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恨
在PLANT的衛星生活圈裏,雖然也以反射鏡和衛星內壁自主調節內部光線的強度模擬出了白天和黑夜,但有的事還是無法做到的。
比如.......打雷和下雨。
位於首都‘普立留斯’2號衛星的克萊茵府邸迎來了又一個明媚的下午,佔地數千平方米的后花園裏,三名少年正坐在樹蔭下閑聊着。
差不多已經恢復完全的基拉和尼科魯是被普雷亞拉出來的,自從明白事情的始末后,這兩個人平時不但盡量地避開對方,尼科魯也以身體已經康復為由搬出了療養溫房。
心地善良的普雷亞看到這種情況,便擔當起了緩和兩人關係的工作,不但盡心儘力,而且也有些樂在其中的樣子。在普雷亞的努力下,這兩人雖然還沒有到心結盡去成為朋友的程度,但和一開始見了面基拉就扭過頭沉默不語,尼科魯則一臉不自在的情況相比已經好太多了。
和平的景象呢......
二樓陽台上,站在那裏的拉克絲看着這般情景,淡淡地會心一笑。手中潔白的細瓷杯中剛泡的紅茶里,一點點的蜂蜜和一片檸檬浮在上面。而拉克絲似乎很喜歡這種混合起來的味道,將杯子優雅地舉到唇邊,輕輕地呡了一口。
“他,離開三天了吧......”
放下杯子,她又習慣性地想起了那個人。
三天前,只扔下了一句“我有要緊的事要去辦”就匆匆離開,沒有更多的隻言片語留下......
他總是那麼的任性呢。總是不肯對她多講,總是一個人自己去承受這一切......明明都說過自己願意跟在他身邊,明明說好了一起的......為什麼卻要把一切都藏在自己心底呢......
他從不說他的過去,對將來也不肯明言。
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什麼事都可以成為秘密的,尤其是對有心人來說。
拉克絲.克萊茵輕輕地嘆了一聲,離開了二樓午茶室的陽台,她婉言拒絕了自己女僕的跟隨,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
關上門,一直跟在她身邊的那隻粉紅色的小哈羅一蹦一跳地落到了書桌的枱面上,看着自己的主人從一個上鎖的抽匝中取出了一個黃色的資料袋。
拉克絲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袋子,她還記得當父親把這份文件拿出來后,她看到上面東西表現出那種無法抑制的震驚。這東西在對她與他的關係諸多不滿的父親眼裏這也算是主要反對原因之一,雖然她的心意現在依舊沒有動搖,但,這終究是個無法無視的問題。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打開了袋子,把裏面的東西取了出來。
那一疊文件最上一份是張表格,表格的右側貼着一張清晰的照片,照片上的是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幼小面孔,亞麻色的毛髮雖然被梳理過,但依舊能看出平時疏於打理的痕迹,小小的瞳孔里毫無一般這年紀孩子應有的那種好奇和天真,甚至是可以說毫無生氣的感覺,嘴巴緊緊地閉着,稚嫩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過照片,拉克絲一開始也有些不能把這張照片和她熟悉的那個人聯繫起來,但她心裏也明白,她的父親不是那種會把一點捕風捉影的不確定信息拿出來當證據的人。
她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照片的左邊,在那裏的空格里,寫着一串長長的詞組:
Superior-coordinate—factor
Identification
Nabi
N0.666“Eradicator”
Re-examinning
※※※※※※※※分割線※※※※※※※※
高等協調因素鑒定樣本-再觀察組“原廢棄樣本第666號”,這,就是這個身體的名字‘辛尼爾’真正的由來......
“你還活着......”
得到了我默認的回答,所長老頭對我之前的反問充耳不問,只是出神地盯着我,口中喃喃自語。
“你竟然還活着......”
