生的一系列詭譎變化。而要他了解事情始末的人，另有其人。
諾爾古知道一些關於托維恩的傳聞。雪精靈族內傳言；這位雪精靈族的箭神，只有一半雪精靈的血脈，另一半，卻是人類！而且，他並沒有出生在雪精靈的城堡，而是出生在了人類的領地——聖奧爾德！
傳聞中，他還有一位兄弟，但不知因為什麼，卻背叛了他，還差點將他置於死地！所以，遙遠的聖奧爾德，一直是他的傷，他的痛，是決不允許他人觸及的禁地！
這種傳言，一直在老一輩雪精靈中間流傳，後輩中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所幸，愛麗絲正是這極少數中的一個，諾爾古才有機會聽聞這個傳言。而經過此次事件，傳言則被證實無誤！但其中的曲折隱晦之處，卻並非外人所能理解了！
托維恩幾十年後才重返故國，自然有其原因。
曾經年少的他，也有過斑斕的夢，在夢中，他縱橫沙場，叱吒風雲！可現實畢竟是現實，一個擁有雪精靈血脈的人怎麼可能在人類國家得到重視？
他與他的哥哥不同。他是隨雪精靈父親的姓氏，並與父親在流浪中長大的。而他的哥哥鄧肯則是隨人類母親的姓氏，成長於繁華都市，外貌，也與人類並無不同。
天差地別的成長環境，勢必造就出截然不同的性格，而性格，決定命運。
在父親的勸導下，托維恩不情願的放棄了夢想，依舊隨着父親遊走於社會邊緣，而他的哥哥，也有着相同的夢想，但與他的遭遇並不相同，鄧肯得到了母親全力的支持與鼓勵，並逐漸成為軍中驕子！
人生際遇真是深邃難測，父母相愛至深，卻不能長相思守，不但人類社會鄙棄，雪精靈部族也不能相容。可儘管如此，父親仍會每年秘密回到聖奧爾德一次，看望愛妻與長子！
雖然一年只有短暫的幾天相聚，但一家人之間的感情還是很好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托維恩的父親，從不在鄧肯面前提起自己從事的職業，並且，也要求托維恩保守這個秘密。
托維恩完全能夠理解父親的用心。他們畢竟是喋血的遊俠，是藐視王法的箭客，所做的事，即便為人情所理解，甚至讚揚，卻絕不會被國家法度所容納！
而他們的親人，卻已經是聖奧爾德帝國的紅衣武士分隊長，而且前途遠大，不可限量！與他的父親和兄弟，不但是是天生的冤家對頭，甚至會因為有這樣的家人，而斷送他的大好前程！試問，誰又能在這種情況向他吐露真相呢？
托維恩父子又怎麼忍心告訴鄧肯，“是我們在外面冒險，甚至殺人賺來的錢，才使你有今天這樣的成就！”能嗎？說完了的結果會怎樣？或許還會這樣解釋：“你放心，我們殺的都不是好人，都是一些該死卻不死的貴族，以及為富不仁的商人，儘管他們都是你們維護的，但他們確實該死……！”能嗎？
於是，托維恩父子選擇了沉默，可作為天意導演的情景劇，這種無奈，卻僅僅只是開始！
雪精靈族世居雪域林海，與翼人一起，在林海面向人類的最前沿拱衛極地。是極地面向人類世界的第一道屏障。凡敢於跨越這道屏障者，都將會接受這兩個部族的懲罰!
