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廣場上媚藻一個人靜靜站在柱子旁,我走時什麼樣子,回來時還是什麼樣子,我叫她獃著別動,還真像孫悟空給唐僧八戒沙和尚拿金箍棒畫得圈,倒有點畫地為牢的感覺。在廣場高大的照明燈下,媚藻看上去模模糊糊,有種朦朧美,漂亮極了。我不忍心打破這種美感,站在一旁不遠處,偷偷觀察,就想這樣一直看着,時間不限,套用至尊寶的一句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約莫兩分鐘她就看見我啦,給我一個笑臉,不是那種職業化僵硬的笑臉,是發自內心的笑:“票買好了?”
我也沖她笑笑,也是發自內心的笑,可不是因為禮貌,我們倆之間當然不用講究什麼禮節一類的,不必像古時候夫妻間“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不相睹”那個樣子,兩人是完全平等的,這是新社會才有的優點。
“當然啦!你男人的本事多大。”我居然在她面前稱自己是她男人,我揣摩自己並沒有喝醉酒,也沒有老糊塗,真是不可思議。叫就叫吧,現在連路邊的小學生都老婆長老公短的,我這也沒幹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情出來。
她又朝我嫣然一笑,讚許地點點頭,好像承認了我的說法。
我走到她面前,從包里掏出一張報紙來,放到地上,然後脫下大衣撲到報紙上,拽她坐上去,她起初不肯,說只坐到報紙上就行了,無奈經不起我兩拽三拽才勉強坐下,我扶着她的肩站在她旁邊。
我們倆大概還需要等三個小時,才能上車,候車室里也進不去,那裏面人多的像是進了螞蟻巢穴,黑壓壓的全是人,吵吵鬧鬧的像是馬蜂窩。我把車票拿給媚藻,她用雙手緊緊攥住,像是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寶,看樣子現在就是有個人來搶,她也決不鬆手。她保管票,卻把雙手交給我保管。我盡量把全身的熱量集中到雙手上,不至於把她的玉手凍碎掉,那樣我一定會心疼的。不容置疑。
“我們要去的桑海是什麼地方?”
“路的盡頭。”
“路的盡頭?沒有路。”
“對。”
“那是哪裏?”
“當然是海啊!”
“海,是真正的大海嗎?不是山海那樣的?”
“當然不是,這次要去真正的大海,像我胸膛一樣寬的大海。”
“臭美吧你。”
這時,跑來一個穿紅羽絨服的小姑娘,蹲在我和媚藻前一個勁地傻笑,一句話都不說。我剛要問幹什麼的時候,她拿出一張包了塑料膜的硬紙來,上面貼了各種各樣的圖片,有手鏈的,有耳環的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問:“怎麼了?“
她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媚藻在一旁仔細端詳那些圖片,還讚不絕口,說是好看。
小姑娘,收住微笑,用手指了指胸前掛的牌子。上面寫着“愛心助殘,每個十元”的的字。我明白了,原來是聾啞人。
“瞧,多可憐。”媚藻央求我買下一個。我也動了惻隱之心,從口袋裏拿出皮夾準備掏錢。
“喂!一個多少錢。”我故意提高了嗓門。
小姑娘一怔,繼續保持微笑,用手指了指“十元”的字樣。
“原來你聽的見啊,根本就不是聾啞人。”我有些得意。一旁不少旅客也圍過來看,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起來,說什麼現在就是騙子多,好好的一個姑娘干點什麼不好,偏要騙人等等等。
媚藻稀里糊塗的不知所措。小姑娘白了我一眼,起身鑽出人群。
我更加得意了,就因為識破了一個騙子,也算是在眾人面前表現了一把,不由哼起小曲兒來。“怎麼樣,還行吧!小生自幼熟讀兵法,這招叫聲東擊西”
“不怎麼樣,我手裏的票不見了。”媚藻有些無辜的說。
