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蒼天在上

第四百二十章蒼天在上

在徐鳳年和拓拔菩薩兩人身形消失后,斷矛鄧茂頓時有些尷尬,畢竟他身前三人,鄧太阿,洛陽,軒轅青鋒,三位深陷北莽大軍腹地的武道宗師,任何一位都夠他喝上一壺的,尤其是此戰鋒芒畢露的桃花劍神,鄧茂大概喝一缸都不止。鄧茂從來不以武學天賦著稱於世,倒像是一位勤懇老農,耕耘着一畝三分地,那份收成,是靠熬出來的。當然,鄧茂所謂的根骨平平,只是相對那些在江湖大年份中大放異彩的“年輕人”,例如眼前如同天之驕子的大雪坪缺月樓樓主,祥符十三魁獨佔三魁首的軒轅青鋒,如今與年輕藩王一起被譽為中原江湖雙璧,她之驚才絕艷,她之福澤深厚,幾乎都不遜色於已經屹立於人間之巔的徐鳳年。

先前徐鳳年開口讓桃花劍神護送兩位女子離開此處戰場,洛陽雖然憂心忡忡,但沒有太多留戀神色,已經果斷準備跟隨鄧太阿撤離,因為她很清楚,以如今徐鳳年和拓拔菩薩兩人的境界修為,當世武人千千萬,卻只有鄧太阿呼延大觀兩人能夠插手,除了他們,任何人無論是想雪中送炭還是趁火打劫,都無異於痴人說夢,甚至可以說陸地神仙也枉然,她洛陽真想要幫助徐鳳年,離得越遠越好,否則只會淪為拓拔菩薩用以牽掣徐鳳年的把柄。

唯獨軒轅青鋒視線越過神情凝重的北莽鄧茂,凝望着那桿北莽大纛,蠢蠢欲動,彷彿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否會被那場巔峰交手波及。

在這位女子心中,喜歡一個人很重要,喜歡之人喜不喜歡她,則不太重要。

在她眼中,大概永遠都不會只盯住某一個人的背影,她眼中,有大雪坪的鵝毛大雪,有那座江湖的潮起潮落,有海上生明月,還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景象。

鄧茂能夠有今日成就,自然是心性堅韌不拔之輩,故而這位差不多身陷必死之地的北莽宗師,哪怕需要以一己之力對陣三人,仍是毫不畏懼,戰意勃發,不退反進,鄧茂握緊那枝斷矛,衣袂拂動,直面那一襲中原紫衣,沉聲問道:“你就是大雪坪軒轅青鋒?”

軒轅青鋒收回視線,冷笑道:“難不成還是你失散多年的娘親?”

原本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鄧茂頓時愕然,一時間無言以對。顯然沒想到軒轅青鋒這般高度的江湖宗師,言辭竟會這般不堪入耳。

不遠處洛陽微微搖頭,嘖嘖道:“她這脾氣真得改改,也太不討喜了。”

不知為何,洛陽對這位囂張跋扈的離陽武林盟主,一直持有微妙的欣賞態度。

桃花劍神聞言報以一笑,難得調侃道:“中原那邊,反而就好這一口,如今高手行走江湖,藏藏掖掖,很不吃香。”

洛陽啞然失笑,記起一事,小聲問道:“那份垂落人間的天道……為何自行消散?是被你斬斷的緣故?”

鄧太阿搖頭道:“我方才一劍其實不曾斬中光柱,至於為何突然消失,是對我的太阿劍避其鋒芒,還是暗藏玄機留有後手,我也不太確定。”

洛陽抬頭望向天空,憤懣道:“死纏爛打,陰魂不散!”

鄧太阿深以為然,轉頭遠眺一眼拒北城城頭,對軒轅青鋒鄭重其事地說道:“北莽大軍即將要推進到城下,你們二人最好回去支援,以免徐鳳年分心。而我得去天上看看。”

軒轅青鋒面無表情道:“既然都到這裏了,豈有轉身離去的道理!你們不用管我,我軒轅青鋒,生死自了!”