漸漸地,他的目光由散亂變成了狂熱。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目前的處境,猛地伸出了一隻手,抓出的了我的褲角,他此刻的神情彷彿我們兩者的位置發生了顛倒,他才是那個害怕獵物跑掉的人。
“不可能啊......所有的數據都只能推出一個結果,那就是你不可能活過十五歲......你為什麼還會活着......我們的推論是不會錯的啊......難道說,是數據不完全嗎?一定是的!太好了.......這可是個全新的課題啊......你竟然能到這個地步......不愧是......不愧是——”
老頭狂熱的目光和支離破碎的話在不停地刺激着我開始混亂的記憶,茫然失措下,我竟然沒有踢開抓住我的那隻手,只是楞楞地看着對方。
“你......是誰?”
“原來如此——”陌生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一直悶不吭聲的那名黑髮少年,此刻竟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神色。“我一直聽說,在‘我們’當中,有一人因為特殊的原因,沒有被送到‘那個地方’,原來那人是你啊——”
“‘我們’?”我諤然地看着那名少年,他竟然用這個詞,難道說他是.....
“我說過了,他也是‘相關人員’。”勞雙手交疊在胸前,別有意味地笑着。“他現在的名字是卡納德,從某種角度來說,你們是‘兄弟’呢。”
我已經吃驚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令人震驚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勞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眼前這個叫卡納德的少年,在十幾年前有着和我一樣的身份......
那麼,這個老頭呢?
勞踱到了我的身邊,居高臨下地,用嘲諷地目光看着仍坐在地上老所長:“想不到吧,你想不到我們會找到這裏來吧?”
面對老頭不解的目光,勞笑了。
“給你個提示——”勞笑着用手指在空中虛點了幾下。“你面前的這個人,那邊的那兩個,還有我......我們,是同類。”
聽到這話,老頭一下被驚醒,他環顧着我們四人,臉色漸漸開始發青。
“沒錯,我們——”
“是回來‘復仇的’!!!”
勞那凜冽的話傳到了他的耳中,所長老頭一下放開了抓住我的手,驚恐地向後挪動了幾下,彷彿他的面前站着什麼可怕的東西般。
“你想不到吧?真是過了好久呢,戴爾.菲利斯!”
“什麼!”聽到勞的話,吃驚的不只是坐在地上的那個所長老頭,也包括我。
“他是——戴爾.菲利斯,GARMR&:D的副所長?他不是已經......”我一隻手捧住開時隱隱做痛的腦袋,驚訝地看着面前那長蒼老的面孔,過去的片斷開始漸漸浮現出來。可是,雖然年紀上或許差不多,但我記憶里的戴爾教授是消瘦的面孔,而不是現在面前這個多少有些富態的老頭。但我同樣明白,面孔不同,是不能說明什麼的......
“很驚訝嗎?”勞看着我吃驚的表情,冷笑地說道。“當我把這個告訴吉爾時,他的表情和你一樣呢。”
“但是——”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坐在地上的老戴爾身上,厭惡地說道,“明明撿了一條命,竟然又跑出來......”
“你們要幹什麼?!”老戴爾驚恐地看着我們,尤其是看到卡納德和雷看向他時那種如同看着死物一般的眼光,更讓他感到害怕。
“我明白了......”我看着戴爾教授那不堪的樣子,慢慢平靜了下來,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吉爾對這次行動如此有把握,原因就是這個啊。
“現在已知的‘GARMR&:D’倖存者中,你當年的身份是最高的,也就是說,那些資料在你的手裏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對方欲蓋彌彰的慌張表現證實了這個猜測,勞等人看向他的視線越發冷了起來。
“我們沒空和你在這裏玩對話遊戲。”我蹲下來,冷冷地盯着戴爾教授,吐出的語言如刀子般扎在了他心上。
“你手上有沒有‘那些東西’,你和我們都一清二楚,沒必要再糾纏什麼.....雖然這句話有些爛,但我還是要說——你最好和我們合作,不然......”
“我們雖然不太喜歡麻煩,但或許還要打攪一下你的家人了......不要和我說她們是無辜的這種話!”
戴爾教授渾身顫抖地死死看着我們,但正要激動地開口卻被我一下止住,鬱悶地將話吞了回去。
“你或許不知道吧,我之前在‘忠誠者’里干過一段時間,這個名字你或許沒聽過......”
