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同室操戈
王小十正在車上,也不起、也不動,他甚至連呼聲都壓的很低,好似已經厭倦了世間的一切。
進了九江縣,馬車緩緩而駛到客棧中。
楠姑娘如今是這個“家”中的主事之人,她下了車,付過了店錢,而王小十在車上等着他。
馬車上,王小十默默計算着日期。還有五日,便是他與蒙赤行的約定之期了。一年的時間,轉瞬而過。或許只有在時間的面前,才是人人平等的。
王小十的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甚至有些期待與蒙赤行的那一戰。而其實他心中,卻又對蒙赤行的戰力萬分的忌憚。這說起來很奇怪,兩種互相矛盾的情緒,就是在王小十的一顆心中共存着,誰也戰勝不了誰。
無論王小十的心如何忐忑,該來的還是要來。他去了,縱然是九死一生,可他若是逃了就能活嗎?
經過與張通玄的一番話,王小十對自己有了一個重新的認識,也知道了信心的重要性。他也當知道,自己這次若是逃了,今後也就休想再戰勝蒙赤行了。蒙赤行在他的心中,也將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但他無法逃避一輩子。他縱然能逃過蒙赤行,卻也難逃自己心中的悔恨。
無論這一戰如何,王小十都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想通了一切,人也輕鬆了。那即將到來的一戰,也變的無關乎輕重。
王小十睡著了,就在馬車上。他這一覺,只睡到月上中天,將他這數月的疲憊都驅趕了一空。
當他醒來是,仍舊在馬車上,而身邊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楠姑娘呢?王小十晃了晃腦袋,想起楠姑娘是下車付店錢去了。可而今數個時辰都過去了,她人怎麼還不見回來?
王小十下了馬車,去找楠姑娘。等他到了店房前的時候,發現店中幾乎沒有什麼客人,只有一個半大的孩子,正在擦拭着桌椅。
天很晚了,伺候了一天客人,這孩子很困、很累,擦拭桌子的動作幾乎都是閉着眼睛進行的。而他這獨門的“功夫”卻是十分到家,一邊休息一邊工作,天下可算是無出其右。至少王小十隻見過他這樣一個人!
“夥計!”王小十從身後叫他,親熱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有沒有見過一個漂亮的姑娘?”
“沒有!”夥計頭也不抬的就道。
“哦。”王小十轉身便走。可隨之,一種危機之感湧上了自己的心頭,驚的他立時反身衝出了客棧。而就在這一刻,那年輕的夥計身上爆發出了璀璨的光芒。
客棧屋中,數不清的暗器席捲,如爆發出了一團火花。辛虧王小十閃躲的及時,否則非要被射成只刺蝟不可。
在剛剛,他手掌拍在那夥計的身上,那夥計並未顯得太過吃驚。而他若真是一個在深夜中昏昏欲睡的小夥計,豈非要被王小十嚇上一跳嗎?
所以王小十斷定這人並非是真正的夥計,再加上他心中升起的一絲警覺,才躲過了這足以致命的一擊。
“果然不錯!”這年輕人為王小十鼓起了掌。“能躲過我全力的一擊,果然不錯!”他正因為全力準備剛剛這一擊,所以才不自覺露出了破綻。
“你就是為了試試我的功夫?”
“不錯!因為我不服氣!”
王小十問:“為什麼不服氣?我得罪過你?”他哪裏得罪過這人,根本連見都未見過這年輕男子。
“你得罪的人還少嗎?你可知道,江湖上已有多少人要對付你了?”
“對付我?為什麼?”
這年輕人道:“因為誰殺了你,便是中原武林的第一人!”
“哈哈!這豈非是笑話?”王小十可從未與人爭搶過什麼名號。
年輕人道:“蒙赤行是漠北第一高手。百年之內,漠北武林無出其右者。而他放着中原眾多高手不選,偏偏要與你決鬥,這豈非便是在說,你是中原武林第一人嗎?”
“什麼狗屁的邏輯!”至少王小十從未想過做什麼“第一人”,也從未將自己看得如此之高。
年輕人道:“不管你如何去想,但江湖中都已認定。只要能殺了你王小十,便是中原武林的第一人!看!”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畫像,攤開來指給王小十看。“你的畫像已經傳遍了武林!”
“我懂了,這又是方夜雨搞的鬼!”王小十如此想到。
而這時,客棧中的年輕人又動了。桌案上的四隻酒杯飛了過來,襲擊王小十。被王小十閃過之後,又是數十根竹筷子,如箭矢般的射來。
而後是四條板凳,接着是一張桌案……看起來,王小十若不停手的話,他很有可能將這客棧都拆了。
王小十二次進了客棧之中,他的手上,也已握住了一條板凳腿。那將是他的武器!
