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省事的
大清早,李池的車又來了,接的還是陶情,那女人慢悠悠地從自家的那趟街巷溜達出來,一身衣服嶄新嶄新的,臉上還化了點妝。
從那條街到村頭也就百十來米的距離,陶情走得慢,地里的人也都抻着脖子看,有好事兒的剛準備吼一嗓子,就看着拐子屁顛屁顛地也從那條街竄了出來,手裏還拎着個嶄新的大喇叭。
“誒!誒!東西忘拿了!”拐子在後面吆喝着,彼時陶情已經走到了車前,聽着聲兒,連頭都沒回,一手拉開後車門就坐了進去。
拐子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扒着後面半開的車窗。
“喇叭,喇叭!”他把手裏的喇叭打車窗塞了進去,嘴裏還不忘囑咐着,“去的以後注意安全,可別跟人家硬來啊,你個女人干不過男的,能吆喝就別動手。”
李池在旁邊聽得心驚肉跳,尋思着這是要幹啥!要打架還是要吵架能不能先說一聲兒,自己好有個心理準備。
但是陶情顯然沒打算解釋,她用喇叭捅了捅李池的座椅靠背,示意他可以開車了。
“得了。”
李池暗自咬咬牙,一腳油門踩了出去,決定隨便陶情幹啥去,只要別波及自己,愛幹啥幹啥!
車開走了,李拐子站在車後面,承受了一臉的汽車尾氣,但他只是咳嗽了幾聲,雙眼卻一瞬不瞬地盯着遠去的汽車,腰背也難得挺得溜直。
地里的人看拐子就跟站軍姿似的,不由得又笑又奇。
“誒?拐子?你是吃一百粒豆子不覺得豆子腥啊,這都第幾回了?還敢讓她去呢?”
“是嫌戲唱得不夠多,還是嫌臉丟得不夠大?”
“……”
七嘴八舌的話就從四面八方砸過來,拐子連動都懶得動,等看着車從視線里消失后,他又拖拖拉拉地轉過身去,隨口丟了一句,堵上了那些看熱鬧人的嘴。
他說:“老子本來就沒臉,還能往哪兒丟?”
不管別人是如何說拐子心大,他看起來卻滿不在乎的,只是背着手上了山,搬了張小板凳坐在了雞圈邊兒上,雙手撐着膝蓋,開始對着馬路默默地發獃。
已經成熟了的小母雞們“咕咕咕”地在拐子腳邊啄食,拐子隨手拍走一兩隻啄到腿上來的,仍舊一動不動。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雞圈裏光禿禿的一片,並沒有遮陰的樹,為防着雞崽子中暑得病,拐子在雞圈上頭拉了一層黑布,坐在下面倒也涼快。
就看那日頭由東至西,漸漸移了光影,地里的人歇了又忙,馬路上也只是偶爾開過幾輛麵包車和山蹦子。
拐子覺得自己的心裏並不慌,但他仍舊沒有心思去干別的,只盼着李池的車能趕緊出現在村頭,然後陶情就從車上安然無恙地走下來。
身子坐久了發僵,拐子剛想動一動,就發現腿已經麻了,他一邊咬牙切齒地罵著娘一邊,一邊忍着麻勁兒站起身來,可饒是起得慢悠悠,腦部供血卻仍舊沒跟得上,剛直起身子,眼前就陣陣發黑。
忽明忽暗的視線里突然竄出了一輛熟悉的車,拐子猛一甩頭,使勁兒地眨了眨眼,終於確定那正是李池的車!
拐子心裏驀地升起一陣雀躍,他趕緊轉身往山下跑去,期間還不小心踩了一隻小母雞的爪子。
可奇怪的是,那車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在路口停下,反而直接往拐子家的方向開着,拐子心中疑惑,但還是一蹦一跳地追了上去,可是那車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樣子,反而像是憋了一股怒氣,直接拐進了街巷。
拐子喘得肺都要炸了,好不容易到了街巷口,還未等抬頭看,就聽見李池和陶情正在吵架,這倆人的聲音拐子太過熟悉了,但卻聽不大清他倆正在爭論什麼,只是一味地在車上坐着嚷嚷,也沒人先一步下車。
拐子粗喘一口長氣,無奈地繼續小跑到車前,扒着窗口往裏看,這一看可不得了,只見陶情的臉上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她居然也沒坐到後車座去,反而正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跟李池倆互相嗷嗷,拐子的腦子一時反應不及,竟不知道他倆究竟在吵啥。
兩人肯定是看到拐子了,但卻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只是一味地噴着口水,眼看着就跟要動手了似的,拐子嚇了一跳,他是扒在李池那邊車窗上的,見勢就趕緊伸了個胳膊進去摟嗖。
“幹啥幹啥,咋能打你嫂子呢!有話就說話!”
拐子從車窗狹小的縫隙里歇力往裏鑽着,奈何連頭都拱不進去,將將伸了一半就卡在那兒了,急得他是直叫喚。
“嗨!嗨!俺卡住啦!卡住啦!快快快!憋得慌!”