敏銳地捕捉到老戴爾眼瞳縮了一下,我輕輕地笑了起來,但我的笑容在他眼裏卻顯得分外可怖。
“原來你知道啊,那這樣就方便多了......我處理過不少的案例,很多人的說法和你現在想的一樣——‘自己的家人是無辜的’。”
“真的是無辜的么?”
“把無辜的人卷進來,這種話是對局外人說的。但實際上,她們根本就不算是事件外的人,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
“很多人出了事,都希望將家人排除出事件外,希望他們安然無恙,這種想法還真是天真。既然有這樣的念頭,那又為什麼一開始,就把那些‘關鍵品’交給自己的家人保管呢?”
“你也是一樣的吧?真正值得信賴的,不是辦公室的保險箱,而是自己的‘家’呢......但她們既然持有‘關鍵物’,那麼‘無辜’又從何談起呢?”
我盯着戴爾教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將她們卷進來的人,讓她們變得不再無辜的人,不是我們......而是你們自己!”
雖然仍是坐在地上,但老戴爾此刻頹然的樣子,彷彿失去了主心骨。我明白,是該給他最後一擊的時候了。
“你不和我們合作,我們自然要換一個對象,至於是誰,這就是我們的事了。”我故做輕鬆地說道,“當然,你也可以堅持下去,但所謂的‘堅持’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代價的內容,從來不是由堅持的人本身所能決定的......”
“現在,你選擇吧......是讓事情簡單化,到此為止呢?還是讓我們自己去做出別的選擇,這個,現在由你決定......”
說完,我就和勞他們一樣,冷冷看着陷入了絕望的老戴爾,再沒多說一句。
“......我明白了。”
數分鐘后,坐在地上的老者做出了選擇,他此刻彷彿變得更加的蒼老,把頭深深地埋在了自己懷中,話里不但沒有力氣,似乎連靈魂也失去了。
“精彩......”
一陣掌聲有節奏地響起。
“幹得漂亮呢,辛尼爾。”
看着勞那似笑非笑的面孔,我沒好氣的丟下一句“工作習慣而已”,就將外面的人叫了進來,開始盤問保險箱和電腦的密碼。
當手下人拿着身份卡和密碼離開后,我們對幾乎軟倒在地上的所長大人也失去了興趣,開始打量周圍。
“這裏實在讓人不舒服啊......”有這種感覺的,當然就是我們四個,作為曾經被實驗的一方,這裏的一切都讓我們感到深深的厭惡。縱然我之前也是個研究者,但畢竟身體的記憶是無法改變的,更何況我還有着另一個共用着身體貨的‘室友’,真價實的‘辛尼爾’。
“這種地方,當然是......”勞像要吐出胸中的悶氣般說道。
“這麼做!”
勞突然拔出了手槍,對着面前的調整槽連開了數槍!
“你在幹什麼!”在戴爾教授的驚叫中,勞面前的調整槽玻璃被打出了數個小洞,裂痕開始迅速擴大,隨着一聲脆響,調整槽的玻璃在內部壓力下完全地碎裂,裏面的液體從破口傾斜而出,在房間的地面上肆意蔓延着。
戴爾教授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但卻被身邊的卡納德牢牢按住。
“你在幹什麼!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那個是......那個是調整者的未來啊!”
“未來?為了這種虛無縹緲的事,就要去把別人當成物品一樣么?”勞嘲諷地看着戴爾教授。手中的槍在他那肆意的笑聲中連連射擊,周圍的儀器、保管櫃等等都被一一破壞。
“你......你都幹了些什麼啊!”戴爾教授絕望地看着,卻什麼也做不了。
而我,卻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我當然明白,這個基地一開始就是在做‘超級調整者’的研究實驗,雖然已經有基拉這個成功的例子,但基因調整的不穩定性實在太大,當年的主要研究者也已不在人世,要把這個研究結果進行多次實驗並普及化還有一段很大的距離。畢竟只成功一次的實驗是缺乏決定性的。
但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這樣的實驗或許對人類有着重大的意義,但我本身的立場一開始就決定了不可能去接受這樣的行為。
我們,不是人類為了祈求未來幸福而獻出去的、毫無反抗能力的‘祭品’!
