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惡魘難滅
出了屋子，龍起看到這是一片不大的院落，用了一人半高的泥磚牆圍起，正對屋子處是一道木門，牆頭早已長滿青草。右手邊還有一間房屋，貼的紅對聯已被雨水沖刷得掉色，應是小許奶奶住的房屋了。
院落里用手臂粗的樹榦搭了架子，上頭蓋上混了茅草的泥土，下方挖了坑，裏面柴火燒盡，鍋放在一邊。看來這便是燒飯做菜的地方了。
另一角落裏挖了口井，上面圍了圈石頭，繫着草繩的木桶放在一邊。
龍起還在張望，小許卻遞了個籮筐過來。龍起接過背在身上，卻發現柴刀只有小許手裏的一把。
他正要說話，就聽見小許說道：“只有一把。”
旋即小許就打開木門走了出去。回過身來，見龍起還在院裏站着，催促着他出發。待龍起走了出來，小許關上門，帶着他向山上走去。
龍起這才看到小許家外的景象。這裏一些小山丘起伏，中間流淌這一條不小的河流，雖說一眼望得到邊，也要撐船才能過去，現在依稀可見幾艘小船漂蕩。由於小許家是在半山腰，佔了個地勢高的緣故，村子全貌一覽無餘。
這是個不小的村子，約莫兩千戶人家，現在傍晚時分，可見有的煙囪里已經冒起黑煙，正準備晚飯。
“怎麼現在才去砍柴火，等下天黑了路可不好走。”龍起走在小許身後問道。
小許頭也沒回，說道：“白天又是給你喂粥又是抓藥的，哪來的時間？”
龍起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心想這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母親不在了，父親又不在家，多年來都是一個人操持着，還要照顧奶奶。
龍起又問道：“那你父親在外面是做什麼的？”
小許搖了搖頭：“不知道，前些時候我也問過他，他都不告訴我。”
龍起也不追問下去。
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小許就開始砍柴火，許久之後終於裝滿了兩個籮筐。期間龍起想要接過她手中的柴刀來幫她砍，只是被小許拒絕了。
砍完柴火，天色已黑，兩人便順來路返回。
仍是小許帶路，畢竟龍起可能連路都不認識。只是相較於來時的速度，明顯緩慢了許多。主要是視野太暗，小許不敢走的太快。
倒是對龍起沒有什麼影響，雖然現在這副身體比他原來本就可憐的修為低了不少，但好歹也算得上是個修士，走個夜路是不成問題。
見天色這麼昏暗，龍起開起了玩笑，陰聲說道：“小許啊，你真的不怕我是個壞人？”
小許沒有回答，就是腳步加快了點。
看來這小姑娘還是害怕的嘛。龍起心想。
想到這小許將素不相識的自己救回家，龍起不免有些唏噓。這小姑娘心地是真的善良，只是若遇見了壞人該怎麼辦？有時一時的好心，反而會害了自己的性命。
呵，龍起，你怎會有如此想法，你不是自認半個好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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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嘲了一番，龍起跟了上去。
前面的小許聽到了他趕來的腳步聲，走的卻越來越快，甚至呼吸也有點急促，最後甚至小跑起來。
龍起扯了扯嘴角，這丫頭白天還說著世上哪有那麼多壞人，晚上就怕自己做出什麼壞事了。
怕小許出事，龍起快步跟了上去。
“啊！”
前面傳來一聲驚呼，聽聲音肯定是小許的。
龍起趕到時，發現小許跌倒在地，籮筐里的柴火也散落出來。
龍起連忙把她扶起，一邊撿起柴火，放到自己的籮筐里，笑着說道：“你還真把我當壞人了。”
小許心虛地說道：“我...我只是怕黑嘛。”
龍起臉上帶着笑意，搖着頭說道：“放心，就算我是壞人，肯定也只對別人壞。”
小許捶了他一下，噗呲笑出聲，然後又捶了一下，說道：“叫你之前嚇我。”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龍起跟了上去。
小許走的路線好像和來時不同，到了一處山崖。
從樹林中走出，月光照下，山崖上一片朦朧。遠眺可望到那泛光的水面，點起燈火的人家，以及環繞四周的山林。天上煙雲寥寥無幾，一輪皓月當空而照，宇宙中星辰閃爍。
“這是何地？”龍起看了看問道。
