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醒悟
「嗯。」
吩咐待衛退下后,沈臨願看着跪下的蘇明,蘇明則抬起眼睛定定的看向他。
長久的默望…
殿中的人都以為這是不滿,帶着仇視憤恨、在敵對的狀態,畢竟兩人結怨以久。
但只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那是除他們倆以外才能明白的,那是在問一個確定,意思就是眼神交流。
有這樣的轉變,都是因為那一夜他給出一個問題問蘇明。
當晚蘇城見過人後,他派人先把蘇城送回去,自已則留下來繼續面對蘇明。
他看着蘇明一直沉默,煩燥的叉着手踱步,自他被抓這麼久無論是誰他都一幅油鹽不進的樣子,讓人實在是無可奈何,除了剛剛蘇城說的……
對了,他對蘇城說的是有反應的。
沈臨願停下思考,其實仔細想想,蘇明其實根本沒想過要出去,對於已經對所有絕望的他來說,說實在哪都一樣,所以才會是一幅等死的狀態,但若是讓他對什麼有了期望就什麼都好說了。
最起碼人有了渴望,就會開始想活下去。
或許這個孩子就是他唯一能讓蘇明開口的機會。
他看了眼蘇明垂目沉下氣,希望這個猜想不會讓他失望。
於是試探性的向蘇明問出:「蘇明,你就不想見見孩子?」
他問出后,蘇明先是沉寂片刻才有了反應,目光尋找到回蘇城來時站的位置,喃喃自語的重複了一遍:「孩…子?」
沈臨願連忙回答:「對!蘇城的孩子。」
天牢裏有一扇窗,很高很小。
蘇明沒有再說話,仰着頭看着那扇窗,盯着那一點點的屬於外面的世界。從窗口有光照進來,打在他的臉上照的睫毛如雪,整個人都是透明的。
那點光讓置身黑暗的他如沐陽光,身影也在灰暗的環境中逐漸清晰起來,讓他看清了蘇明心灰意冷的孤獨。
本來停在他記憶中的蘇城,也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子,轉眼竟然都要做母親了。
「哥哥,如果以後我有了孩子,我要教他第一聲,就是叫舅舅。」
「為什麼?」
「因為哥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蘇明想起這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以前他覺得,蘇城雖然任性,但再怎麼都很聽他的話,也很依賴自己,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是她的第一選擇。
直到那一天,他中了沈臨願聯合設計的圈套,而那個時刻,他的妹妹選擇的是江天一。
在明知結局可能不會好,她還是選擇要和他在一起,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別人。
那時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原來他也不是一直那麼重要,原來自己所珍視的人對他,竟然還不如蕭一鳴對他來的忠心。
那一刻看着蘇城與他們站在人群中的模樣,他好陌生。
心口裏好像被劃了一道口,在拚命的灌風,怎麼樣也填不滿,他說不出話來。不是因為背叛,而是他從來沒過有一天會放棄他的人,是蘇城。
父親和母親的相繼離開,讓他身邊為數不多的親人,只剩下妹妹與他相偎,那一年他不過七歲。
蘇氏並不是未泱的直接門屬,是投靠來,同族少也並且都不太受待見,過的都不是很好,沒人願意接養兩個丁點大的孩子,最後是由未泱的長老決意輪流收養着。
他們並不收待見,寄人籬下的滋味並不好受,欺負的事並不算少。長老們多是退隱,當初留下也只是顧及年齡太小,管不上太多。
等到再大些的時候他們又被帶回了同族中生活,可是他們卻因為被未泱收養過原因,竟然被排外了,在族裏一時竟裡外不是人。
他當時就發誓要抓住一切機會去變強,而這個世界他唯一最重要的人也只有蘇城。
說起來很可笑,一開始他制定這個計劃送她上天界,是為了她以後不會再受以前在未泱的苦,能過的尊貴體面,覺得這樣她就能擁有最好的生活,能在未來站在最高的位置,就如父母當初所想的一樣,他們也以為未泱會是好的開始。
可那一切現在根本不重要了,因為她並不想要,她想要的一直是可以平平淡淡淡的生活,只要愛的人在身邊。
可他最初又何嘗不是,他也想只回到以前,回到只要有他們的小院就好。
他想叫爹爹再扎一次紙風箏帶他出去玩,再吃一次娘親做的餛飩,回家時娘親肯定會把玩的滿身泥的他罵一頓,再叉着腰說爹爹,然後蘇城會在旁邊咯咯的笑着,再聽一次她叫我哥哥。
只是現在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已經回不去了。
他沒怪過蘇城,只是感到失落,他們明明說過要一起回家。其實一早做那件事情,他就知道或許早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因為知道自己已經變了,變的從最開始為她好,然後變成一道枷鎖,強迫她來接受自己認為好的,那早就不是最開始的初心,可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說到底他最恨的還是未泱,那是他長了一世活了一世的地方,所有的成就來自於那,未泱賜予他最多,給他的痛苦也最多,所以他恨,因為這些從來都不是他想成為的樣子。
連陳莫都知道,我想要的從來不過是家人,他出現告訴我們他能給我我想要的,儘管我知道那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我還是走了。
其實很小的時候他有過一個夢想,是當一名先生,教人讀書識禮,指引他們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那是他期待中的自己。