我們,是懂得‘恨’的......
就當勞再一槍打在了某個儀器上時,一陣劇烈的爆炸聲突然響起!劇烈的震動讓房間裏的人都有些站立不穩。
喂喂,勞這一槍有那麼大的威力么?而且爆炸的地點似乎不在這裏啊?
正疑惑的同時,凄厲的警報聲猛然響徹了整個地下研究室,通道上的緊急指示燈也在開始閃爍着刺眼的紅光。
“怎麼回事?!”
在幾人的驚訝中,最先反應過來的卡納德猛地竄到老戴爾的身邊,一腳踹在了他的胸前,受到重擊的身軀滑行了數米后撞在了牆壁上。雖然動作很激烈,但應該還是留了分寸的,這點從倦縮在牆邊的老戴爾還能劇烈咳嗽就能了解。
“你竟敢說謊!”卡納德用手槍指住了老戴爾的腦袋,目光猶如注視着一具屍體。
“我.....喔.....咳咳.....沒有......”現在戴爾教授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艱難地辯駁道。
卡納德的眼光更冷了。
他的扣住扳機的手指準備有所動作時,一名原本是去所長室的突擊隊員突然闖了進來。
“不好了,電腦的資料上連着報警程序,剛才下載時就同時觸發,而且......”
“而且什麼!”我皺了皺眉頭,如果只是報警,一開始就已經有所預料的,沒必要那麼慌張。
“那個報警程序.....還同時肩動着這個基地的自爆裝置!剛才技術隊的人拖延了計數時間,但剛剛下完東西,那台電腦就爆炸了,我們傷了兩個人,所長室已經完了!”
“!!!!”
我們馬上反應了過來,原來這個基地在建成時就有了被入侵后的處理措施。
一但被入侵,就將相關的人全部滅口!
“......帕特里克這傢伙瘋了嗎?”我有些不敢相信,因為要把這研究所完全消滅,可不僅僅是這裏近百人的生命安危而已。
雖然這裏號稱地下,但卻並非原本意義上的‘地下’。這裏實際上是殖民衛星的底盤內部設施之一!殖民衛星的強度是比不上真正的‘大地’的,在這點上,殖民衛星比我們想像中,要脆弱得多.....也就是說,這場即將發生的規模一點不小的爆炸,甚至有可能威脅到整個衛星!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了。
“剩餘時間是多少?”
“5分鐘不到!”
“通知所有人,現在馬上撤離。”
“明白!”那名隊員馬上跑了出去,他並沒有問這裏的人員是要否帶出去,因為就那一個出入電梯,多餘的同情心只會將自己的同伴陷入死地。或許,讓地面上的留守人員釋放上面的在押人員就已經是最大的限度了。
了解事態的緊急后,我們也馬上準備離開這裏。本想帶上戴爾教授離開這裏,但卡納德卻在我開口前直接了當地扣動了扳機。
“我沒這個義務救他。”
卡納德彷彿幹了一件很平常的事般,但我同樣知道,他開槍的理由不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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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體人員剛剛撤離研究所,還沒跑出大門外百米,一陣火山爆發般的爆炸在我們身後響起,猛烈的氣浪將隊伍後方的五六人直接掀翻在地。
當我們回過頭時,原本的研究所已經化為一片火海。
“防爆措施做得還不錯嘛......”
另我有些意外的是,原本想像中的擴散爆炸並沒有發生,從地面的震動來看,爆炸範圍被很好地限制在了某個部位,而且,從地下研究所的深度上來看,搞不好那裏原本就是個活動的單元,一但出事,就被直接從底部拋到太空中也不一定.....
這樣,就完了嗎?