“啊!你怎麼不早說,這下完了,被人家來了一招瞞天過海。”說完我拔腿就跑,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我辛辛苦苦得來的票,這下雞飛蛋打了。
我四處找穿紅衣服的人,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幻想着怎樣把她在人群中揪出來,然後從她手中我的東西搶回來。廣場上穿紅衣服的人倒是不少,我找的人卻怎麼也不見蹤影,我繞來繞去,大概繞着廣場轉了三圈,不論將眼睛擦得多麼亮,還是看不見她,我躊躇片刻向一側的街道上走過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繼續尋找,我猜想她們可能是個團伙,不會就這麼簡單離去,何況票是今晚的,她們也得把票賣掉。我不禁為自己有些許偵查的能力沾沾自喜,想着想着差點走火入魔,還真以為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便衣警察。
紅色大衣又一次進入我的眼帘,在很多長途客車接客處,她再一次用自己笨拙的江湖騙術騙取一位老大爺的同情心,我眼疾腳快,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站住,沖她笑笑,把手伸到她面前,差不多和她的嘴唇平行的位置。
“交出來吧!否則……。”
“交……交……交什麼?”她顯然有些緊張,眼睛睜得像牛眼,說話時嘴角略微顫抖,臉部肌肉有明顯的扭曲。老大爺顯然因為她能發出聲來,嘴巴張的差不多有自己的臉大。
“不要裝啦!你拿我的票,也不說一聲,害的我苦苦尋覓。”
“你什麼時候看見我拿什麼臭票了。”她漲紅了臉說,顯然是新上道,沒什麼經驗,還沒正式過招,心虛的表情就立刻暴露無疑了。
我不免有些暗暗發笑。
“只要你交出來,我絕對不為難你,你看我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最願意幫助別人了,把票還給我,有什麼困難儘管提,你知道能買到票多不容易。”
她一言不發,大約是在判斷我說話的可信度。只顧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
我想到媚藻還在車站等我,就有些着急,火車站一般都是城市裏最混亂的地方,各色人個個想在此地展示自己的風采,想發財的,想找個妻子的,魚龍混雜。我可不想丟下媚藻一個人在這種地方。
“你快還給我吧,求求你了,剛才那位姐姐還等我哩。”我說話時不由搓起雙手來,腳也跟着節奏一上一下,看起來傻乎乎的。
她抬頭看到我這副摸樣,一邊抿着嘴笑起來,一邊從隨身皮包里掏出票來。我見狀,忙將手伸過去,像是幾天沒吃飯的乞丐突然遇到一個大發慈悲的善心人,急不可待。
“票可以給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她顯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
她偷了我的票,這時候倒顯得“盜亦有道”了。好像我的票是她白送我的一樣。我一個大男人又不好意思在這全是人的地方直接把票奪過來,萬一她要是叫出聲來,大喊搶劫或者是強姦之類的話來,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我耐住性子:“當然啦!你提一萬個條件我也不會拒絕的。”
“真的?騙人是小狗。”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洋溢着一種天真無邪的可愛。再加上她飛揚的嘴唇,顯得特別嬌艷,我看在眼裏,心幾乎顫抖起來。哎……又是一個美少女。我可是為她可惜起來。
“當然嘍,我當然不會騙你的,騙你是小狗生的孩子。”
她又抿着嘴笑起來:“小狗生的孩子還是小狗,何況小狗怎麼能生孩子呢?”
“小狗怎麼就不能生孩子了,你看國外不是有很多未成年父母嗎?”