鄧太阿一笑置之,隨即輕念一個起字,腳踩太阿劍,御劍升空,破開雲層,一人一劍消逝於眾人頭頂的金色雲海之中。

若說徐鳳年的敵人是人間無敵手的拓拔菩薩,已經不適合他鄧太阿橫插一腳,那麼能夠被這位桃花劍神視為生死大敵的對手,也許就只在天上了。

洛陽對徽山紫衣的背影輕輕喂了一聲,然後笑眯眯道:“軒轅青鋒,以後我那座逐鹿山就送給你當嫁妝好了,反正……估摸着你這輩子也嫁不出去。”

軒轅青鋒沒有轉身,只是明顯雙肩有些僵硬。

白衣洛陽一掠而起,大笑離去,返回拒北城。

不是北莽大軍已經被殺破了膽,只能任由這位昔年的北莽魔道第一人來去自如,而是在洛陽身後的戰場上,早已人仰馬翻,無數北莽士卒瘋狂逃散,無人能夠顧及她的動靜。

原來當時北莽軍神是被新涼王一腳踹了出去,魁梧身形雖說並未倒地,但是依舊倒滑出去數十丈之遠,那條路線之上的北莽百餘披甲騎軍,被拓拔菩薩倒退的身軀瞬間撞得向兩側迸射出去,連人帶馬,騰空而起,又連累兩側眾多無辜騎軍一同橫飛墜馬。

徐鳳年沒有一鼓作氣趁勝追擊,飄然落地后,放刀歸鞘。

塵埃落定后,拓拔菩薩站在原地,雖說被徐鳳年一擊便打退至此,卻毫無狼狽神色,只見這位一直被冠以草原王仙芝頭銜的北莽軍神雙臂如猿,渾身上下縈繞一條條幾乎要凝聚為實質的金黃色氣機,在身軀四周飄蕩流轉,尤其是在旭日照射之下,熠熠生輝,宛如一尊天庭戰神,氣勢之雄壯,舉世無雙。

摧山撼城,千軍辟易!

位於戰場腹地的數萬北莽騎軍,看到這一幕後,先是震驚,然後同時抽出戰刀,高聲嘶吼起來。

拓拔菩薩閉上眼睛,微微揚起下巴,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似乎沉醉於天地的生機勃勃。

徐鳳年深呼吸一口氣,雙袖隨之鼓盪,瞬間充盈浩然氣。

左腳一步踏出,腳底下砰然巨響,出現不斷向四周蔓延開來的龜裂縫隙,好像形成了一張巨大蛛網。

下一刻,徐鳳年的身形就出現在拓拔菩薩身前,高高躍起,右拳拉伸出一個大弧,迅猛砸向拓拔菩薩的額頭。

拓拔菩薩不知為何始終無動於衷,保持原先姿勢,紋絲不動。

徐鳳年一拳砸下,直接將拓拔菩薩砸得身形下陷,剎那間便消失在眾人視野。

徐鳳年站在這座大坑的邊緣地帶,低頭俯視,皺了皺眉頭。

拓拔菩薩站在坑底,緩緩睜開眼,望向那位方才一拳蘊含雷霆之力的徐鳳年,扯了扯嘴角,充滿譏諷不屑,同時又像在詢問年輕藩王為何如此“彬彬有禮”,為何沒有一開始就使出殺傷力更大的兩袖青蛇。

這般不痛不癢的打擊,是你徐鳳年變得太弱了,還是我拓拔菩薩如今太強了?

徐鳳年眉頭舒展,輕輕擰動手腕,然後猛然握緊雙拳。

這一次徐鳳年的一閃而逝,大概是速度實在太快,原先站立位置,竟然炸出一團雲霧。

身穿紫金藩王蟒袍的徐鳳年,前沖身形所過之處,拉伸出一條黑色長虹。

戰場之上沒有人看清楚年輕藩王是如何出手,只能依稀看到渾身金光的拓拔菩薩被黑虹撞擊之後,整個人便再度倒飛出去數十丈,黑虹如影隨形,彷彿籠罩在一條條金黃蛟龍中的拓拔菩薩,身形一次次倒撞出去。

這條直線上,來不及躲避的百餘北莽騎軍當場被人馬皆分屍,若是被撞個正着,更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每次兩位武評大宗師衝撞產生的劇烈聲響,都姍姍來遲,顯得極為滯后。

拳拳到肉,沒有任何華而不實的花哨招式,沒有任何氣勢恢宏的驚世絕學。

反倒是如同鄉野村夫間的蠻橫打架,你來我往,直來直去。

只不過純粹因為交手雙方是徐鳳年和拓拔菩薩的緣故,那就是以金剛境對金剛境!

