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凈土殿的守衛
白花下,枯手五指上下翕動,緩緩抓向王右丞腳腕。
一隻黑火獄卒快步而來,大斧揮鋒電滅地斬向枯手。
枯手乾瘦的黑臂攸地從土中鑽出,如一條灰褐色的荊條,柔軟地纏上大斧。
黑火獄卒雙眸精光一盛,炎炎黑火從斧上噴薄而出,枯黑的手臂立時爆燃。
燃着火的手臂只顫了兩顫,像一條藤蔓在斧上摩擦出‘沙沙’聲,又蜿蜒繞上,一下卷在了黑火獄卒的臉上。那隻枯手跟壁虎腳蹼一般,死死吸附在了獄卒的嘴巴上。
王右丞瞥了一眼腳下,射出兩道蛛絲將冰貓和水貓熊攬在懷裏,疾速跳在了漱玉夫妻身前。
他卜一跳開,又一朵皎皎白花在地板上抽出了嬌嫩的花蕾,另一條獰惡的枯手鑽出,打了個捲兒爬上了獄卒身子。在長明燈的映照下,一團黑漆漆的影子從獄卒後背掙了出來。影子圍成了個削尖下巴的人臉模樣,張開尖牙,迅疾地咬在黑火獄卒的脖頸。
王右丞等的就是這刻,掐手念劍訣,喝道:“純陰導引,真火鍊形,散!”
黑火獄卒渾身鼓脹,失了人形,應聲炸成焰焰流火。人臉影子被燔灼爆裂,如一篷噴濺的墨汁,灑了他腳下一地。
王右丞將兩隻動物和筐簍一齊放在地上,對身上的三頭怪物道:“大佬,有隻鬼要出來了!”
三頭怪物六目怒睜,引着脖子朝室外不住啼叫。
漱玉在他身後緊張地說:“這隻魑級的鬼一直被我母親用末級的妖喂着,鬼術靈力早已恢復,並非像大靈山的那三隻鬼那樣羸弱。你不是它對手,速速帶着福兒離開吧。放心,它看不見我們,亦不會傷害我倆。”
男人魂魄搓着手道:“想逃出去,只怕也不容易!”
室內的門被“吱呀呀”推開,門口已長滿了皮皮花,花香與鬼臭濃郁熏天。黑暗中,一個長發披散、四肢着地的女人緩緩爬了進來。她低着頭,下顎抖出“咯咯咯..咯咯咯...”的怪聲。
門口的四隻黑火獄卒見鬼像一隻爬蟲一樣進來,擎着大斧齊齊撲上。
女人歪起脖子,慘栗地尖嘯,室內頂上墜下六條死屍一樣的影子。影子卜一落地,像一灘灘爛泥粘在了獄卒身上,將它們牢牢困住。
獄卒忽散成縷縷黑火,又凝成黑蛇火劍。王右丞在衝天火焰里電掣而至,抓過劍來,追雲逐電地朝女人頭上劈下。
女人全身關節咔咔作響,如影上東牆,轉眼站起。她抽出腰間一柄墨綠色的長劍,月下疏影般一晃,一招格住了王右丞的劍。
王右丞溘然撤劍,劍刃輕飄飄戳向她肩膀。
“咯咯咯...”女人牙關抖着怪聲,墨綠長劍蘸一抹青光歪削向他手腕,要在肩膀被刺穿前斬掉王右丞的手。
怎料,王右丞忽地變招,黑劍陡然斜砍,‘鏘’地抵住她的劍。兩柄劍蹭出一串火花,黑劍擦着綠色劍刃扶搖直上,一劍戳穿了女人的手掌。
漱玉驚嘆起來:“好快的劍招!”
“小心她影子鬼術!”男人魂魄急喊。
“咯咯咯”的怪聲里,女人被刺穿的手變成了一道影子,消散成虛無。一隻慘白的手掌自女人體內伸來,抓住下墜的墨綠長劍,若風中簾影,砍向王右丞小腹。
念念歸空,心心歸靜。已在無我之境的王右丞疾墜身體,以肘砸沉墨綠長劍,接着身形暴起,長劍曳着蜿蜒一縷黑光剎那斬在了女人脖頸。
男人魂魄讚歎:“好一招青城的曲光流轉,他原來早就瞄準了女鬼的脖子!”
但女鬼的脖子堪比金堅,王右丞‘嗬呀’一聲爆喝,只將她打飛在了牆上。他毫不給這女人喘息的機會,轉眼而至,左手抵住她握劍的手,右手電刺一劍戳向她丹田。
女鬼咯咯一笑:“200年不見,哥舒你哪裏學來的這等快劍?!我以為你帶了個人饅頭來與我吃,不過僅僅跟你過過招而已。你奈何竟要殺我?”
語落,她如一灘影子淌在了地上,王右丞的劍立時透進了牆裏。
地上的影子像一灘黑水,女人又從中冒了出來。她僅有一雙肉眼,如今站在王右丞身前才看清他的容貌,驚地一下跳在了門口,訝然道:“你不是哥舒,為何會有他的黑火劍氣?!”
王右丞拔出黑蛇火劍,劍脊上睜開一眼,眼球朝她轉了轉。
女人吃驚地望着劍,呆了一呆,說:“這是哥舒的眼珠,怎麼會在你劍上?”
