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
李理是個小公司的小職員。
家世一般,相貌普通,瘦弱多病,近視,嗜煙嗜酒好色,散漫懶惰,愛好廣泛但無專精,相信人性本惡,輕度抑鬱,自制力不定但極有自知之明——以上,就是李理身上所有能夠量化總結的缺優點。
諸位應該已經看出來了,“缺優點”這個詞兒乃是不得以,不這麼創新一下簡直對不起這種壓倒性的比例。
值得特殊說明的是“自制力不定”這個評語,意思很簡單,他的自制力總是在較差與較強之間徘徊,算上自知之明的加乘,他的自制力取值範圍就變成了較差到極強,從沒有極差的時候——因為假如抑鬱症發作了,那麼他的自制力為零。
就這麼一根廢柴,在競爭激烈人心莫測的現代社會應該混得很慘,但李理偏偏就沒心沒肺滋滋潤潤地活過了26年,像野草一樣病態且頑強。
沒車、沒房、沒錢、沒地位、沒本事——呃,這形容稍微刻薄了點,雜七雜八賺錢時派不上大用場的小本事他倒是不缺,偶爾也叫人眼前一亮,為人也很有一些可圈可點之處,所以他居然有女朋友,而且不止有過一個。
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李理並不這樣。不過那時候的故事就沒必要再提起了,我們民族向來盛產少時上佳大后了了的仲永,到了21世紀,產量更是逐年提高。
李理,不過幸或不幸地身為其中一員罷了。
經歷了許多普通人都要經歷的一切,諸如病痛、背叛、壓迫、藐視,從愛到不愛、信到不信之間逐漸沉淪,除了每個孤單夜晚都糾纏撕磨在心頭的生無可戀的絕望,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打倒他——哪怕是很短暫的打倒——所以除了自知之明以外,最令李理驕傲的就是他的沒心沒肺。
恩……把這種東西當作優點來炫耀,這行為本身就夠沒心沒肺的了。
世事就是這麼難料,當李理堅定地認為他會繼續這樣活到天崩地裂,突然衝過來的一輛法拉利與馬路上茫然的小LOLI定格成一幅殘酷唯美的《黑色鬱金香》。
天知道黑色是怎樣與法拉利聯繫在一起,而鬱金香又是被誰發明出用來形容LOLI的——但是上帝作證,當時李理就是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了《黑色鬱金香》。
事發突然,李理當時想了什麼或者乾脆就什麼都沒想,這一點連他自己都無法回憶了。但李理清楚的記得,那一刻他心裏除了絕望還是絕望。小LOLI純真美好如朝陽,而美好是不應該被毀滅的,不是么?
於是在李理的思想還未從《黑色鬱金香》中掙扎出來時,他的身體已經沖了出去,然後“砰”的一聲巨響,美好被拯救了,李理提前迎來了天崩地裂。
…………
也許是上帝對於他見義勇為的獎勵,不知道沉寂了多久,李理居然再次醒了過來。他努力地睜眼,睜不開,他側耳傾聽,聽不到,四周一片虛無,他什麼都感覺不到。震驚加虛弱,李理乾脆利落地再次暈了過去。
時間推前一個月。
蒙巴公國,霍克郡,霍克鎮,昂納多男爵領。
十九歲的瑪麗*昂納多迎來了人生中最光輝燦爛的時刻,她要生產了。
在這塊小小的昂納多男爵領,昂納多男爵夫人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號人物,她的權威如同風暴海一樣讓人顫憷,包括男爵大人在內,所有能夠直立行走的生物在她面前都恭順得如同綿羊。她的指示,就是四百平方公里內的聖旨,其優先級別尚在男爵大人的命令之前。
這不合理也不合禮,但是,誰在乎呢?!也許她不是一個合格的貴婦,但她掌握了這塊領地上所有人的命運。
自從瑪麗懷孕后——尤其最近幾個月——她原本的暴躁與粗魯逐漸被即將成為母親的喜悅所沖淡,柔和寧靜的幸福笑容取代了她臉上的市儈銳利,她不再為一點小事斤斤計較,也不再輕易責打莊園內的佃戶和奴隸,這讓大家過上了好一段的舒心日子。
領地上的佃戶們紛紛發自內心的祈禱,祈禱她能生下一個健康、漂亮的小少爺,這樣,他們尊敬的主母大人恐怕就會有更長的一段時間沒功夫理會他們這些小民了。
空無一物的偏廳里,昂納多領的領主,蒙巴公國男爵特瑞*昂納多也在祈禱。
這是一個高大、強壯,像軍人更甚於像貴族的大漢,他把一件褐色的亞麻長袖襯衫穿得相當不倫不類:袖口高高挽到上臂,胡亂地卷在一起,露出了粗壯油亮的古銅色胳膊;襯衫的下擺沒有整齊地扎在腰帶里,晃晃蕩盪地垂在大腿根上;領口的扣子像浪蕩公子哥那樣解開了三顆——但問題是,絕不會有哪個公子哥會去鍛鍊出那樣發達的胸大肌。
他長了一張方方正正的臉,栗色短髮很柔順地貼伏在健康的古銅色皮膚上,鼻樑很挺,嘴有點大,但稜角很剛毅。
越過不斷翕動着的嘴唇,隱約可以發現,他有一口整齊雪白的漂亮牙齒,這在酷愛甜食的貴族裏並不多見,左邊犬齒上沒有雕刻家族紋章,這在酷愛炫耀的貴族裏也不多見。
繼續觀察,下頜上密密麻麻的胡茬可以證明,他至少有兩天沒有清理過個人衛生了。
好吧,我們必須得體諒特瑞*昂納多男爵,他就要做父親了,在這種時候,貴族監察院的那群娘娘腔也沒有權利控告他儀容不整。
當然,想來他們也不會有閑心和一個軍漢出身的下等貴族計較儀容問題——雖然,如果用地球的審美眼光來看,昂納多男爵實在是一個很酷很男人的帥哥。
一把大劍深深地插進了牆壁前的石板中,昂納多男爵單膝跪在劍前——前面說過了,他在祈禱。
作為一個因為累積軍功而被封爵的前職業軍人,昂納多男爵只懂得這麼一種祈禱方式,在從前,每到出征他都會這麼跪上幾分鐘,主管殺戮、征伐、懲戒的混亂之主是軍人們至高的心靈寄託,信奉它,會讓軍人們相信自己的殺戮有意義。
但是但是……生孩子和殺人打仗又有什麼關係了?!這的確是個需要祈禱的時刻,但應該是命運之主的祝福更有用些吧?!
