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首戰貝州

第94章 首戰貝州

趙延壽的進軍速度可以用風馳電掣來形容,燕軍五天急行近六百里,正月初五的傍晚就兵臨貝州城下。貝州因其戰略地位的緊要,是節度使一級的軍鎮,名為永清軍。它不僅是南下魏州及至黃河的咽喉要道,而且是河北前沿的重要軍事基地,城裏囤積了大批糧草和軍用物資。

浩浩蕩蕩的中軍行動也不慢,接到燕王抵達貝州消息的時候,聖駕已經到了據貝州不到百里的地方。看了軍報,皇帝對兀欲笑道:

“燕王真是神速。看來可以在貝州城裏觀賞上元節花燈了。這是開門第一戰,這個大功你想不想搶一份?要不要帶一支軍隊,連夜裏趕去貝州參加合圍攻城?”

兀欲自然是喜出望外,胸脯一挺朗聲答道:

“多謝皇上的信任,臣侄這就點兵出發。”

忽沒里卻沒有那麼輕鬆,插言道:

“大功?皇上相信趙延壽一定能破城嗎?”

樞密使的言外之意皇帝很清楚,趙延壽並沒有打過大仗,他自以為文韜武略天下無雙,卻是趙括般的紙上談兵。皇帝想讓兀欲撿個現成的功勞,可這位皇侄同樣沒有實戰經驗。按照忽沒里的想法,應該派人去援助燕軍,但派的需是經驗豐富的老將。他不便打擊兀欲,只提燕王。

“老愛卿,不是朕輕信燕王,是這傢伙運氣好。吳巒半個書生,沒有守過大城,雲州那次不算。他新到貝州,人生地不熟,大敵當前,軍心不齊,怎麼守得住。現成的功勞,不能讓趙延壽獨吞,正好拿來給兀欲練練手。實在不行,不是還有中軍嗎。朕明天就到貝州城外觀戰。”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身經百戰的耶律德光最懂這個道理。開戰之前樞密院和幽州就搜集了大量敵方的情報,貝州的情形早已心中有數。

吳巒是契丹軍隊的老對手了。八年前,石敬瑭割讓幽雲十六州,契丹派軍隊去接管,雲州的大同節度使沙彥珣出城投降,沒想到留在城裏的節度判官吳巒等主帥一走就把城門關閉,宣佈誓死不降。那一次皇帝正好迴鑾北歸,在代北停留,差一點就要去親自攻打雲州城了。只因太后命他速回,才把這一仗交給降將翟璋去打。翟璋耍了個滑頭,他並沒有強攻,而是採用圍困戰術。這一圍就是半年,直到城中絕糧,易子相食,吳巒仍是不降。絕境之中,他向洛陽求救。石敬瑭當然不可能出兵幫他,不過還是親自向上國皇帝求情,求契丹放吳巒和城中百姓一條生路。德光命翟璋撤圍,吳巒單騎逃去洛陽,雲州才算收復。

皇帝說他是半個書生,因為此人原本是個讀書人,考科舉不中,才從小官做起。人到中年爬到雲州判官。雲州苦守不降,讓他成了名,這才當上了貝州知州。其實這個知州也是臨時的,他現在的實職是復州防禦使。永清節度使王令溫不久前剛剛奉調入朝,吳巒走馬上任接替他,如果幹得好可以再升一級,做到貝州正式知州就是永清軍節度使了。可是吳巒命運多舛,剛一到貝州就趕上這場大戰,而他的前任留給他的又是一個危機四伏的爛攤子。

王令溫是一位老將,只是性格峻急,馭下嚴厲。一個名叫邵珂的部下為人桀驁不馴,令他十分厭惡,便借一次違反軍紀將那人打了一頓軍棍貶為小校。邵珂心胸狹隘,一心想要報仇。王令溫奉了朝命揚長而去,卻忘了這件事,把隱患留給了吳巒。雖說是冤有頭債有主,可姓邵的認為王令溫雖然走了,他的家眷還在貝州,就算是他的繼任,或是他效忠的晉主,也是復仇的對象。見大戰在即,這名小校派人潛出城外到敵人陣前投誠,說:貝州粟多而兵弱,容易奪取,他願做內應。他不但暗中通敵,還在吳巒面前表示忠心,請纓守城。吳巒新到貝州缺乏可靠心腹,只能用舊人,相信了他的話,派他獨當一面守衛一方城門。這個情況趙延壽得知后也必須及時向御駕報告,所以皇帝會說貝州“大敵當前,軍心不齊”。當然這也可能是個陷阱。

第二天,御駕凌晨拔營,上午就到了貝州城北三十里紮下營盤。皇帝命軍中大將隨時做好準備,一旦攻城不利,不論是在城外進攻受挫還是中了敵人圈套被誘入城中,就要立即前去接應。同時皇帝也做了長期攻城的打算,雲州城一座孤島吳巒尚且守了半年,何況這座周圍還都是晉國地盤的貝州呢。

南邊的砲聲和喊殺聲遙遙可聞,耶律德光在議事帳中和忽沒里及眾武將一邊討論軍事一邊密切觀察戰局。混混吞吞的冬陽升上了中天,前線的報信兵來了好幾撥,都說戰鬥正在激烈進行。

讓皇帝鬆了一口氣的是,吳巒不是沒有經驗就是兵力不足,竟然沒有在城外迎戰,而是採取了最被動的戰術,直接據城固守。而燕王顯然是不想打一場持久戰,大砲、雲梯、望樓、衝車齊齊上陣,一波接一波不斷發動猛烈攻勢,希望一舉破城。