我看着面前那熊熊大火,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但很快就把這種念頭趕了出去。
現在可還不算完啊,還必須在ZAFT的反應部隊出現前安全離開。
原本參加這次行動的隊員已經開始分批撤離,通過不同的路線散入衛星城市中,然後各自離開。當最後一個小分隊也撤離后,我正準備招呼剩下所有人離開,卻發現勞正獨自地站在研究所大門的前方不遠。
大火的亮光將他的正面映的發紅,建築物構造的沉悶崩壞聲間歇地在火中傳來,還不時有火星隨着空氣的流動飄向這裏。
但勞對這一切恍如不覺,只是出神地站在那裏,當我走到他身邊時,從那側臉上,我第一次看到了如此之多的表情,快意、憤恨、嘲諷等等,但在之中我竟然隱約感到了潛藏其中的一絲悲傷,我幾乎以為,那是錯覺.....
數秒后,回過神的勞臉上再不現剛才那豐富的表情,那平靜的樣子,令我明白,他已經再度戴上了‘面具’。
“走吧.....”沒有多說什麼,他看了我一眼后,轉身跟了上來。
快要離開山區時,他再度看了一眼那在群山中依舊耀眼的衝天火光,用連自己也幾乎無法聽清的聲音淡淡說道。
“等着吧......這只是一個開始......你們,就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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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bruarius-10衛星宇宙空港的VIP休息室里,牆壁上的液晶電視正播放着2小時前在6號衛星上發生的那起災難**故的後續報道。
面容姣好的女性播報員正以那一成不變的職業語氣為觀眾們回述這次事件的發生經過:研究所的實驗事故引起火災、實驗研究物資放置不當受到波及、災難的擴大、衛星安全措施緊急程序的啟動、着火部位被拋出外部真空中防止對衛星的主結構產生危害、目前還沒發現生還者但政府表示不會放棄搜索等等。
“無聊的官方言論,‘新聞機構就是政府的口舌’這句話還真是一點都沒錯。”
關掉了電視,隨手將遙控器扔到了沙發的另一頭,勞的心情看起來相當的不錯,雖然他的話依舊那麼的尖酸刻薄。
此刻我們一行早已經換回平常衣着,在這裏等候着民用航班,雖然可以用私人的穿梭機離開,但這種時候還是盡量避免引人注目的好。不過奇怪的是從雷給我的線路安排上,勞原本就沒預定和我們另外三人一起,為什麼他現在會在這裏的?
“哼哼,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次事件的詳細報告還要再過幾小時才能到達我們議長大人的案頭。雖然Februarius-6的區長也是帕特里克的人,但按現在評議會的情況,就算現在提交報告也不會被列為首要處理的事件,畢竟負責文件傳遞和分類的人可不會知道真相呢。”
可惜的是,對於他的話房間裏的另外三人都沒有任何的表示。
卡納德獨自靠在離大門最近的牆壁上,兩手抱胸,冷眼旁觀。
雷則在手提電腦前把剛得到的資料進行備份,對勞的話恍如未聞。磁片中記載的是‘超級調整者’的研究數據和一些名單,除了對這個沒有興趣(甚至是厭惡)的勞外,我和吉爾說好每人拷一份保存。除了這張從研究所主電腦上拷下的資料磁片外,本來還有被順出來的幾箱文件,但在確認過裏面的東西並不在吉爾交給我們的‘採購單’上,只是原‘GARMR&D研究中心’的舊記錄文件,就交給其他人帶回‘瓦婭’了。
而我卻坐在勞對面的沙發上,一手放在身邊亞克那圓圓腦袋上輕輕拍打着,一邊考慮着上次和吉爾的談話。
“你的疑問,能在這次的行動中找到解答。”吉爾在上次的交談中始終沒有正面答覆我,在我看來這也是他誘使我替他辦事的一種手段,但我確實對那些‘遺失的文件’相當的感興趣,說不定那裏面真的能找到些什麼。
這樣的冷場並沒有對勞的情緒造成任何的影響,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我的身上。
“現在這件事可以說已經告一段落了......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呢,辛尼爾?”
暫時放下心裏的思緒,我眯着眼睛盯着面前這個男子,如果可能,我是很希望他能把放在我身上的精力稍微轉移一些,我並不喜歡讓人關注的感覺,尤其對方是個很難讓人感到好意的傢伙。
“接下來?既然已經沒有什麼事了,當然是準備回家了。這次回PLANT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接過雷遞給我的備份磁盤揚了一下,“現在還得到了這樣的‘贈品’,當然要找個地方好好研究下,對我們的情況有幫助也說不定......”