忽而,房間中那精光又閃。從年輕人的身上,再次爆發出萬千暗器的光芒。
王小十不知何時已經將外衣脫下,寬袍大袖抖動開來,將這暗器擋過。但他的衣衫也被暗器所撕碎。在碎布絮之後,那板凳腿猛戳向了年輕人。
板凳腿戳向了這年輕人的胸前。他略微躲閃,雖躲開了左胸要害,卻是右胸迎上了王小十的攻擊。
見此,王小十本該加重力道,一舉將其重創才對。可到了這千鈞一髮之際,王小十心頭卻是動了惻隱。
他回想起,自己當初便是被張定邊以木棍洞穿了右胸。那種痛苦,他始終都未曾忘記。
所以,王小十手上留了情,只讓這年輕人吃痛幾分,讓他有些教訓便好。
木棍打在他身上,讓年輕人倒落在地。王小十也放開了手上的這“兇器”。
“你好自為之吧!”王小十轉身欲走。在其離開的時候,身後那年輕人便已經站起了身。而當王小十一步跨出客棧大門的時候,年輕人的身子卻是再次倒下。轟然如大廈之傾。
“你……”王小十不知該說些什麼。可不管他說什麼,年輕人都聽不見了。在王小十心裏,這不過是個年輕人的執拗,不過是與自己的一種較量、一種遊戲而已。可年輕人太過認真,竟將這當做了生死之爭。
或許,這就是江湖吧!為名為利,年輕人找上了自己。同樣是為名為利,年輕人選擇一死,抹殺失敗的恥辱。
王小十趕緊離開,怕等一下官府趕來會有麻煩。如今已經是洪武年間了!
但他仍舊陷入了麻煩之中。原本就沒有朋友的王小十,在九江縣中卻更加體會到了被孤立的感覺。那些攜刀佩劍的江湖人,見到了他都會刀劍相向。而九江縣中的那些百姓,也將之當做了“瘟神”,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敢做他的生意。一時間,王小十成了天地之間的公敵。
而最令他擔心的,是楠姑娘始終都未有消息。
九江縣外,此時已經是兩日後了。王小十這兩日間大小十數戰,已經不厭其煩。可這些人就像是瘋了一樣,在折磨着王小十,也在折磨着他們自己。
“何必呢?何必非要如此呢?”他又見到來殺自己的人而死在了自己面前。
“何必呢?”王小十身邊有人說話。“若世間的事都能說出個原因,那豈非便沒有了麻煩?若世間之人都能看開執念,豈非人人都成了聖人?”
王小十現在很火大,聽到這聲音便更加火大了!“方夜雨!”說話的人可不就是方夜雨嘛!“你還敢出現!都是你,害我被朝廷、被天下江湖人追殺!”
王小十真的火大,衝過去便要揍他一通老拳。
這一拳大力,打在方夜雨的臉頰上。方夜雨英俊的臉龐當下便紅了。而後,紅化為了紫,紫中帶着黑,黑中又能見到紅色的血絲。
“你不躲的嗎?”
方夜雨顯得很從容。“我若躲了,你的火氣豈非更大?”
王小十的火氣消了。“現在你滿意了嗎?只要我死在這些江湖人手上,就不會與蒙赤行生死搏殺了,你也就可以放心了,而且也不算是食言。對嗎?”
方夜雨反問道:“王將軍認為我是一個小人嗎?”
“這……”王小十不好回答。因為從他與方夜雨相識至今,對方雖然慣於算計人心,但其做事來說,也不失為一種真性情。
方夜雨道:“如果我要阻止這場比斗,會有很多種辦法。但如果我那樣做了,就是對師尊的不敬。”
“那些江湖人不是你找來的?”
方夜雨道:“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能量,能夠號令中原武林。他們之所以會來,不過是功利心作祟而已。他們不敢挑戰家師,卻看不得旁人躍然與自己頭上。”
“人心,本就是一件很難琢磨的東西。有時候,你最大的敵人並非異族,也並非什麼北元,而就在你身邊,就在你們中原人中。這豈非很可笑?”
在人性的驅使下,他們可以對王小十齣手,卻放任外族不顧而埋頭同室操戈。這就是人性,中原人中的劣根。王小十終於知道了,朱元璋要想做好這個九五之尊,該是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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