以徐鳳年如今的氣機和體魄,幾近於心意所起飛劍所至的速度,但他每次前沖追殺拓拔菩薩,都會看似累贅多餘實則玄妙至極地踏出一步,這並非道教縮地成寸的神通,而是取自當年太安城看門人柳蒿師的入城式,當初柳蒿師憑藉此式,在十裡外開始入城,起始於尋常稚童便可一步跨出的寸余距離,最後一步便是長達百丈遠,關鍵在於此期間能夠一次次不斷累積蓄勢,與後來白狐兒臉嚇退拓拔菩薩的一停疊一停,有異曲同工之妙,白狐兒臉曾言十二停可殺天象境,十六停之下天人體魄也如白紙,十八停之後更是“身前已無陸地神仙”,比起登上武當山挑戰佛門大金剛李當心的顧劍棠那十二刀,更早達到了“先手無敵”的境界。

高手之爭,爭在毫釐。所以這看似拖累速度的一步,才是徐鳳年真正佔據先手的精髓。

以至於同為四大武評大宗師,像是徐鳳年從頭到尾都在痛打拓拔菩薩,而後者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高高在上的神仙打架,螻蟻一般的凡夫俗子,別奢望能夠在一旁端板凳看戲,更別談什麼老神在在地拍手叫好,或是津津有味地指點江山。

從齊玄禎當年在斬魔台證道飛升,到徐鳳年大戰龍虎山仙人於京城欽天監,無數鮮血淋漓的江湖草莽,都已證明過這一點。

北莽騎軍除了之前抽刀為拓拔菩薩壯聲勢之外,其實已經在一些萬夫長千夫長的緊急調動下,有意向東西兩側快速撤離,顧不得什麼既定陣型,以防被兩大宗師放開手腳的搏殺殃及池魚,只可惜明明遭受過天道鎮壓的年輕藩王,非但沒有氣勢衰竭的跡象,出手依舊驚天地泣鬼神,而拓拔菩薩又莫名其妙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危險境地,使得附近千餘騎軍間接死於己方軍神之手,不可謂不凄慘。

一名馬頭向西正在疾馳而去的北莽騎卒,只覺得騰雲駕霧一般拔地而起,旋轉了一圈,原來是被拓拔菩薩的高大背影撞在了馬臀附近,所幸拓拔菩薩只是撞碎了戰馬後半部分身軀,騎卒並未被當場撞死,但是很快就被尾隨掠至的年輕藩王一手握住頭顱,隨手拋出,披掛甲胄的騎卒整個人都被丟向剛剛緩下身形的拓拔菩薩,後者向前伸出一隻手臂,可憐騎卒撞在那股磅礴氣機上,以卵擊石一般砰然崩碎,徐鳳年穿過那團鮮血霧氣,一隻手掌按在拓拔菩薩胸口上。

昔年襄樊城外蘆葦盪小路上,北涼世子殿下曾以練刀自悟出的一式,悍然擊退實在遠在自己之上的符將紅甲。

那一式,取名卸甲!

這是兩大宗師生死之戰,徐鳳年第一次使用“定式”。

照理說倒退勢頭要比之前肯定要更為迅猛的拓拔菩薩,此時此刻,竟然極為反常地一步不退!

那些粗如手臂的一股股金黃色氣機,如一尾尾蛟龍肆意遊走,如天王張目,寶相莊嚴。

十八股氣機縈繞四周,恰似十八條蛟龍盤曲纏繞。

在硬扛年輕藩王的一式卸甲之後,金黃蛟龍游曳滾走更為快速,令人眼花繚亂,襯托得本就身材魁梧的拓拔菩薩愈發巍峨凜然。

返樸歸真,氣息如常。

這是天象境界武夫或是道教指玄真人才能具備的“氣態”,世間習武之人莫不是夢寐以求,二品小宗師或是一品金剛境界,偶爾拋頭露面行走江湖,往往最為轟動,就在於他們氣血旺盛遠勝尋常武人,就顯得格外鶴立雞群,其實很大程度仍是境界不夠深遠使然,才會讓人望而生畏。