從地緣上來分析，阿爾布萊特完全可以阻斷其他人類國家與極地的聯繫。但他們絕不會那樣做，因為那等於同時***了極地。不但要為極地擋災，還要承受他們的報復，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不但不會做，相反，還會樂於見到這些人類鎩羽而回。所以，極地在近千年來，雖然沒有大的戰爭，但與人類之間的小摩擦卻從來也沒有間斷。
小摩擦不意味着容易解決，當烏蘭科爾的獵人部隊順着雪域林海外圍來到雷歷平原狩獵時，這種摩擦便不可避免的產生了。
這個隊伍只有五千人，是烏蘭科爾皇室的親衛，之所以叫做獵人部隊，完全是為了表達對祖先的尊崇，表示不忘過去的苦難，更加彰顯獵戶民族的勇猛！
這位皇帝極為善戰，運兵調度，行軍打仗有着不下於凱恩斯和德賽恩的能力！而且武技也很高強，據說已經達到了狂魔大劍師的極頂！但這都不是他引以為傲的本事，真正讓他感到自豪的，是箭道！
這種矛盾具有之不可調和的先決條件。雪精靈們對待職責異常嚴謹，當然不能容忍規模如此龐大的部隊進入雷歷平原，而烏蘭科爾皇帝正當壯年，雄風勇烈，豪情蓋天，是叱吒風雲的一代霸主，自然也不甘退卻，戰鬥，自然不可避免。
從實力上來講，不要說區區五千人的狩獵部隊，即便是整個烏蘭科爾，也不會是雪精靈和翼人的對手。但烏蘭科爾皇帝提出了一個非常合理的要求，使得雪精靈和翼人無法放開手腳與之決戰。
“雪精靈箭手聞名神佑，我早就有心想要請教，只是一直忙於政務難以抽身，今天既然神靈眷顧，讓我有機會遭遇神佑的神箭手之族，我自然不能違背神意。我們不妨立下誓言；以十天為期，貴族可以召集傑出色箭手與我斗箭，若是我輸了，將約束臣民子弟再也不踏足雷歷平原半步。若是我贏了，我的子孫後代將可以***出入雷歷平原狩獵馳騁！不知道各位可有膽量接受我的挑戰？”
這個條件太狂妄，太囂張！但卻正中雪精靈以及極地部族的弱點，這些人，以勇武為榮，以尊嚴為第一，豈能甘於受辱？
這原本是件天大的事情，雪精靈一族根本無權答應，但當時的領隊，卻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竟然立刻接受挑戰！
這種行為不免越距，而且也太***了，但雪精靈們並不擔心，因為這位接受挑戰的雪精靈，正是那個時代最好的箭手！但比試的結果，則要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雪精靈連珠五箭，竟然被烏蘭科爾皇帝一箭破解，而且余勢不衰，將這位雪精靈貫穿咽喉，利斃當場！
這是一場公平決鬥，不要說在極地，就是在北地的任何一個國家，都會受到法律以及民情的全力維護，雪精靈更不能不顧榮耀撕毀承諾！
這件事情已經不受控制，雪精靈族張和長老們都大為震驚，但族中神射手雖多，能與那位故去的箭手相比肩的卻並不多見！無奈之下，長老們啟動了一種特殊聯絡方式“水晶之心”，十萬火急召集所有的雪精靈應戰。
這種聯絡方式源於雪精靈祖先的空前大遷徙。由最傑出的雪精靈長老發起，共同造就了數十萬枚連心晶石，其間融入個人血脈，一旦與人類和其他精靈的談判失敗，他們便會將其打碎，雪精靈族人員無論身在何方，他們的隨身晶石都會破碎，並隨即踏上征程……！
這是雪精靈歷史上第二次應用“水晶之心”。
儘管時光流轉，托維恩對於當時的情景依舊曆歷在目，恍如昨日。
歷經又一個年頭，已經跨進家門托維恩父子滿懷欣喜。母親雙手糾結在一起，正在廳中來回度步，但臉上，則滿是幸福和希冀的閃光！
“快過來我的寶貝，讓媽媽好好看看！”母親向托維恩伸出雙手。
母親的懷中很暖，很香。父親也微笑着走上前來，將他們母子二人都緊緊的抱住。
這是托維恩在夢中時常出現的場景。一年，只有一次。冒險中所受的苦難，殺戮后帶來的寥落與惶恐，都將會在此時消融！
突然，“啪”的一聲，打破寂靜溫馨的環境，父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父親伸手入懷，然後緩緩張開手掌，露出一顆已經龜裂的紅色晶石。
“親愛的，我有急事，必須馬上去辦，晚飯別等我了……。”父親輕吻母親的額頭，一如既往的淡然微笑着說道。