“哦?你不打算留下來么?”
“哈?”我誇張地笑了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勞:“拜託,你覺得我現在還能光明正大地留在PLANT?現在沒問題不代表以後也這樣,畢竟現在關於我的事已經沒有回繯的餘地了。”
況且現在我們三個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不擔心吉爾或勞會在這種時候出賣我。但萬一真的有合適的時機,並能對他們的目的有所幫助而風險較低的情況下,我不認為他們會高尚地選擇友情......
總而言之,P.L.A.N.T對我而言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險,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哦?這裏你真的一點眷戀都沒有了么?比如說,我們那位公主大人,還比如說......”勞的嘴角微微翹了一下,平靜的語調卻吐出刀子般的話語。
“......勞,你這話什麼意思?”壓住心頭的不快,我冷冷注視着那張被面具覆蓋了大半的臉,那銀色的面具連眼睛的部位都覆著銀色的單向可視玻璃,讓我根本無法從他的眼神去分析什麼。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一直忘記的一些東西而已.......不,你不可能忘記的,應該是不願意去正視才對。”面具下方浮現了一個奇異的微笑,勞把原本就上下交疊的大腿換了下位置,讓自己在沙發上坐得更舒服一些,一面侃侃而談,似乎他說的是“今天吃什麼”之類平常到不行的談話。
卡納德和雷也被這番話吸引,但他們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並沒有參與的打算。
“我們的事......和拉克絲......克萊茵小姐無關!”我的眼神更冷了,希望這傢伙不是去打拉克絲的主意,對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來說,這並非不可能。
“看來你們之間進展得不錯,這點顯而易見。別緊張,我不會這麼做的。哼哼,別用這種不信任的眼神,至少,目前不會。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勞那帶着嘲弄的笑容里,一瞬間多了一些說不明白的東西,但轉眼就消失了。
“你真的認為,你們之間有可能嗎?”
“!!!”
一瞬間,我下意識地想要馬上站起來大聲的反駁,但胸口卻滿滿充斥着莫名的情緒,讓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同樣的問題,大叔也這麼問過我,我當時只是一笑置之。
但,此刻我卻產生了憤怒的情緒,但更讓我不願意相信的事,我竟然在憤怒的同時感到了恐懼。
勞不是大叔,我與他彼此之間的了解和相處,並不是和大叔那種基於男人間的信任,而是一種‘同類’間的情感。況且,他並不是個會進行毫無意義挑撥的男人。
“我猜猜,你大概不會和那位小姐說起你的過去吧?你真正的過去......是的,或許要是能這麼一直瞞下去,說不定真的能到aappy-End也說不定。但,你真的認為這可能么?”惡意的話語回蕩在空氣中,仿如沉重的宣判和肆意的嘲笑,揮之不去。
我很想讓他住口。但,我卻始終只是緊咬着下唇,一言不發。
“你或許忘了,或許是刻意不去想起。但,你心底很清楚你是多麼的與眾不同,而這樣的不同一但為人所知,又有什麼樣的後果......”
“你很清楚,你...不對,應該說我們,我們是怎樣一個‘禁忌的存在’,我們對‘他們’來說.....”勞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看着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對他們來說,我們,是怎樣的一群‘怪物’!”
手心傳來陣陣的刺痛,指關節因用力而顯得異樣地蒼白,我無法去反駁勞的話,因為這就是事實——
在怎麼不願承認也依舊存在的真實。
調整者歧視着自然人,自然人同樣仇視調整者,而‘我們’卻不會被任何一方所接受......
我或許可以用大叔他們做例子,但我同樣明白,自己的情況是多麼的幸運,而且,幸運的人似乎也只有我一個......
雷和卡納德現在的臉色同樣異常的難看。
“‘既非遊盪的亡魂,也非真正的生靈......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害怕孤獨卻被生者唾棄......帶着對光明的渴望卻只能擁抱黑夜.......’”