戰場的午餐十分簡單,皇帝和眾將一起在帳中就着馬奶酒吃了些羊肉夾饃,接着便喝着濃茶繼續觀察等待。眼看着窗下的日影一點點拉長、變得暗淡,德光的心情越來越焦慮。下午來的幾撥報信的小卒帶來的消息更加混亂,有的說城破了,有的說還在激戰,還有的說守城軍的火箭幾乎燒毀了全部攻城器具。這很正常,貝州城四面都有城門,攻入一座城門不等於成功,進攻有可能被打退,攻入的軍隊還有可能被堵在城裏消滅。在得到最後的勝利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望着眼前一班摩拳擦掌急不可待的赳赳武將,德光心裏不只一次地想,是不是不該派兀欲出戰。龍案上擺着一支支遣將的令箭,他幾次去拿,又將手縮了回來。

帳中沙漏到了大約申正時分,眼看光線愈加昏暗,就該要掌燭了。皇帝知道,像趙延壽這樣不留後勁孤注一擲地猛攻,如果第一天攻不下,就會再而衰,三而竭,變成持久的圍城戰。雖然原本並不指望一天就能破城,但前軍的勢頭給了他和全軍極大的期待。這一戰關係到軍心士氣,也決定了下一步的用兵布署。忽然一名小校滿頭大汗地撞進大帳,大聲報告:

“皇上,貝州城拿下來了!”

德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龍案後面幾步跨到小校面前,盯着他那張滿是血污的臉急切問道:

“全部拿下了?晉軍投降了嗎?”

小校用手背抹了把汗,吞下一口雜役遞過來的茶水,口齒便給地說道:

“皇上,剛過午時南城門就破了。投誠的軍校殺了守軍開了城門,是皇上派去的中軍大帥先沖了進去。進去后他們和城中的敵人展開了激戰。燕王親自率軍主攻東門,姓吳的知州也調了重兵親自防守東邊,最後內外夾擊才把頑抗的晉軍打敗。燕王入城后立即進行全面清剿,晉軍不死即降。全面肅清之後,才命小的來向皇上報告。”

“知州吳巒呢?戰死了還是投降了?”

“姓吳的投井自盡了。”

德光的一顆心這時才落回到肚子裏,穩步踱回到龍案后坐下,撫着下巴微笑道:

“好,你下去休息吧,朕會讓燕王重重賞你。”

“沒想到,一天就打下了貝州,這下正月十五的花燈怕是要到魏州去看了。”

小校一走,皇帝就對眾將說道。

眾人齊聲讚頌,都說皇上英明神武,天佑神助,旗開得勝。德光心裏十分得意,他想,趙延壽的運氣真是不壞,初戰就碰上吳巒這樣一個生瓜蛋守將和投誠的內奸;兀欲也是一員福將,硬仗讓趙延壽打了,他碰上不攻自破的城門,得了入城第一功。又想,要是沒有趙延壽苦戰,吳巒可能就會有回手之力,把兀欲打退或包了餃子;然聽說吳巒打得相當頑強,如果沒有兀欲從城中接應,燕軍也很難成功。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用兵如神、指揮若定。他還有幾分替吳巒惋惜,一個難得的頑強不屈的忠臣,敗在自己人手裏,落得個投井自盡的下場。如果他活着,不論降與不降都會善待於他。

初戰大勝的趙延壽,雖然被皇帝的侄子分了一份功,可似乎並沒有怎麼影響情緒。請示御駕后,留下副將趙延照為貝州留後,他便繼續疾速向南殺去。趙副將雖然和燕王有着兩字相同的名字,然並不同宗。他是另一員漢將趙思溫的兒子。趙思溫比趙延壽早十幾年歸降契丹,幽雲十六州割讓契丹之後,還是第一任幽州節度使,然終究敵不過趙延壽的手段,只在任一年多就調任臨海軍(錦州軍名)節度使,把幽州這塊大肥肉讓給了後來者。

這一年的上元節,契丹軍果真打到了魏州。如果說貝州是晉國的北線前沿重鎮的話,魏州就是它的北線大本營,魏州的重要性從它曾經是唐末最強藩鎮魏博軍的中心,後唐的東京興唐府,後晉的鄴都廣晉府的名稱上就可見一斑。

然趙延壽並沒有攻打這座堅城,而是將它團團包圍,繼續向南推進,將前軍的大本營駐紮在了城南四十里的南樂。因為他知道,魏州不是貝州,不可能在一兩天之內攻克,與其花費巨大人力物力攻堅,不如圍而不打。此時的魏州陷入了契丹軍隊的汪洋大海,城中的晉軍在巨大的兵力懸殊面前只能龜縮自保,成了構不成任何威脅的一葉小舟。燕軍也沒有止步南樂,在上元節這一天,它的前鋒就打到了黃河岸邊的黎陽。黃河是開封的最後一道屏障,河上最重要的渡口之一白馬渡就在黎陽。到了這裏,離開封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就在同一天,耶律德光和他的中軍到了魏州北邊郊外二十里的元城縣。元城曾是魏州的附郭縣,雖然沒有佔領魏州,皇帝也並不怎麼在意,全當魏州已經是囊中之物。當天便下旨,封趙延壽為魏博節度使,並升為魏王。

中軍在元城扎穩營盤,準備進行第二階段的軍事行動。皇帝深知,兩個大國之間的殊死之戰不會輕而易舉獲得勝利。晉國還毫髮無傷,真正的戰鬥還沒有開始。第一階段要的是出其不意的迅猛進攻,佔領主動優勢,而第二階段就要準備穩紮穩打,應對艱苦鏖戰了。要想打贏這場大戰,單靠一路的長驅直入遠遠不夠。這次南伐的軍事布署中,除了燕軍,另外還有左右兩路同時行動,全盤戰局的相互配合至關重要。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捺缽王朝之遼太宗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捺缽王朝之遼太宗
上一章下一章

第94章 首戰貝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