“別忘了你對我的諾言，自己保重！”母親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言語中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會的，等我回來。”
托維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很久以後，才聽雪精靈的長老們回憶道：“那一年，是雪精靈恥辱的一年，在九天的時間裏，四面八方趕來的雪精靈箭手，全部被烏蘭科爾皇帝所擊敗，二十五人命喪箭下，三十四人重傷！”
第十日，期限的最後一天，烏蘭科爾皇帝走出王帳，對着諾爾古神山狂笑着大吼：“從今以後，神佑最崇高的所在，將會是我烏蘭科爾的馬場！”
“吼吼吼……！”
獵人部隊也隨之發出大吼，與皇帝的的大笑相合！聲威直衝雲天，使得山林回蕩！
“無知誤國，狂言傷命。你永遠也見不到你的馬場了！”聲音如箭般寒冷銳利，刺穿了大軍的咆哮，截斷了狂悖的大笑！
托維恩的父親出現在烏蘭科爾皇帝百米之外，緩緩散去了護體箭氣。
接到信息時，已經是期限的第五天，他不得不發動還不能完全駕馭的“神鋒化箭”術，在五天的時間裏，從聖奧爾德連跨數個帝國，飛騰萬里，才能極速趕回！當他到達這裏時，他已疲倦得恨不能就此死去，但他依舊要堅持，因為他必須要為民族尊嚴而戰鬥。
“是他回來了，哈格回來了！哈格、哈格、哈格……！”雪精靈族人出現了一陣騷動，然後，便忘情的歡呼着他的名字。聲勢，瞬間便已掩蓋了烏蘭科爾人的呼喊。
烏蘭科爾皇帝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沮喪，彷彿看着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的孩子，使得他對突然出現的這人充滿了怨恨。
但怨恨歸怨恨，他的情緒，只在很短的時間裏，便開始迅速平復。因為他知道，他面對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神射手。
那一戰，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沒有任何影像記錄留存。據說，觀戰的人數不下十萬，卻無不被眼前的激戰所震撼，以至於到戰鬥結束，人們才因為沒有記錄下這一戰況而扼腕嘆息！由此我們不難想見，當時的戰鬥是多麼的激烈！
戰鬥的結果，烏蘭科爾皇帝被一箭射穿前胸奄奄一息。死亡，對於他來說，只是早晚的事情，因為哈格的箭氣，已經摧毀了他全身大部分生機，包括他強悍的恢復能力！
事後，哈格曾不無惋惜的與人說道：這一場戰鬥，就好比同等級別的哲人展開的對話。儘管刀光劍影，隨時會血染黃沙，但他們卻在生死頃刻之間，了解了對手的心聲，因而惺惺相惜！
因為這個世上，向他們這樣的人畢竟太少了。當他們走出被汗水浸透的箭道場，衝出血腥的殺伐之地時，他們與大眾，就再也沒有了共同語言。直到此刻，他們才在弓箭錚鳴中找到了知己！
可這種情況，並不是不殺對手的理由，因為這一戰，已經涉及到了民族尊嚴！這是大節，是不容侵犯的神聖所在。
那些傳說中，在涉及國家尊嚴的比試中，仍然想要用所謂的“武德”來裝扮自己的人，其實跟豬狗也差不多了。他們唯一與“德”掛鈎的詞彙，只有缺德才能註解。因為，他們已經把個人感情凌駕在了民族榮耀之上，如同把自身感受置於母親的痛苦上是一樣的罪！
所以，哈格必須要贏，而烏蘭科爾皇帝必須死！
這些話，后被編入哈格語錄，收錄在雪精靈的族訓里，此後的每一個族人，都必須要理解它的內在精髓才能外出行走。
成為族中的英雄，便洗刷了曾經的罪，哈格終於等到了和妻子長相思守的一天！但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一向最厭煩人類生活的托維恩，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在將母親送到城堡后，便再次趕回了聖奧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