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毒婦人心
朱高煦看到唐駿不情不願的模樣,眼角微皺收斂起似有似無的一絲笑意,扶起唐駿說道:
“唐先生,本王是越俎代庖了,不指望你謝本王,也用不着如此為難吧?”
唐駿起身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朱高煦卻揮了揮手,水閣中數位小內侍和周圍的侍衛急忙避開遠去。朱高煦沉聲言道:
“唐先生,這事算是本王相求,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答應,因為這位姑娘不是別人,她本是紀都堂的養女,出事之前派人秘密送來,相托本王照應。現在紀都堂已不在,本王身邊王妃韋氏善妒,留下她小小年紀無依無靠恐是吃不盡的苦頭。因此必須給她一個合適的去處,也算是救人一命,不負故人之託。”
說到此朱高煦放下手中的茶盞,微眯雙目觀察着唐駿的神色,然後蹙眉輕聲一笑卻肅聲言道:
“呵呵---,唐先生,紀都堂還陪送此女眾多財帛,也不怕你養不起。人今日即已給了你,師徒相待也好,丫鬟侍女也罷,任由你處置,從此與本王無涉,你好自為之。”
唐駿聞言一怔,呆望着面前的漢王朱高煦,覺得雖然與他相識已久,此刻說話也還算口氣溫和。但王爺舉手投足之間身上與生俱來的那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嚴和百戰沙場血染征袍浸透出的冷森殺氣,仍令人不自覺的感到寒慄畏懼。心中是十分猶豫進退兩難,可王爺旨意顯然已是不容推辭,況且王爺手中還握有他和紀綱的把柄,事實上他已無選擇的餘地,王爺要他做的事他無法拒絕。再想那紀綱雖是天子近臣權傾朝野,但一朝獲罪性命不保,全家發配雲南戍邊,私下裏還擔著風險託付一個養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這女孩處境可憐又不能不救。唐駿思量良久嘆了口氣,只得低頭勉強拱手道:
“王爺一番好意草民怎敢不遵從,草民恭聽吩咐收下這個徒弟便是。”
朱高煦聞言站起身來,點了點頭,開口言道:
“這就對了,看在你如此懂得利害,還有些擔當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實情,也免得你人在道觀還惦記着找你那表妹董妙娘。”
唐駿一驚,眼睛睜大望向王爺:
“啊!---難道王爺有妙娘的消息了?”
“是的,聞名天下的錦衣衛做這麼點事情還能做不成?再說本地的富家公子離家多年帶一個外鄉女子歸來的也為數不多,紀都堂沒告訴你只是怕你傷心而已。”
朱高煦轉身坐下抿了一口茶,對唐駿淡然答道:
“董妙娘的確是在這山東樂安州,但她的夫婿“江湖探花郎”也不叫什麼葉逐歡,他真名叫孫愚,乃是本地世家古代兵聖孫子的後裔,那江浙富春孫氏是其一個分支。倆人回來后這些年倒是安安穩穩的做起了平民百姓,還生了一窩的孩子。找到她后,紀綱也想把她帶出來交還給你,但那孫愚十分勇猛劍術超群,董妙娘還善用毒,險些傷了紀都堂。既然人家夫妻恩愛,不離不棄,紀都堂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沒有動他們。唐先生,這樣的女人還有什麼意思?還用得着牽挂嗎?”
唐駿慶幸終於找到了妙娘的下落,心中猶如一塊石頭落地。但同時又不免覺得有些酸楚,妙娘不會回來了,自己到底是永遠失去了她。更想到此時自己的處境,一個失去自由明天如何都是渺茫不知的人,有什麼資格期望未來,對於自己深愛的女人他已經是什麼也給不了。
水閣外不知什麼時候已是細雨紛紛,檐角流下的雨水在低洼處積存成一個小灣,濺起的數個水泡閃着亮光在水灣中遊盪轉動又逐一破滅。遠處雨中迷霧重重的湖面上千點萬點的雨線敲打着水面。一陣長久的無言,還是唐駿起身拱手打破了水閣中的沉默:
“王爺,草民知道了,草民謝王爺!”
夜晚,天空無星無月,漢王府邸內西側的一座不大的道觀內,不同於以往可見有燈火閃爍。唐駿背着手漫步在觀內的小道上,兩邊有數十株翠竹搖曳,這道觀雖然已經收拾過,但仍隨處可以看到積存已久的灰塵。
聽今日引領自己搬過來的管家說,這道觀原來住的無虛道人於兩年前就外出雲遊去了,讓唐駿可以安心居住。因為無虛道人不會回來了,而讓他離開王府是王妃韋氏的吩咐,原因王妃怪他故弄玄虛,巧言令色氣着了王爺,並驚得王爺犯了病。看來王妃在這王府中權利很大,連管家行事都必得遵從。管家還說,當年王爺初來樂安心情鬱悶,得了心腹疼痛的重病,眼見性命不保。王妃氣恨之下也是行刑,重責了那些不顧王爺身體侍奉王爺枕席的女人,每人二十大板將七八個女人打的臀下血肉模糊,然後發配出府。更慘的是最後一個氣暈王爺的女人竟被以“淫”罪,施以宮刑。
唐駿聽說過宮刑,古時稱為“腐刑”,就是對男性如同牲畜一般先以線繩紮起根部,待受刑人疼的麻木之時以刀閹割“去勢”,再用炭火燒灼止血。宮刑即殘酷地摧殘人體和精神也極大的侮辱人格。當然自秦皇漢武以來,皇宮裏的宦官太監卻是與此不同,因為他們是為了生活所迫或者期望為自己和家族入宮尋出路,自願或者送子受刑,還有些是“自宮”入宮的。
而古時受“腐刑”,並不是因為犯“淫”罪,西漢著名的史學家、文學家、思想家,華夏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的作者司馬遷,因漢將李陵與數倍於己的匈奴作戰失敗,李廣利的援軍又久久不至,無奈率軍投降。司馬遷為其在朝堂上申辯了幾句公道話而獲罪下獄,被判死刑。當時司馬遷所著《史記》尚未完成,不甘心自己死後此書半途而廢,但要不死只有兩條路,一是要繳納大量的金錢贖身,二就是以“腐刑”代死刑。司馬遷為官清廉自然沒錢,最後為了活命來完成《史記》,只得身受屈辱殘酷的“腐刑”。
但這女性的“宮刑”如何,唐駿尚不得而知,後來還是府醫向自己討葯時才略微得知了一點細微末節。原來這男女“宮刑”都意在使受刑人喪失性功能和生殖能力。那女人被扒光衣服固定四肢於一面木板上,行刑的內侍用一把大木槌不斷地捶打女子的下腹部,女子疼痛難忍掙扎不動只能慘聲哀號,直至下體流血昏死過去。最後導致女子宮胞損毀,韌帶斷裂宮體墜落脫出堵塞下體,不但從此無生育,就連枕席之歡也是不能。就算是死不了,也是成為了一個廢人。
這個十六七歲的嬌弱女子,受此酷刑難以支持,數日高熱昏迷,醫治無效,垂危欲死。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府醫還算仁慈便暗中詢問唐駿,唐駿不忍心坐視那女子香消玉殞,只得出手開出幾個藥方才救得女子一命。
如今想起王爺的那句話,“本王身邊王妃韋氏善妒”,不禁心中一驚,王爺瞞着王妃將一女子送給自己做徒弟,王妃韋氏如果知道了卻會如何?人言“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是可,最毒婦人心。”
唐駿想到此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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