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遭遇空襲
小楊的大名叫作楊根生,是嘉定本地人,因為家人被鬼子的飛機炸死了,所以跑來當兵要為家人報仇。
營長蕭凌虎嫌他年紀小,讓他當了自己的傳令兵。
此時,蕭凌虎站在路邊,看着自己的腕錶,時間已經到了九點鐘,他們離開了嘉定縣,來到了太倉縣境內。
“營長,他們跟上來了!”楊根生向他報告。
“跟上來就好!”蕭凌虎隨口應着,還是等在路邊,看着自己的隊伍從面前過去。
他是前敵指揮部警衛營長,原本手裏有五個連,是一個加強營。只是戰鬥進行下去,他的連也一個個地被調走,到如今只剩下了這一個新兵連。
實際上,他現在只是一個新兵連的連長而已。
不過,令蕭凌虎十分得意的是,自己的手下有幾員得力的幹將,其中有的人在入伍之前,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比如:
沙文華,可是聞名上海灘的殺手之王;
一枝梅:曾是聞名湖廣和蘇浙的江洋大盜;
林驚寒:原是南京小霸王,後來在上海碼頭混得順風順水,是青幫的小佬。
燕飛:是林驚寒的手下,打架的功夫一流。
如今,這些江湖上桀驁不馴的人物,都成為了他的手下,唯他馬首是瞻,也算是他的驕傲吧!
隊伍很快從他的面前走過去,他看到了走在隊伍後面的那幾員幹將,只是,一枝梅還是落在最後,有一搭沒有搭地左顧右盼着,分明是賊性不改的樣子。
現場亂糟糟的一片,前面兩輛軍用卡車緩慢的行進,不停地按着喇叭,吵得人恨不能把司機揪下來,狠狠地痛打一頓才好。
“敵機!”
一枝梅忽然大喝,他的眼睛最尖,指着後面的東方天空。
蕭凌虎猛地回頭,馬上看到那邊正有幾個黑點快速地靠近。
敵機的速度很快,幾秒之後,已經傳來了飛機的轟鳴聲。
“我的乖乖,這麼多呀!”孟繁偉叫出聲來。
那些移動的黑點越來越大,足有十餘架之多,這在以往,並不多見。
蕭凌虎很準確地分辨出,鬼子的飛機中,一多半是轟炸機。
他當機立斷地大喊着:“隱蔽!隱蔽!”
其他人也跟着呼喝:“空襲!空襲!”……
立時,排列整齊的隊伍四散開來,齊齊地躲到了公路兩邊的排水溝。
行進的人們也紛紛逃離公路,各自找着藏身之所。
已然是入冬時節,但是江南風景到底不同北方,稻田裏不種稻子的時候,也長着綠油油的紫雲英,溝邊田頭的茅草依然碧綠,只是河邊的楊柳樹葉枯黃,風一過便片片的飛舞掉落。
轉眼之間,剛才還擠滿了人的公路便散了個乾淨,便是那些手腳行動不便的傷員,也在同伴的攙扶之下,滾到路邊的草叢裏趴俯不動,只當自己是一具死屍。
那些剛才還在路上嘀滴按着喇叭的軍車,此時卻無處可藏,這邊並沒有樹林,也沒有寬闊的野地,下了公路就是水田。所以司機停下車,打開車門,丟下車不管,自己先找地方躲去了。
原先打破頭爬上車斗去的傷兵們,此時又慌慌張張地從車上爬下來,只是,有的人手腳還是慢了。
車上的人沒有盡數得下完,鬼子的飛機便轟鳴着撲將過來。
敵機飛得很低,彷彿是知道這群潰兵沒有反擊他們的武器。
呼嘯聲中,第一枚炸彈從天而降,正炸到那輛汽車的旁邊。
雖然沒有炸到汽車,爆炸聲把大地都震得顫抖着,巨大的汽浪令汽車向一邊歪了歪,險些沒有翻倒。
破碎的彈片如同流瀑一般四處飛射,將這輛汽車打得體無完膚,車窗玻璃盡碎,便是鋼鐵的車樓也被砸得處處凹坑,更有彈片竟然擊穿了兩毫米的鋼板,飛進了車裏面。
幾個還未來得及爬下車來的傷兵,慘呼着倒在血泊里,抽搐了幾下,也不知道是傷到了哪裏,眼見着不活。
隨之而來的,是接二連三的爆炸聲!
