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報復一下
天亮了,街上又響起了拖拉機“轟隆隆”的聲響,干農活的人們早早地便出了門,尋思着把昨天耽擱的時間給找補回來。
雖然大家心裏依然對拐子家的事兒充滿了好奇,但誰也沒有跑到那個門戶緊閉的家裏再去看一圈兒熱鬧,地里的苗子可不等人,一年收成的好壞與否要落實到每一天上。
更何況,那門關得實在嚴實,竟連一絲聲響也不帶漏的。
李池這幾天忙得很,他開着車在各處竄來竄去的,就希望早點把村裏的事兒給定下來,奈何他叔不給面子,只說之前商議着村裡開會,要大伙兒一起商定,但這事的發起人原本是陶情,制定具體方案的也是陶情,現下陶情都成這樣了,那這事兒就該緩緩再談,反正那邊也才剛打了個地基,連磚都沒添上幾塊,要把屋子蓋出來也還得不少時間。
“哎呀,回頭再說!”
村長總是這麼打發他侄子,把他侄子給打發得一腦門的官司。
“房子該建就建嘛,咱先商量商量,別等着房子建好了,咱還沒商量妥,那不耽誤賺錢么!”
李池跟個蒼蠅一樣,“嗡嗡”地在他叔的周圍營造着環繞立體聲。
“哎呀,再等等!”村長不耐煩地用拐棍趕着“蒼蠅”,“等拐子他媳婦好了再說,她是了解咱們這邊情況的,別回頭你再會錯了意,到時候再導錯了向。”
“啥!”李池被他叔弄懵了,“叔啊,您別開玩笑啊,您還指望個瘋子呢?就她那樣兒的,不給送到醫院裏就不錯了,再說,鬼知道她啥時候能好啊!”
村長懶得理那個大呼小叫的傢伙,只是悠悠地拎着拐棍往回走,狀似無意地隨口甩了一句:
“那誰知道呢……”
“……”李池很想當場表演一下“抓耳撓腮”這個詞。
在他叔那兒差點撞破頭的李池無奈地晃到了拐子的家門口,他看着緊閉的木門,猶豫了半天也沒能伸手去敲一下,正當他想着“要不算了吧”的時候,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滿臉疲憊的拐子端着一盆髒水跟門外的李池打了個照面。
“嗯?啥情況?”拐子將髒水潑在門前的小菜圃里,有些迷糊地抓了抓腦袋。
“你,你這是啥情況?”
李池不答反問,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拐子,尋思着這人不會剛睡醒吧。
“哦,昨晚讓那個瘋婆娘鬧了半宿,後半夜才睡下,咋的,你找她有事兒啊?”
拐子揉了揉眼,跟個沒事兒人似地給李池讓了個空兒。
李池連連擺手,心想我找個瘋子有啥好聊的,我又不是心理醫生。
“沒沒沒,沒啥事兒,就是想着問問嫂子咋樣了……沒啥別的事……”
李池隨口搪塞着,剛想找個借口開溜,哪知拐子竟一本正經地回了他:
“哦,她好着呢,就是沒啥精神,也不願意吃飯,其餘也沒啥大毛病,你也知道,她那天撒了一頓潑,自個兒過後琢磨過味兒來了,尋思着丟人,所以這些天也不願意出門,不過你要是有事兒找她的話,就進去好了,她這會兒醒着呢。”
李池越聽這話越覺得詭異,大夏天的,平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瞪着眼小心地瞅着拐子,想在心裏估摸着面前這個老男人的精神狀況,並且很認真地在心裏思索着“瘋病到底會不會傳染”的這個問題。
拐子茫然地看着李池神經兮兮的舉動,搞不明白他是個啥意思,不過自己實在是困得很,看着李池也確實沒啥想說的,便想回去繼續補覺去。
“你要是沒啥事兒的話,俺就回去補覺了昂……”
拐子打着哈欠,扭頭往裏走去。
李池略一猶豫,心裏的好奇還是戰勝了膽怯,他伸手“誒”了一聲,又覺得不知道該說啥,便直接跟了進去。
剛一進門,李池差點掉頭就跑,屋子裏暗沉沉的,所有的帘子都被拉上了,雖然並沒有嚴絲合縫,但終究跟外面的大晴天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這,這拉着帘子幹啥……”李池顫顫巍巍說著,差點咬着自己的舌頭。
“你弄那個樣子做啥?”
拐子看着他心驚膽戰那個樣子,差點沒笑出聲兒來,絲毫沒記起自個兒前兩天大氣兒都沒敢喘一聲的樣子。
“沒跟你說嗎,剛才俺們在睡覺,這才剛起呢,你嫌暗的話,俺把帘子拉開不就得了么。”
說著,拐子把帘子挨個兒卷了起來,屋子裏頓時亮堂得連灶台上的灰都能看得見。
李池猶豫着探頭去看裏屋,又怕看見啥不該看的,便先用一隻手捂着上半張臉,從指縫兒里往裏瞄着。
出乎李池的意料,炕上的被褥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堆放在一邊,陶情也沒有躺在床上,只是靠在炕頭上眯着眼養神,聽見門口有動靜了,就抬眼看看,瞅着李池跟個老鼠似的躲在門后不敢進門。
“我能吃了你么……”
陶情蔫兒蔫兒的聲音飄到李池的耳朵里,他這麼聽着,居然很想點點頭,因為此刻慵懶的陶情實在太像那個窩在盤絲洞裏等着吃人乾的妖女了,不過腦子裏雖然這麼想着,他還是進了門,心裏也沒剛才那麼緊張了,只是有些拘謹地坐在炕邊上。
在兩人說話的空當里,拐子把裏屋的帘子也給卷了上去,陽光照了進來,在陶情那張慘白的臉上多添了幾分溫度。
陶情驀地睜大了眼,上下的眼白夾着中間的黑眼仁,看着分外滲人。
李池又想跑了,可還沒等着他將想法付諸行動,拐子卻在身後將屋門“啪”得關上,並且轉身擋在了屋門前,李池一愣,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陶情,卻驚悚地發現陶情露出了一個嚇死個人不償命的笑容。
小商人慫了,他伸手攥住胸前的衣襟,輕輕地咽了口唾沫。
“干,幹啥這是……”他小聲地問道。
陶情沒有回答他,反而看向仍舊堵着門的拐子,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
“我記得,前些年,旁邊村裡出了一樁命案?”