或許從一開始他都沒有選擇的機會,從來到未泱就是他難以決定的,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像那些人一樣逼迫蘇城去選擇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幸好她沒有步自己的後塵。
如今蘇城是凡人了,她也做到了自己所希望的,那個孩子也不用在未泱,等那個孩子出生了的話,他能好好的長大,有希望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有希望能成為自己想做的人。
那很好,他好像明白了蘇城的選擇,她和江天一現在所建造的就是屬於他們的家。
蘇明幡然醒悟,原來蘇城一直都從未改變要回家的心愿,只是她明白回到以前已經是不現實的,貪戀以前不如堅定向前。
她已經靠自己找到了家,是自己太過執著才會一條路走到底迷了路。
他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想看看這個的孩子,想看看他們的家。
他看向沈臨願落下悔恨的淚水。
「想,等到那個孩子出生,我想看看他們。」
是了,爹娘以前,也是在一起,有了他有了蘇城,才有了他們的家,是他錯了…
蘇明的悲泣來的很突然,沈臨願不知蘇明過去經歷了什麼,但是大概能看出那是煎熬的,一時都發泄於此。
只是可憐不能做為傷害他人的理由,人終需都會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而他會為蘇明的回頭,讓他的最後能了確一個心愿。
一切事情的答案他都留到了今日揭曉,現在,是沈臨願給他最後一點時間。
先審問了黃懷靈。
「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只是黃懷靈面對沈臨願的提問十分不配合,一直盯着天花板看來看去,嘴裏就一直念叨着這句話。
沈臨願逐漸沉下臉道:「黃懷靈,你的手下丹心已經招供,噬魂是陳劫教給你的,也是他和你密謀佔領玄武門,並且你還和一個黑衣人接觸過,此人和失魂案有重大聯繫,無論你承不承認事實如此已有證人,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將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而他只是看着沈臨願不明所以的笑着又低下頭,轉向盯住某處角落重複着誰的名字還是什麼,聽不太清,眾人見此都不耐煩的皺眉搖頭。
沈臨願無可奈何的嘆氣,這麼久以來他一直如此,他們也曾試着從零碎的話中找線索,但都沒頭沒尾,實在是沒多大用處。
「太子殿下,我聽說黃懷靈當時被抓時,陳劫曾經出現過要救走他是嗎?」他站起鞠禮問道盯着沈臨願,十分認真的等着他回應。
他轉而看向那人微皺眉,感到奇怪,他不是記得這個人抓捕黃懷靈就在場,又何故要來問他。他有些不想理,用指頭輕敲着桌面,可這一圈人又等他回答,他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答案,他便接着繼續說道:「那這件事應該與他也脫不了關係,再者說當年的事與他舅舅也有着莫大的關係,會不會是陳莫沒死又重新出現了,在暗地聯手了起來。」
沈臨願一聽情況不對,停止敲桌子,眼光掃向他警視了一眼,望他適可而止。
不出他所料,那些人因為他的話開始擔心起來了。
「應該不會吧,當年的人不都全死在那場戰鬥中了嗎?」
「可是陳莫的屍體確實沒找到,如果沒死呢?」
「啊?!那會不會真像他說的那樣,那我們該怎麼辦?」
「是啊,以前有花將軍與秦軍師還有天行客,可如今我們該如何?」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
顧宗主環顧四下,鎮靜穩下場道:「都先不要亂,事情都還沒發生,自亂陣腳只會給敵人更多機會。」
這番大膽的猜想瞬間就讓大家都回想到當年天行客與陳莫的那場大戰,除了幾位同顧宗主一樣偏老成的,其餘人臉上都是緊張而又惶恐的神色。
當年天界雖然說的陳莫是死訊,但到底是沒人親眼見到的,因為那一場參戰的無一人生還,就算過去這麼多年,但仍然有不少數人對陳莫是生是死報有疑慮,所以現在大家的擔擾、不安也屬正常。
而這也恰恰說明當年陳莫與天行客的一戰,確實是讓大多數人都銘記於心到如今難忘。
「哈哈哈哈哈你們…一群膽小鬼哈哈哈!」
黃懷靈看看他們突然大笑了起來,言語間也帶着譏諷和嘲笑,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現在的處境,也不知到底是裝傻還是真瘋魔。
「黃懷靈,你都死到臨頭還如此猖狂!」
黃懷靈看着此人不免冷笑,以前在自己手底下做內侍時,唯唯諾諾聲音都不敢大點,如今不過是招出他的事才站上台了。
他就算淪落如此,這樣的人他也允許騎到頭上,瞧着他不免譏諷道:「狗仗人勢的東西,忘了自己也不過是我身邊的一條狗。你怕死,我可不像你呵~」
「啪!」
黃丹心震怒,拍着桌子彈起:「黃懷靈!你再說一遍?!」
眼見人衝出席位,還好身邊的人拉回架住了他。
黃懷靈仍舊不見收斂,還在激怒着他:「難不成,你還敢殺了我?哼,就算你背叛了我站到這個位置上,你還不是一隻聽從別人吩咐走狗。」
黃懷靈這囂張的模樣,惹得其他人也開始不滿起來。
予盾持續激化,眼見着現場馬上就要控制不主,沈臨願趕忙下台呵斥住:「住口!」
太白馬上吩咐人進來。
「來人,先把他們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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