低吟着不知名的句子,勞那低沉的話似乎帶上了一種奇異的魔力。
“在黑暗中,或多或少都會被‘光’所吸引,但,你應該明白,我們是無法真正站到光明的面前的。”
“我們只會被‘光’所燃燒殆盡......”
是的,無論是我還是勞,想要站在‘光明’下,就必須戴上面具,穿上厚厚的外衣,把真正的自己隱藏起來。
‘光’的世界裏,沒有我們的位置......
“明白嗎?辛尼爾,無論你再怎麼努力,你也不會被他們所認同,你是到不了那邊的......我們,才是‘同類’啊。”
“——夠了!!!”
我猛地站了起來,死死地盯着勞的面孔。他依舊沒放棄拉攏我的念頭,但我現在已經很難確定再聽下去我是否能經受住他的引誘了,畢竟,我不是‘一個人’......
“夠了......我不想再聽下去了。”完全處於下風的我逃似地離開了休息室,亞克也張開兩片小圓翼從沙發上跳下,一蹦一蹦地跟了上來。
看着我逃跑的背影,勞.盧.克魯澤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
你過不去的,辛尼爾......我不會讓你過去的......因為,你是我的‘同伴’啊......
※※※※※※※※分割線※※※※※※※※
用左小臂墊着,頭抵着走廊的牆壁,剛才那逃跑的行為幾乎用了我全部的力氣。
不管我願不願意,勞的話,都讓我不得不去正式這個問題。
如果拉克絲知道我真實的身份,我們還能像現在這個樣子嗎?
就算她不介意,她的父親能同意?
易地而處,我都不認為這有絲毫的可能,更何況原本的印象就很不好了。
而且,這個秘密能保持多久?
更讓我在意的,是我越來越不敢肯定,肯定我自己沒有一點問題。
不,或許問題已經出現了.....
就算沒這方面原因,我和拉克絲之間仍有着很多不可忽視的東西擋在我們跟前。
叛離Z.A.F.T的我是不可能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PLANT,而拉克絲也不會拋棄一切跟我離開的,她是如此熱愛着PLANT,這裏她在意的東西太多了......
或許,她真的就是我的‘光’吧,憧憬而卻無法觸及的‘光’。
......
真是讓是氣悶的想法,每次和勞的談話他都會發表一大堆讓人不爽的言論,讓我根本無從宣洩,連找個發牢騷的對象都沒有。
至於亞克。
我低頭看了一眼腳邊那個一臉蠢相,連生音都透着一股傻氣的圓球。
算了吧——
或許散個步能稍微轉換下心情吧,反正離航班到達還兩個小時,在附近走走也好。
我決定儘快把剛剛的事忘掉,再想下去也沒什麼益處的。
正這麼打算着,將手插入褲袋時,卻意外地觸碰到了某個東西。
“這個是?”
從袋子裏掏出的是一枚PLANT的通用硬幣,我也想起來了,這正是我在之前因為遇見拉克絲而沒有被用掉的那一枚,當時的情景又再度浮顯在了眼前。
“沾上了惡運的硬幣嗎?還是快點把它用掉比較好吧。”我苦笑了一下,便沿着走廊向大廳的方向走去,那裏應該有自動販賣機的。
靠着牆邊設立的自動販賣機非常顯眼,一下就找到了,但在把硬幣放入投幣口后,我卻在選擇飲料的種類上猶豫了起來。
原本我肯定會選罐裝咖啡的,但在我準備按鈕時,我卻發現在罐裝咖啡的旁邊,賣的是紅茶。
那是拉克絲最喜歡的飲料。
我莫名其妙地猶豫了起來。
神使鬼差地,我按下了紅茶的按鈕。或許,我只是想試下這種從未喝過的飲料,也許為了自己的不甘而賭氣做的選擇......
“——啊!”
在我取出紅茶的罐子,轉身準備離開時,身後在自動販賣機的跟前,傳來了一個小小的叫聲。
“怎麼辦,沒有姐姐要的紅茶了......該怎麼辦......”