巨大的聲響震得人耳朵都聾了,到後來,人們聽不到任何聲音,只看到眼前一片的血雨,四處騰起了層層的煙霧。
那些炸彈猶如惡魔一般,此起彼伏地肆虐着,把整條公路和附近的田野,都籠罩在了飛騰起來的塵埃與彈片中。
蕭凌虎就算是趴在水溝里,也能夠感覺到硝煙的味道撲鼻而來,伴隨着還有極細的砂礫,與田裏的泥漿打在身上、頭上、脖子裏,令人感到火辣辣的痛。
鬼子的飛機在空中如群魔亂舞,肆意妄為,來回得盤旋着,是要將地面上所有能夠看到的人和物,都毀滅乾淨。
這些眾多的敗兵,早沒了當初來到淞滬時的雄心壯志,那時他們還能夠組織一定的力量,對敵機進行還擊。
這一次,大家都是抱頭蜷縮着,變成了毫無還手之力的羔羊。
倒是一枝梅,在這個時刻表現出了一絲的血性來。
他將手中的輕機槍對着已經飛過去的敵機,不管不顧地“噠噠噠”地打出了一梭子彈,那聲音在此時聽來,就好像是音樂一樣得動聽,令人覺得久違得親切。
“他娘的,還炸個沒完了!”一枝梅一邊打,一邊罵著。
張順躲在蕭凌虎的身邊,卻是有意無意一樣地諷刺道:“也就這個時候能耐,剛才為什麼不打呢?”
林驚寒道:“壯壯膽也好!”
張順愣了愣,閉上了嘴巴。
敵機在空中狂轟亂炸了十多分鐘后,耀武揚威地飛走了,留下的是一片的狼藉。
人們從各處爬出來,重新回到公路上,如行屍走肉一般。
公路被炸得儘是大坑,一輛軍車翻倒在路中央,還在燃燒着,濃黑的煙柱直衝雲霄,空氣里夾雜着嗆人的汽油味。
沒有人去救火,因為沒有了搶救的價值。
蕭凌虎招呼着自己的手下重新列隊,各班排清點着人數。
他的人員沒有一個損失,只是有兩個倒霉鬼,沒有躲好,被飛射的彈片擊中了身體,其中一個傷的是頭,已然作了包紮,並沒有性命之憂。
“噠噠噠!”
忽然傳來了一陣機槍的怒吼聲。
眾人心驚肉跳,條件反射般迅速卧倒。
蕭凌虎順聲看去,見到一枝梅彷彿發了瘋一樣,正舉着手中的捷克式輕機槍,向著天空打出了一梭子彈。
“他瘋了?”張順頭一個反應過來,罵道。
大家也覺得奇怪,卻見到一枝梅已然放下了槍,竟然跪倒在那輛燃燒的汽車附近,雙手抱着自己的頭,一副悔恨交加的樣子。
蕭凌虎走上前來,看到他眼圈紅紅的,彷彿一碰就是流出淚來。
“老嚴,你這是怎麼了?”他問。
良久,一枝梅才從地上爬起來,臉色慘白,喉節顫動,顯得十分激動。
“營長問你話呢!”張順跟在蕭凌虎的後面,不耐煩地道。
一枝梅閉上眼睛,努力地將眼中的淚水壓制回去,半天才睜開眼來,用手指着汽車後面的地上,那裏正躺着兩具屍體,霍然就是剛才被他送上軍車的兩個傷兵:一個瘸子,一個瞎子!
只是,那兩個人躺在那裏,雙手還是緊緊地拉着,血沾染了全身!
“要不我……不是我多事,非要……非要讓他們去……坐坐軍車,他們也不會死!”
一枝梅哽咽着說出了緣由。
一時間,蕭凌虎也如哽在喉,只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一直在與一枝梅鬥嘴的張順,這一次出奇地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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