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落空
等待的過程總是無比的煎熬,尤其是未知結果的等待,你會忍不住去幻想最好的情況,也會忍不住幻想最差的情況,然後在這樣反覆的自我折磨中無法解脫。
“上大學之前我總是對大海充滿了無限的幻想,可是你知道我第一次去海邊的時候聞到鹹魚的腥臭味,整個人都幻滅了,我心想這是海的味道嗎?這竟然是海的味道。”陸徵回憶着自己初去D市時候的情景。
這幾天她向張琛講了不少笑話,現在是全部擠了個乾淨,半個笑話都想不出來了。她心裏知道卻不想承認,她必須讓自己的腦子一刻不得閑才能刻意去忘記某些事。
“哈哈,怪我怪我,當時沒有提前和你說清楚大海的細節。”張琛笑着說到。
揭曉手術是否成功的那天陸徵握着張琛的手,手心全被汗水給浸濕了,她的力道甚至握着張琛都覺得有點疼。他能感受到她的緊張與不安。
繃帶全部拆下那一刻,陸徵覺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結果與所有的期待和這些天來所有的煎熬都不成正比,張琛的手術還是失敗了。
“不過是回到原點,沒關係的阿徵。”張琛回握着陸徵的手,他想要分擔她的那份不安與恐懼。
“對不起,對不起,學長,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這樣。”這件事發生那麼久以來這是陸徵第一次掉眼淚,一開始是眼淚無聲地在臉上流淌,後來終於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她感覺自己總像一個麻煩複合體,不斷地給別人帶來麻煩,把別人的生活弄的一團槽,也把自己的生活弄得疲憊不堪。
“阿徵不哭阿徵不哭。”張琛把陸徵抱在懷裏,不斷地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可她還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漸漸地陸徵的啜泣聲越來越小,最後整個人終於回歸平靜,張琛低頭一看,陸徵哭紅的小臉埋在自己的胸口睡著了。
這些天來她太緊張了,即便每晚她都會回家睡,可是第二天來醫院時他總能看到她眼底的一片烏青以及眼睛裏的紅血絲,白天強打着精神看方案還要時不時逗自己開心。有時候他上個廁所的功夫她都能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陸徵依舊是在晚上九點鐘的時候回的家,她在落地窗前站了許,最後轉身拉上窗帘,只是卧室的燈許久未關久。
樓下的車裏,有一個人在狹小的空間裏點燃了一顆煙,卻一口未抽,赤紅的火光直到燃盡那人才將膠着的目光從九樓某個透出光的房間抽離出來。漆黑的車身和黑夜融為一體,你看不清它,可是它卻又是真是存在的。
這幾天她回家總是獨自一個人走路回來,有時候她會在熱鬧的街角駐足觀望許久,有時候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發獃很久,今晚她在路邊的奶茶店點了一杯奶茶,她和服務員說要加糖,加很多很多的糖,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歡過於甜的食物,結果她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皺着的眉頭遲遲沒有舒展開來。這幾天他知道她所有的動態,可也只能像個隱形人一樣默默地跟着她。
“先生,您點的奶茶到了。”外賣員把奶茶遞過來的時候顧商羽剛點上第二支煙。他放下車窗接過奶茶的時候,被封印許久的煙味也跟着散去不少。
“多謝。”顧商羽接過奶茶。
“先生,吸煙有害健康,抽太多煙可不好,趕緊回家去吧,那麼晚不回去你太太該擔心你了。”送奶茶的外賣員是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小伙,把奶茶遞給顧商羽之後他又轉回頭來提醒到。
“謝謝提醒。”顧商羽再次抬頭看了看九樓的方向,太太么?會擔心他嗎?煙湊到嘴邊,想了想還是把它掐滅在了煙灰缸里。
他也在同一家店點了一杯加糖的奶茶,奶茶剛入口,還沒咽下去顧商羽就皺起了眉頭,太甜了,甜到入口的第一反應是想吐掉。但他還是耐着性子把奶茶喝進了胃裏,他如果看鏡子,會發現此時自己含着奶茶皺眉的表情和今晚陸徵喝奶茶的表情如出一轍。
不喜歡的事為什麼非要強迫自己去做呢?
直到看着九樓的燈完全熄滅了,顧商羽下車把喝了一半的奶茶放到垃圾桶的卡槽里,點了火,尾燈在黑夜中劃出一道弧度,最後消失在拐角。
黑暗中九樓的落地窗前,是赤着腳站立的陸徵,她的眼睛望着車燈離開的方向。後退幾步,整個人往後倒,彈性極佳的床墊在經過幾次顛簸之後終於恢復平靜。
張琛的眼睛在她這裏變成一道無論如何都跨不過去的坎。
陸徵罕見地接到了表哥顧宮羽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口氣極為嚴肅,讓陸徵什麼都別問,只說讓陸徵儘快回老家一趟。
可是陸徵回的也並不是顧家,顧宮羽的意思是讓陸徵回一趟她鄉下的老家。
可是鄉下的老家陸徵已經處理給別人了呀。抱着懷疑的態度陸徵還是回了一趟鄉下的老家。
別看這些年顧宮羽好像和自己並沒有什麼聯繫,但是顧宮羽還是打心底里心疼和愛惜自己的這個小表妹的。上大學的時候他還偷偷來看過自己一次,每年的生日她都會收到一份神秘禮物,顧宮羽不說,但是陸徵知道就是他送的。每一份禮物的最後都有兩個不顯眼的小字——“盼歸”,顧宮羽的字她是認得的,三個人中顧宮羽的字是最好看的。
陸徵請了假連夜趕回去,卻發現那棟被處理的老宅此刻卻記憶中的模樣完全重合,一磚一瓦,一石一木全部恰如初見。
陸之音坐在輪椅上瘦了不少,見陸徵來了,笑呵呵地朝她招手,“我家小阿徵終於肯回來了呀,快些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姑姑,你這是怎麼了?”陸徵覺得如果有一天她再見到姑姑的場景應該是她在廚房裏忙碌,看到陸徵會先打陸徵一頓,最後讓陸徵洗洗手趕快來吃飯。
“摔了一跤,小事小事,就是特別想你,突然叫你回來沒有耽誤你工作吧?”陸徵看到陸之音的眼角藏了許多的滄桑,鬢間的發也變得花白。
“沒事呀,能耽誤什麼呀,我好多年假的。”陸徵握着陸之音佈滿青筋的手,一股酸痛瀰漫心間,久久揮之不去。
這些年,終歸是她太過於自私和自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