一個扎雙馬尾看上去像個剛進入高中生的紅髮少女正為難地站在自動販賣機,感覺就快要哭出來卻又一直忍住的樣子,剛才的叫聲大概就是她發出的吧。
是幫姐姐買東西的嗎?也是要紅茶?
我望了一眼自動販賣機上紅茶選擇鈕的紅燈,看來我手上這是最後一罐了,真可憐。
我一邊這麼想着一邊轉身離開,同時拉開了手中罐子的拉環。
聽到這個小小聲音,少女看向了我這邊,正在轉身的我正好和她對上了一眼。
恩?有點眼熟,這不大可能吧?在PLANT我認識的人可不多,一邊想着一邊拿起罐子往嘴裏灌了一口。
甜甜的味道中帶着輕微的澀味......並不討厭這種味道啊。
“——啊!!!!”
身後傳來的那陣驚天動地的叫聲嚇了我一大跳,不但打斷了我的感慨,還差點讓我把口中的液體噴了出去。
真是的,別嚇人嘛!
勉強把口裏的東西咽下去,掩口輕咳了兩下,我轉過頭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名少女。
只見她站在原地,兩隻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右手平伸向前方,一隻潔白的手指指着的是——我?!!
看到這情景,我突然有個不好的念頭,不會真碰上認識我的人吧?先走為妙!
我一邊祈禱着是對方認錯人,一邊裝做若無其事地準備離開。但對方的動作似乎比我更快——
“啊!等一下!大哥哥!”
少女用那瑣細的步伐一下趕了上來,一把拉住了我下后沿衣服。
該死!
我一暗想躲不過去,只得轉身面對這名意外出現的少女,同時在心底已經準備好“小姐,你認錯人了。”這種的說詞。
但,當我轉過頭時,看到的卻是一張帶着一些驚喜和不安而又有些哀求的俏麗面孔,那彷彿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的表情,連那兩隻與其說是馬尾更象是兩隻大羊角的辮子也隨着主人的激動一抖一抖地,兩隻小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衣服,彷彿只要一放手我就會消失般。
呃——我的推詞一下噎在了喉嚨里。這個樣子,任誰看了都會認為有過錯的是被拉住的一方吧.......
實際上大廳里已經有其他人注意到了這邊,而且還投來了不友善的責難眼神,責難的對象自然是我了。
這樣的情形對我來說自然是既尷尬又難堪,但我又不好強行拂開少女抓住我衣服的手,正尷尬時,少女接下來一句話卻讓我徹底楞住了。
“辛尼爾哥哥,請不要走!”
少女的哀求在我的耳里卻是如同一陣霹靂般,我從沒想到在PLANT只要不是刻意碰見熟人的機會絕對小於十萬分之一,這都能讓我撞上兩次?
“小姐,能不能請你先放開我的衣服?”
少女的立刻頭搖得像潑浪鼓般,兩隻大辮子也隨着主人的一甩一甩地。
“我保證我不跑,我們有話好好說如何?這樣很難看啊。”
雙辮的紅髮少女小心地確認了我的表情后,才猶猶豫豫地放開了抓住了衣服的手,但看她那緊張的樣子,似乎很害怕我會突然跑掉。
看到她的樣子,我也稍稍鬆了一口氣,這樣子看起來不是來抓我的,那麼應該能混過去才對,畢竟我的通緝令是在ZAFT內部部分人才知道的,情況還沒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嘛。
放鬆下來,我仔細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說實話,我確實沒印象......等一下!
紅髮、羊角式樣的雙辮、國中生到高中生的高度,還有這張臉......
記憶在腦海里慢慢地浮出水面。
“你是......美玲?美玲.霍克?”
看着少女高興地用力點頭的樣子,我終於確定,眼前的少女正是在兩年多前和我有一面之緣的少女,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她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人生的際遇還真是奇妙呢。
“呵呵,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啊。”
我這下是徹底放下心來了,印象中這個小丫頭還是很好搞定的......等一下,既然美玲在這裏的話,我記得......
然後,一陣強勁的氣流襲從後方向我的腦袋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