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終章
清晨時分,李金桂在西華門進的宮,路過乾清門,經鍾萃宮,到了自己居住的麗景軒。
“啊!”她看到華麗雍貴的院子吃了一驚,差點站不穩。
“沒有見過世面。”旁邊的幾個貴人捂嘴偷笑道。
身邊的宮女忙扶掖住李金桂,“貴人,你沒事吧。”
李金桂搖搖頭。
宮女接着道,“貴人,你如今身懷龍嗣,可要一切小心啊。”
李金桂拉住她的手,怯生生道,“翠兒,你我都是熱河行宮的宮女,我就你一個知心朋友。你走了,我怎麼辦呀。”
叫萬翠的宮女拍拍她的手,笑道,“什麼宮女不宮女的,你如今可是貴人啦。咱們的皇上年少有為的,我可羨慕你呢。”
李金桂又搖搖頭,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外面剛開始還鬧哄哄的,如今也靜了下來。
過了半晌,太監前來宣旨,請李金桂前往慈寧宮面見太后。
到了慈寧宮,只見一個美貌的婦人坐在首席上,頗為威嚴地看着她。
李金貴腿一軟,跪了下去,連行禮都忘了。
“你就是李金桂嗎?”烏雅氏含笑地問道。
“奴婢李金貴,參見太后。太后萬安。”
烏雅氏身邊一個宮女道,“什麼奴婢,你已經被皇上封為貴人了。”
烏雅氏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女子,“除了姓氏,皇上不知道看上你哪一點。”她搖搖頭,表示對李金桂的不滿,對着剛才說話的宮女道,“婉兒,你說呢。她跟她可有一點像?”
婉兒道,“太后,皇上喜歡就好了。皇上自從登基以來,心情一直不好,連選秀都興緻缺缺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妃子,他還算放在心上。”
這時,一個太監走了進來,遞上一個名冊道,“太后,先皇的各個妃嬪均已安排妥當。”
烏雅氏問道,“安排她們嫁人,她們可都願意吧?”
太監回道,“太后聖德,未臨幸的小主都嫁了人,其他的都是讓她們自己選的出路,每個人都十分歡喜。”
烏雅氏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嘆了一口氣道,“是先皇的遺旨,本宮能有什麼作為。”她想起其實康熙也給了她選擇的機會,要不是胤禛當了皇帝,她也許也能自由出宮吧,他除了她,畢竟是誰都不放在心裏。
太監道,“也是姑姑聖德,姑姑即使不在了,也沒有忘了我們這些奴才們。”說著流下了幾行眼淚。
婉兒見太監提到李雁兒,微怒道,“放肆,你敢在太後面前說別人!”
太監伏地不起,叫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烏雅氏苦笑道,“罷了罷了,姑姑生前對本宮就照拂有加,這是宮裏人人皆知的事情。沒有他,胤禛又哪裏能那麼順利登上皇位。她又對整個後宮施了莫大的恩,無怪乎大家仍記得她。”
婉兒道,“太后……她不過是施恩施的差不多了,就把那些肥羊一鍋端,再拿着他們的銀子,繼續施恩罷了。她自己可是一點都沒拿出來。賞來賞去,還是那些錢。”
烏雅氏道,“這正是她的厲害之處。”又對地上的李金桂道,“你從熱河過來,還沒見過皇上吧。你去養心殿見見他。他點名了要見你的。”又對婉兒道,“皇上學習他父皇勤政,可也別弄壞了身子,你陪着李貴人一起去,把我的話告訴他吧。”
“是。”
兩人一起退下后,走出慈寧宮,往養心殿而去。婉兒覺得李金桂看起來蠢笨蠢笨的,長得又一般,囑咐道,“剛才那個姑姑,你可不能在皇上面前提。皇上聽了會傷心的。這位姑姑叫李雁兒,跟你同姓,可是你長得可一點不像她。”
李金桂垂下頭,“是。”
到了養心殿,兩人候在殿外,皇上正在商量國事。李金桂聽着裏面傳來幾個聲音。
其中一個道,“皇上,年羹堯平定了青海羅卜藏丹津,如今上疏請求皇上收回他的兵權,又自甘為杭州將軍。這杭州將軍是先皇曾經貶他的職位婉兒搖搖頭。,他只是向皇上宣戰呢,若是我們真的依照他的要求貶了他,也許他會藉機起事也說不定呀!”
一個溫潤的聲音道,“臣以為不是,年羹堯將軍近幾年收斂了不少,為人謹慎忠心,既然他都願意交出兵符,皇上何不順了他的意?”
李金桂尚陶醉在這溫潤的聲音里,又突然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還是順了年羹堯的意思吧。他畢竟是姑姑的人,她走後,年羹堯再也不是那隻高傲的海東青了。”
溫潤的聲音繼續道,“皇上。先皇生前對隆科多明升暗降,隆科多勢力大不如前。還有朝中各方勢力,先皇幾乎全部都打壓了一遍。這些都是為皇上登基做準備啊。既然先皇什麼都為皇上考慮到了,那時候為什麼偏偏漏過一個年羹堯,自然是先皇認定他早無謀反之心。”
那個低沉的聲音道,“你說的對,張廷玉。皇阿瑪為朕準備了一切,朕又何必懷疑年羹堯的真心?年羹堯感念皇阿瑪和姑姑,他不會反的。馬奇,你也別多心了。來人,發諭旨給年羹堯,准了他的旨意。”
李金桂聽着認真,還沒回神,就看見幾個人走出來。她愣了一愣,幾個人之中她一眼就看到剛才那個說話溫潤的男子,只見他面清目秀,丰神俊朗。
婉兒見李金桂微微臉紅,低低道,“他是張廷玉張大人。這張相,不喜歡女人,到現在都沒有娶妻呢。”
李金桂道,“不喜歡女人?”