小許白了他一眼，似乎對他這種破壞意境的話語不滿，冷聲說道：“來這裏看會兒星星。”
旋即放下籮筐，坐在山崖的草地上，屈起雙膝，手肘放上然後拖着臉頰，望着星空。
龍起也只好放下籮筐，準備和她在這裏...看星星。可這種事自己從未做過，只覺得好生無聊。當然若是有些小酒，長望一宿又何妨。
“你經常來這裏嗎？”龍起隨口問道。
“以前都是白天來。”小許漫不經心地回答。
“該不是怕黑吧。”說完龍起哈哈笑了幾聲。
“哼！”小許不再理會他，繼續仰望起星空來。
漫天星辰於天幕上閃爍不已，似與人輕聲訴說著什麼。幾片雲朵遮蔽少許光點，卻又似點綴了星空。微涼的風拂過面龐，只覺得一身愜意。
“小時候都是娘親陪我來的，可是自她走後，爹爹只與我來過幾次。娘親說，她死後就是天上的一顆星星，我何時能從漫天星海中找到她化作的那一顆，我就能與她再次見面。當然，等我長大了，發現這都是騙人的啦。”小許獃獃地說道。
“怎與我說起這些？”龍起思索道。
“沒什麼啦，一些心裏很想說的話，看你順眼，就跟你說了。”小許雙手在後撐着嬌軀，仰望着星海。
龍起搖頭笑了笑，走到小許身旁，正欲坐下，突然，望向山崖下的目光突然變得獃滯，轉而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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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龍起痛苦地閉上眼睛，雙手抱頭，砰地跪倒在地。
山崖下那一幅本該美輪美奐的畫卷，在他眼中轉換為那日所見的地獄景象。八百個嬰孩的哭聲回蕩在他腦海中，那西海鎮使肆意而又淡然的表情映入眼帘，比之白日的夢境更要真實幾分，夢魘揮之不去。
殺了他！殺了他...
報仇！報仇...
彷彿有無數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混亂嘈雜不堪。
我的憤恨，我的不甘，我的絕望，都是他，是那西海鎮使，還有那城主等人，都是他們造成的！何等的高高在上啊，那西海鎮使。呵呵，呵，如今我活下來了，不論是為什麼活下來，我都要讓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所以，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是的，我，龍起，必要如此，必能如此。唯有如此，我滿心憤恨才得以釋放。淪為厲鬼也罷，只要能索他們的命就好！
要是有其他修士在旁，必然可以感受到他體內那似乎被壓抑不得迸發的力量，看到他體表那層若有若無正在慢慢升騰的黑霧。
龍起緩慢地睜開雙眼，在蓬亂的頭髮隱藏下，小許並沒有看到他那漆黑如墨的雙眼，只是一會兒又黯淡下去，回歸正常。
“寧小仁，你到底怎麼了？”龍起這才注意到小許搖晃着他的肩膀，呼喚道。
“啊，我沒事。”龍起如夢初醒，回答道。
“剛才你都那樣了，還沒事呢？”小許明顯不信，又說道：“是不是這裏讓你想起不好的事了，要不先離開這裏吧。”
“我沒事了，你要看星星就再看會兒。”龍起捂着額頭說道。
可是小許直接背起籮筐，立在一旁，催促着他。
龍起鼻子發酸，心裏似乎多了一些溫暖。
呵，溫暖？自己獨身闖蕩多年，什麼世態炎涼也都見過體會過，什麼利來利往也都看過經歷過，唯獨這被人關心過的感覺，竟然在死後才感受到。
“呵呵...呵...”龍起痴痴低聲笑道。
“你笑什麼，快走啦。”小許見他痴傻般笑着，出聲說道。旋即轉身走入樹林，沿着來路返回。
龍起吸了吸鼻子，嘴角似乎微微翹起，馬上拿了籮筐甩在身後，跟着離去，還說道：“你不怕黑了？”
“那...你快過來啊。”樹林裏傳來小許氣惱的聲音。
龍起一邊快步走去，一邊抬起手掌，低頭看着，用心感受，催動那不知道為什麼產生的黑霧。
只見他掌心出現絲絲縷縷的黑霧，迅速凝為一團，在掌心翻滾，帶着些死寂的氣息。
龍起心念一動，並起劍指，一縷黑霧依附於指尖，緩緩覆蓋雙指，再朝前方手臂粗的樹枝劃去，沒有絲毫阻礙，那樹枝便被斬斷，落到了地上，切斷出毫不平整，黑霧黏附其上，似在不斷腐蝕。
龍起緊緊地握起拳頭，面不改色地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