“那是國外,中國的小狗就不會未成年生孩子。”她好像有些生氣,又感覺是在撒嬌。
“中國的狗也是狗,它成不了精的。”我倒是和她聊起天來了,像是認識了好多年的感覺,說了幾句話就覺得親密無間了。
“誰說的,我姥姥就告訴過我狐狸精的事呢?”她有些認真。
“你姥姥那是瞎扯。”
我倆一直站在剛剛相遇的地方,一步也沒挪動,四周充斥着各種不同分貝的汽車喇叭聲,人流如織,一批批從四面八方匯聚到此地的人從我們身邊走過,街上早亮起的路燈,照到地上,白晃晃的。每一個寂寞的心倒也不怎麼寂寞了,反而被這種氣氛激發了活力。
“你才是瞎扯呢!我的條件是你得到我走。”她仰起頭,臉快貼到我鼻子上了。
我大吃一驚:“我帶你走?帶你去哪?”
“反正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她神情孤傲。
“嘿,我說,你怎麼就貼上我了,你沒看見還有一個姑娘需要我照顧嗎?真是一點也不懂事。”
“我才不要你照顧你,你儘管照顧她好了,我就是要跟着你。”她不依不饒。
“可是我們是情侶,你算哪根蔥,再說帶着你不方便。”我有些生氣。
“我不會打擾你倆的,我就想跟着你。”
“給個理由先。”
“沒理由。”
“沒理由就不帶。”
“不帶就不給你票。”
“不給票就不帶。”
“帶了就給票。”
“給了票就帶。”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她一把掰開我的手掌,將票塞到我手裏,我一看見票才緩過神來,小姑娘居然把我繞進去了,現在後悔就有些來不及了,本來可以撒腿就跑,可最後那句話纏住了我,我最大的缺點就是死要面子,既然無意中承認自己是個君子,又不想在一女孩家面前變成偽君子之流,你是知道的,我平生最恨偽君子了,叫我去做偽君子哪怕把我的頭割去都成。
我帶着她回到火車站,路上,我有時故意走的很慢,稍微性子急一點的人肯定恨不得一腳踹死我。有時故意走的很快,她只能小跑着跟上。我想藉此告誡她我很古怪,和我相處是她自尋煩惱。可她全然不理我的用心良苦,不管我怎麼樣,全然不顧。這倒引起我的一些興趣來。
“喂,你叫什麼名字,女大盜?”我邊走邊開玩笑。
“你才是。”她瞟我一眼,快步跑到我身邊來,氣喘吁吁的。
“那你叫什麼名字。”
“就不告訴你,那個漂亮女孩是你女朋友吧!”
我知道她說的是媚藻,聽她稱讚媚藻漂亮,男人的虛榮心叫我故意揣着明白當糊塗。
“哪個,你說的是哪個?”
“就和你一起的啊,我還看見你的手抓住她的手了呢!”她說這話的時候喘的更厲害了,我任然加快腳步。
“你是不是累壞了,要不停下來坐我腿上休息一下。”我乾脆露出無恥像來。
“一點都不正經,我說你女朋友呢!”她看我的表情有些奇怪。
“哦,你說媚藻啊,是我女朋友,怎麼了?”我收斂了些,不忍心在逗她玩了。
“她長得可真漂亮。”她自言自語道。
“你也不錯。”我說的是真心話。
“真的?”她臉上堆滿了笑容,眼睛朝我看。所以的女孩子都免不了俗,只要你一誇獎她長得漂亮,美麗。尤其是和一個真正的美女比較起來還這樣說她,不管多麼清高冷漠孤傲的人,都會對你特別有好感。哪怕這女人自己也知道自己慘不忍睹,不堪入目。
“真的,騙你是狗娃。”我倒是說真的,她的確有媚藻少有的嫵媚,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特別的氣質來,我只是想不通她會幹這一行,憑她的臉蛋哪怕大字不識一筐,也有地方搶着要她當花瓶呢,而且身材也不差,只略微比嫩模遜色一點點,但無關大礙,不拿個遊標卡尺是測量不出來的。
“你才不是狗娃呢。”她甜甜笑起來,這當然有一語雙關的作用,即肯定我是個高級動物,又變相說明她自己長相嬌美。
談笑間,我們走進了離開媚藻時的那根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