沒有一絲貴族習氣的昂納多男爵,還真是單純得可愛呢……
一大群人紛亂的從晨曦折騰到落日,亂七八糟的一天將盡時,瑪麗終於順利地誕下了一個男嬰,馬上,這座小小的莊園被歡呼聲填滿了。
瑪麗虛弱地笑着,接生婆喜氣洋洋地抱着孩子,不住嘴地誇獎這孩子健康漂亮,從鎮上請來的牧師微笑着為她治療並給她的兒子做了簡易的洗禮,最後,她的丈夫特瑞咧開大嘴小心翼翼地抱起皮猴似的男嬰,大聲地宣佈:“我有兒子了!”
“是我們有兒子了。”瑪麗對丈夫的說法表示了不滿,特瑞溫厚地笑了笑,把兒子遞還給瑪麗。
“看,他多漂亮呢!下巴像我,嘴巴像我,鼻子像我,眼睛像我……”看到一半,瑪麗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天啊,寶貝真的是男孩么?!為什麼只有額頭和頭髮像你?!”
向來木訥的特瑞像是突然開了竅,以前所未有的浪漫回答道:“那是因為你漂亮啊……在整個安亞大陸的人類世界裏,再沒有另一個女人能夠擁有比你更漂亮的眼睛了。看,他哭起來眼睛也這麼大呢,像是天空裏閃爍的星辰……”
瑪麗甜甜的笑着,清秀的臉因為充滿母愛的微笑而變得聖潔,那雙確實美到及至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形狀,看來對這答案很滿意。
她抱著兒子吻了又吻,輕輕撫摩着他筆直的鼻樑,突然想起還沒有定下兒子的名字。
“呀!我們還沒有給寶貝正式取名字呢……”
特瑞興奮地道:“叫里奧里奇怎麼樣?!”
“聽起來很順耳呢……里奧是殺戮、殺手,殺戮的勝利,里奇是高出、超越……殺人王還是極限殺戮?!這是什麼名字?!你是在開玩笑么?!”瑪麗瞪了他一眼,怒氣瞬間頂到了頭髮梢。
特瑞苦笑着解釋道:“親愛的,不是你想的那兩個詞兒……這是古通用語裏面的詞語,里是某顆白天也能看到的星星,有時會用來指代星辰、星空;奧里奇的意思是娓娓的低訴,里奧里奇的意思就是星辰之語或者是星空下的低語。”
瑪麗臉頰微微一紅,終究還是發了一點小脾氣,但是比以前溫柔了許多。
成為了母親以後,似乎連想法都不一樣了,她開始覺得,有一個不怎麼浪漫但是足夠愛她的丈夫,有一個不怎麼高但是權威不小的貴婦身份,如今又有了一個很漂亮的兒子,衣食無憂,諸事不愁,這一切已經足夠幸福了。
瑪麗以為,她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然後把滿腔的愛毫無保留地傾注到里奧里奇身上,直到他慢慢長大,娶一個比她還要漂亮的貴族小姐,生下一堆更加健康漂亮的孫子孫女……很樸素很美好的願望,不是么?!
每當想到這裏,瑪麗就會笑彎了那對漂亮的大眼睛,然後她那張只能說是秀氣的臉就會迅速地生動起來,耀花了人眼。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情況漸漸變壞。
里奧里奇剛出世時的確很健康,那響亮的哭聲至少持續了10分鐘,讓特瑞樂得合不攏嘴。
可是當里奧里奇哭夠了以後,問題出現了,他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整日昏睡,任憑其他人如何折騰,他只在飢餓時有反映,其它時間就像冬眠的小動物般安靜,偶爾會因為呼吸不順暢在夢裏嚎上兩嗓子。
這可愁壞了昂納多男爵夫婦,他們請來了霍克鎮上最好的醫生和牧師。
醫生說,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怪病,現有的藥方沒有一種能夠哪怕是稍稍控制一下里奧里奇的病症。而牧師則告訴他們,神術在治療疾病方面沒什麼作用,並且里奧里奇也承受不了神術。
急病亂投醫的昂納多男爵夫婦甚至詢問了很多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傭兵,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對此束手無策,只能眼看着還是一個小不點的里奧里奇一天天衰弱下去,為此,瑪麗開始習慣了以淚洗面,而特瑞則越來越沉默寡言,祈禱成了兩人每日必做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