她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的,卻聽得李池心裏一陣哆嗦。
“可不是咋的,好好的一個人正在地里幹着活兒呢,就被一瘋子在背後捅了一刀,當時人就沒氣兒了,連救護車都沒等到。”
拐子一板一眼地回著陶情。
“那……”陶情伸手輕點着下巴,“後來這案子是怎麼處理的?”
“唉,”拐子嘆了口氣,看着頗為惋惜的樣子,“還能咋判,瘋子殺人又不償命,那瘋子的爹媽把人給領回家關了一陣兒,後來看着那瘋子情緒也一直很穩定,他家裏人也不管了,就又把他放了出去,到現在還在村子裏瞎溜達呢。”
“哦~”陶情像是恍然大悟一樣,做作地“哦”了一聲,雙眼卻一直盯在李池的臉上。
李池的心一下堵到了嗓子眼兒,他緊張地看着陶情,深怕她一下子撲過來,也給自己來那麼一下,他太緊張了,以至於他並沒能發現陶情那份幾乎要寫在臉上的做作。
“不是,嫂,嫂子,這是幹啥……”
李池嚇得幾乎要昏厥,他求救似地轉頭看向拐子,卻發現拐子的臉上也掛着同樣詭異的笑容。
陶情忽然將手背到身後去,像是在摸索着什麼,李池幾乎就能預見接下來發生的事:那身後藏着的必是一把刀,那刀必然是閃着冰冷的寒光,這個瘋子必然是瘋了的,如果她捅死自己,也不用負法律責任……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暈倒。”
李池很爭氣的沒能果斷暈倒,相反,他突然爆發出了驚人的行動力,邊喊着“救命”邊從炕上跳了下來,一把就將堵着門的拐子給推到了一邊,然後繼續慘叫着沖了出去。
拐子顯然沒料到,這個斯斯文文的小商人爆發起來居然這麼大力,他沒啥準備的就被掀到了一邊兒,差點撞到桌角上。
李池的慘叫在屋裏繞樑半天,直到人都跑沒影兒了,那聲音卻依然將屋中兩人的耳朵給炸得嗡嗡作響。
屋裏安靜了片刻,然後也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了聲兒,接着“哈哈哈”的大笑便連成了一片。
“活該。”陶情解恨地罵道。
李池手腳並用地滾到了他叔家,一進門就撲倒在他叔的拐棍下,把他叔嚇得差點沒蹦起來。
“這是咋!”
村長趕緊把人扶起來,急得連聲問着。
“那個,那個瘋子,她,她要捅死我!”李池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着,“她,她就是瘋了,您居然還指望她來商量事兒?”
得,嚇成這樣還不忘惦記他的生意,看來還沒被嚇傻。
村長癟了癟嘴,將攙着他侄兒的手一下鬆開,李池失了借力,差點歪倒在地。
“咋回事,你有話就好好說!”老爺子的脾氣一上來,也是挺剛硬的。
李池定了定神,便心有餘悸地將方才發生的事兒給他叔轉述了一遍,老爺子聽完后,納悶地皺起了眉頭。
“命案?瘋子?沒聽說過啊,什麼時候的事兒,俺怎麼不知道?這十里八村兒的,除了咱們這兒有個瘋子,啥時候又多出來個瘋子?”
“她,他們說的!”李池急得滿頭大汗,差點就給他叔跪下了。
“趕緊打電話報警吧!別到時候真出了事兒,那可怎麼是好!”
村長將信將疑地看着他侄兒,覺得他不像是在開玩笑,但關於命案一說,他也確實沒聽說過,按道理講,發生這麼大件事,隔天就能傳遍整個鎮,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漏的。
“別慌,走,跟俺看看去。”村長略一沉吟,拎着拐棍就要往外走。
李池嚇得想去攔他叔,奈何老頭兒犟得很,非要去盤絲洞裏瞅瞅裏面有啥妖魔鬼怪,李池有心告訴他裏面就一蜘蛛精,還是趕緊報警要緊,正在猶豫着,老頭兒都走出老遠了。
李池一咬牙、一跺腳,還是追了上去。
等到了拐子家,李池躲在他叔的身後,小心謹慎地往裏走着,走到灶台旁,還順手拎了個樹枝子,也不知道這小樹杈能打死誰,村長倒是沒啥顧忌,直接推屋門走了進去。
李池將樹枝子橫在胸前,小心謹慎地探進個腦袋。
等到看到拐子和陶情正盤腿兒對坐在炕上,並且面前還擺了一盤瓜子時,李池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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