婉兒嘆了一口氣道,“是啊。先皇多次指婚,我們皇上也問了幾次,張相都拒絕了。”
正說著話,蘇培盛已經走了出來,把李金桂帶到了皇上面前。
李金桂見案幾前站着一個錦袍男子,長身玉立,背對着自己。她嚇得軟綿綿地跪在地上。
“起來吧。”
李金桂聽剛才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顫抖地站起來,立在邊上。
不一會兒,只聽見皇上道,“跟朕去一個地方。”他負着手,走出養心殿,到了太和殿前,殿前一條蜿蜒的小河,夕日的陽光照在河上,波光粼粼。
胤禛靠着白玉欄杆,命令道,“把你身上的首飾都拿出來。”
李金桂咦了一聲,“什麼?”但看到嚴肅認真的胤禛忙把頭上的一個釵拔了出來,遞給他。
胤禛把金釵扔到河中,又從她手中接過一對耳環,道,“如今我們是同一條船上了,你知道嗎?”他望着河水良久,才開口問道,“朕問你,如今後宮的人是不是都說朕十分陰狠刻薄,一點都不如先皇仁德,還有是不是都說沒了姑姑,後宮也變得一團糟?他們被我打壓的厲害,是不是心裏都很懊惱朕?你今日剛從熱河來,一路上應該已經聽了很多東西了。你只管說。”
李金貴腦袋有些笨,見他十分認真地在問,竟然也說了出來,“是,他們的確都說皇上行事過於極端。”
胤禛沒料到她如此直白,百感齊生,嘆了一口氣,“姑姑以前也經常這樣說我。皇阿瑪叫我行事要忍慎,姑姑叫我行事要中庸一點,他們都是最厲害的人。”
李金桂道,“他們也不一定是對的。也許皇上有自己的看法。”
胤禛轉過來,李金桂這才看清楚他的臉,眉清目秀,俊美不凡,不由得看呆了。
胤禛苦笑了幾聲,“皇阿瑪在她死後,幾乎是病重不起,沒過一個月,也跟着去了。可是在這之前,皇阿瑪和姑姑,為我布好了一切。他們打壓這些群臣,讓他們紛紛入獄,等我登基后再把他們放出來,這是幫我收人心。幫我處理了幾個阿哥,讓八阿哥成為庶民,這是幫我穩政局。其實我也知道,皇阿瑪是怕我登基后對他們下重手,故意提前整治他們。還有吏治,水利,他們幾乎安排了一切。對了,你叫什麼?”
李金貴靜靜地聽着,沒聽到他的提問,半晌才回道,“金桂……是姑姑幫我安排進熱河行宮,名字也是她取的。她說,我既然無名無姓,就跟着她姓好了。可是,我卻從未見過她。”
胤禛笑道,“姑姑總是這樣隨意,能給你取名算是不錯了。有一次,吏部的人不肯幹事,覺得她天天逼着他們去要錢。她就讓吏部鬧鬼,然後騙所有人都跪下來,嚇得這些老頭子夠嗆。可惜姑姑不在了,吏部如今又該交給誰呢?”
又喃喃道,“皇阿瑪安排好了這一切之後,也跟着姑姑走了。會不會,他和姑姑一起,是故意如此的。姑姑還那麼年輕,又怎麼會突然生病呢?皇阿瑪也是……”
李金桂見他痴痴地沉湎在回憶中,低聲道,“皇上,也不是不可能,皇上可以派人去找找看。”
胤禛嘆了一口氣,“但願如此吧。”
從養心殿回來后,李金桂一直在想姑姑這個人,總覺得她神秘傳奇,宮中人提起她也是滿口的感恩敬佩。後來有一次她和張廷玉說上了話,提到姑姑,他也是明顯地愣在那裏,從他的眼神中,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什麼。
直到有一天,她去往文淵閣,其中一個小屋子裏,居然密密麻麻地掛滿了幾百幅關於姑姑的畫像。老太監說,這是康熙皇帝親筆為李雁兒畫的。
李金桂好奇問道,“不是說姑姑經常服侍在旁嗎?為什麼還要畫畫像?”
太監道,“回貴人,姑姑後來十年間經常出宮辦事,她一不在,康熙爺就畫一幅,故而就留下那麼多。”
李金桂環視了一圈,只見一個女子淺笑盈盈地立在畫中,或嬌媚婉轉,或超然物外,或雷厲風行,或嬉笑怒罵,或恬靜文雅,或不羈瀟洒,風情萬種,千姿百態,惟妙惟肖,彷彿要從畫中走出一樣,每一副畫像下面都寫着康熙的年號,蓋上的不是康熙皇帝的國章,而是但屬於愛新覺羅·玄燁的私章,從康熙十七年春,一直到康熙三十三年冬,整整十七年,從未間斷。
這畫像太過真實,隔了好遠,李金桂彷彿能聽得他們的對話似的……
“你臨走之前,還拿那麼多銀票幹什麼?”
“正所謂,沒有錢,寸步難行嘛,我可是捐了一大半出去了,其他的就留給我們自己吧。皇上,你真的願意捨棄你好不容易治理好的江山,和雁兒離開嗎?”
“笛怨簫清聽未真,江湖舊雨散成塵。平生只有雙行淚,半為蒼生半美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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