她是凈土殿的守衛,200年前與哥舒是一隊的。在大殿藻井裏沉睡時,被內室彌天的黑火劍氣驚醒,以為是故人終於從大靈山脫困,特來這裏找她,遂一開始並未認真拚鬥。如今見是一個不過十六歲上下的英俊少年,其劍法超絕不說,渾身居然冒着哥舒的黑火劍氣,劍刃上還有他的眼睛,不由得詫異不已。
王右丞擎着劍,緩緩踱在了漱玉和兩隻小動物身前,冷冷地說:“你果然是200年前跟大叔在一起的鬼。你眼上的代號是幾?!”
女鬼一愣,不料這少年連他們最隱秘的事都知道,當下‘咯咯咯’陰笑起來,將披散的長發束成了一條馬尾甩在身後。
她渾身肌膚慘白,外露的皮膚上佈滿了黑色的血管,穿着和哥舒一樣的束身武裝比肩,下繫着條黑色拖泥妝花羅裙。高鼻樑,突顴骨,深陷的眼窩裏是一雙藍色的眸子,但眼珠上並沒有任何字。
摩柯允谷叫道:“這魑級的女鬼竟也只是那個影子鬼的手下?!”
王右丞見她樣貌與大陸女子頗為不同,皺着眉問:“你是誰?”
女鬼射了一眼他身後的筐簍,嗅到了裏面小福女的肉味,不禁流下了口水,陰森森地說:“你是問活着還是死後的名字?”
她一直被桑蟲上師用末級妖餵養,雖恢復了靈力,但饞人饅頭已饞狂了,急欲打倒王右丞去大膏饞吻,便又說:“死前死後都一樣,我乃絕影大人座下的三大鬼將之一,阿史娜!”
“阿史娜,你是阿史娜?!土渾國水泡子旁的阿史娜!”王右丞不敢相信地說。想不到弘茜夢話里的阿史娜真實存在,最後還成為了一隻魑級的鬼,這令他着實震驚不少。
“咯咯咯...”阿史娜發出一串怪聲,陰笑着問:“你居然知道我活着時的身份,如何得知的?!”
王右丞指着她,追問起來:“你和安歸在一起時分明是個凡人女孩,怎麼變成了鬼?!”
聽到安歸的名字,往事涌在了阿史娜的心頭。
安歸,哥哥阿魯達的締約兄弟,自己的情人,200年前已被絕影大人逼着自己吃成了一幅白骨。沙海里暴熱乾旱,沒有細菌,想必他的白骨如今還完好地埋在沙子裏吧。
阿史娜眼神一渙,但沒有被前世慘烈的記憶擾亂心神。死前的記憶是沉重的包袱,早已被她想辦法拋棄了。她因笑着說:“你既知道胡浚沙海里發生的事,那一定知曉我被冥花大將咬了一口吧。”
她伸出粗白的手指比劃了下,道:“咬的就是這裏。若我當時聽了安歸的話,不去觸摸冥花,此時亦成了一具白骨,大約跟他埋在一起吧。”
王右丞想起弘茜夢境中的話,恍然說:“你所說的絕影,他讓那朵花妖變成了鬼妖。而你又被它咬了一口,鬼血融進了你體內,立即讓你變成了一隻鬼?!”
阿史娜不答他,將墨綠長劍勾在手裏,渾身縈繞起縷縷黑色電火。她雙目滋電,長發與裙擺繚繞起道道霹靂,擎着長劍原地迸炸成一道飛光閃電,秉光通四海之勢,在隱隱雷音之中剎那射來。
再用青城劍法,已擋不住她赴以全力的一劍!王右丞疾運黑索劍、火卒劍,落潭黑瀑一般的黑火繩籠在全身,五隻黑火獄卒破石而出圍在他身側。
阿史娜一劍輕雷落萬絲,碾空又化作六道黑火鐮,搖閃當步的五劍斬碎了黑火獄卒,貼身最後一劍劈在了王右丞胸口。
王右丞渾身被黑電灼地發麻,屏住呼吸,在火卒悉數被斬的那刻,結出一張黑火蛛網,霎時困住馭電一般的阿史娜。他黑劍凝成,飛刺而出。
阿史娜不敢小覷黑索,搖身又化一抹火鐮退回到了門口。
王右丞衣衫被斬碎,胸口爬着一道尺許長的傷口,在汩汩噴血。饒是有摩柯允谷上階靈力的加持,他也只削斷了對方一角衣袂而已。
“六丁雷劍?!這是稷下雷院的招式,你作為一隻鬼怎麼會這劍法?”
在與紀律委員七人隊比試時,明夜曾用過此招。眼見阿史娜比之明夜更精妙絕倫地揮出此劍法,他不禁駭然。
西域女孩的身子都頗為高挑,阿史娜長裙無風自擺,勾出驕人的曲線。她手抓着從王右丞胸口落下的任務牌子,咯咯咯地又怪笑一串,道:“我是活着被咬了一口,絕影大人的鬼血只會慢慢將我進化成一隻鬼。在變成鬼之前,我作為靈童進入了北極島稷下雷院,會這六丁雷劍又有何讓你驚訝的?”
“慢慢...變成一隻鬼”,王右丞喃喃地重複了一句。
“是哩,作為人的記憶,讓我時常怨毒絕影大人和冥花大將。是以,我悄悄發佈了一個除草的任務,就是要成為鬼之前找人幫我殺了他們。哈哈哈哈,人的情感還是脆弱哩,我那時真是好糊塗。幸好,鬼性浮現時,我及時找到了一個辦法,將這份人記憶和情感傳染給了別人。不然惹了絕影大人不開心,壞了他的好事,我就沒活路了”,阿史娜笑道。
王右丞驚道:“除草任務是你第一個發佈的?!你將人的情感和記憶傳染給別人的方式是...”
阿史娜得意地說:“看來你也想到了。沒錯,我咬了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