被卡住的老臉憋得滿臉通紅,拐子扯着嗓門,居然把車裏的爭執聲給蓋了過去。
兩人無奈地扭過頭,就看拐子像個被剛煮了個頭的螃蟹一樣,張牙舞爪地在那撲騰着,陶情本就是對着拐子的,但李池不是,所以當李池轉過頭時,縱使拐子被卡得腦袋連動都動不了,卻依舊沒妨礙他笑得差點喘不上氣來。
李池的半張臉還好好的,另一張臉卻一塊青一塊紫,眼眶上還貼着一塊碩大的烏青,看着就跟一熊貓似的。
“噗,噗哈哈,你倆這是咋了?掉溝里去了?”
拐子就跟腦子抽筋一樣在那笑了半天,他突然又想到另一種可能性,老臉又驀地板了起來。
“俺的娘咧,你倆不會打架了吧?不是,李池,你怎麼能打你嫂子呢?”
這不問還好,一問李池就點了炮仗,發火的同時還沒忘了委屈,他將車窗按下,還沒等着拐子把自個兒的腦袋拯救出去,李池就猛地推開了門,直接把拐子撞倒在地上。
“哎呦喂,俺的肋骨條啊~”
拐子倒在地上“唉唉”地叫着,怎麼聽怎麼凄慘,可是李池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繞着車到了陶情那邊,車門一拉,將陶情從座位上一把拽了下來。
那陶情能是任搓圓搓扁的人么?腳剛沾地,就反手將李池推進了道旁的臭水溝里,好在還沒到吃飯的時候,溝子裏還是乾的,好歹沒踩一腳爛泥。
“讓你躲遠點看着,你非得往上湊,否則也就我一人挨打罷了,你自己找的,還來怪我!”
陶情邊說邊往回推着李池,那夥計在溝子裏掙扎了半天也沒能回到道兒上去,氣得只能直踩溝里的野草泄氣。
“你讓我在旁邊看着,那我能幹么!那我還是個男人么!哦,你是我帶出去的,走的時候全須全影,回來就鼻青臉腫?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上去幫着你,你都有可能回不來了!市級醫院歡迎你!”
李池在溝子裏蹦高兒,看樣子是氣急敗壞,嘴上卻一點沒禿嚕,罵的話那是字正腔圓,就連標點符號都好像被具象地吼了出來。
“你早說你要去打架啊!我要是知道,那打死我也不帶你去,你就……”
李池情緒激動,卻被陶情一口頂在半路:
“就我今天早晨鬧得那個陣仗,我連喇叭都帶上了,你那麼聰明的一個人,都能從地縫裏摳出錢來,你居然還不知道我要鬧事呢?我看着你開車挺穩當的,還以為你不怕這種事,所以我心裏還平添了幾分底氣,想不到,嘖嘖嘖,算是我錯看了你。”
李池張口結舌,這黑心的女人一張嘴就挖了三四個坑在那兒等着,自己竟然不知道該先繞哪個坑。
“你……”他氣得手直顫顫,差點沒把手裏的電話扔出去。
拐子蹲在旁邊聽了半天,因顧忌着兩人炮火似的掐架能力,他一直都沒敢插嘴,這會兒看李池被懟得說不出話來了,拐子心道正是機會,便趕緊跳到陶情跟前兒,滿臉驚疑地問:
“還,還真打架去了啊?哎呦,就你倆人,危不危險啊,你好歹讓李池兄弟多叫幾個人去是不是?”
“對啊!”李池高叫一聲,“你起碼先告訴我一聲兒,我也好做個準備不是?你說咱倆就跟悶頭蒼蠅一樣撞了過去,那不是把臉伸過去,就等着人打么?”
李池朝着陶情說了一通,聽着倒像是抱怨一樣,他卻沒覺得找人打架是啥要緊事,說完,轉而像變臉一樣,皺着眉頭對拐子哭訴着:
“你說說,拐子哥,咱好歹也是個要臉的人,你要是真的因為講不通理兒才跟人家幹起來了,那我認了,問題是,這嫂子一開始就沒抱着好好談談的心思,上去就開始‘吹拉彈唱’,你倆不稀罕臉皮,隨你們,但我要臉啊,我可丟不起這個人啊!”
“是,是不大像話。”
拐子聽着也覺得不像話,自己是撒潑慣了的人,若是自個兒丟人,他可從來都沒在乎過,但要是拉上別人一起丟人,他就覺得不大地道,這關乎個義氣問題。
陶情似是很不滿意李拐子胳膊肘往外拐的這一行為,她狀似漫不經心地橫了李池一眼。
“所以啊,我準備行動之前是不是就告訴過你靠邊兒站,別礙事了?”
得了,此話一出,話題又回到原點,李池喪氣般地垂頭擺手,一點兒都不想跟陶情接着叨叨了。
“行,算我倒霉,以後你愛咋咋地,可別拉着我,咱丟不起這個人!”
說著,李池三兩步走到後車門,從車後座上拽出個大黑袋子來,“哐當”地將其砸在地上。
“給,你的髒東西!”
說完,李池頭也不回,徑直鑽回了車裏,車門一關,方向盤打得賊溜,三兩下就拐出了街巷。
“呼……”
陶情舒了口氣,縱使臉上“萬紫千紅”,卻仍舊沒影響遮不住的好心情,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黑布袋子,示意拐子將其拿進屋去。
拐子奇怪地搔搔腦袋,過去將袋子拎起。
“嚯,還挺沉。”
拐子沒料到那袋子居然有這麼個分量,一次差點沒拎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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