桃花劍神鄧太阿騎驢看遍山河,大官子曹長卿多次孤身北行趕赴太安城,便會只能是真人不露相。

拓拔菩薩是繼武帝城王仙芝之後,又一個特例,陸地神仙里的特例,這位北莽軍神如今體內氣機強盛到了不得不向外傾瀉的地步。

拓拔菩薩眼神中的譏諷意味濃重,似乎對於年輕藩王的雕蟲小技頗為輕視。

徐鳳年變手掌為雙指併攏作劍。

指劍式。

幽燕山莊外的那座大湖之上,曾有觀音宗女子練氣士以指玄境界兩式對敵徐鳳年,一式指山,一式指海。

分別寓意指山山去填海,指海海去摧山。

拓拔菩薩也感受到胸口處的氣機異動,權衡利弊,眨眼間便側過身,躲過年輕藩王的指尖所指。

果不其然,在拓拔菩薩堪堪側身躲過那一記指劍,便有劍氣白虹吐露而出,那抹劍罡之威勢,不亞於陸地劍仙在咫尺之間的傾力一劍。

但是拓拔菩薩很快就流露出些許無奈神色,看似氣勢洶洶的那式開山劍罡,在激射出去短短數丈距離便氣勢驟減,與此同時,年輕藩王併攏雙指重新變回手掌,手背貼靠拓拔菩薩心口。

橫臂一拍。

疊雷!

拓拔菩薩心口如遭雷擊,但是他只不過輕輕吸氣,十八條金黃遊走蛟龍便驟然停止,然後妙不可言地卸去了疊雷威勢。

一觸即發的疊雷,總計六次之多,綿延不絕,層層遞進。

拓拔菩薩吸氣之後呼氣,蛟龍恢復游曳姿態。

人之呼吸,何其尋常,拓拔菩薩輕描淡寫到了極致的一靜一動之間,年輕藩王聲勢恐怖的疊雷在第二次疊加后,就已經被化解得煙消雲散。

徐鳳年縮在大袖之中的左手,握緊拳頭,鬆開五指,亦是一個平淡至極的動作。

之後拓拔菩薩的腦袋,如同被撞鐘一般,振蕩出個劇烈幅度,然後整個人便橫飛出去。

顧劍棠之方寸雷,被譽為掌間雷池。

拓拔菩薩身形踉蹌橫移,一腳重重踩踏在地面上,強行止住身形。

北莽軍神抬起手臂,用拇指輕輕擦去從鼻子滲出的血跡。

金黃色的鮮血!

曾經的天下佛門領袖,與徐鳳年在北莽相逢的兩禪寺龍樹僧人,憑藉無上修為鑄出金剛不敗體魄,體內鮮血升華為金液。

八百年前那撥孜孜不倦出海訪仙,為帝王追求長生丹藥的大秦方士,在後世市井百姓心目中,其實種種神通,無疑以點石成金最為令人神往,雖說這是俗人短視,但事實上大秦之後的道教丹鼎符籙等諸多流派分支,對於點石成金,依舊十分推崇,尤其是丹鼎派,當然要更為寓意深遠,丹鼎派以內外金丹為主,甚至連符籙派都不得不提倡“內煉金丹,外用符籙”,武當呂祖便是道教內丹學說承前啟後的集大成者,武當大黃庭與龍虎山玉皇樓兩門練氣之術,前者更被視為有“一朝開竅,立地飛升”之妙,故而道教的點石成金,與佛門禪宗距離立地成佛只差一步之隔的金身不敗,兩個金字,皆寓意深遠。

拓拔菩薩環顧四周,有些好奇那名年紀輕輕的生死大敵,為何沒有選擇繼續壓制自己。

是已經察覺到想要一鼓作氣徹底摧破自己的外瀉氣機,是痴人說夢?

還是在暗中蓄勢,真正壓箱底的殺手鐧,類似當初那位白狐兒臉逼退自己的十八停?

無論年輕藩王怎麼想,拓拔菩薩都無所謂。

武道境界,武夫體魄,武學心境。

三足鼎立。

一般而言,是外在體魄與內在心境,最終共同撐起境界。

拓拔菩薩對於自己的體魄,原本極為自負,與離陽軒轅大磐這些純粹武人如出一轍,體魄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他在與鄧太阿萬里借劍一戰後,心境趨於圓滿攀至頂峰,只是之後與徐鳳年轉戰西域千里,淪落到命懸一線的境地,龍眼兒平原一戰,又被來歷古怪的白狐兒臉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十八停”逼退,可謂雪上加霜,因此哪怕如今體魄遠勝當初,境界之高,他更是自信已經勝出其餘三名武評大宗師一籌,雖然是拔苗助長的境界,但談不上什麼隱患,那麼唯一的遺憾,遺憾而非破綻,就只剩下心境了。

心境之微妙,就在於每個層次都有每個層次的小圓滿,二品小宗師亦是能夠達到無垢無瑕的心境,比如徽山軒轅大磐和如今的離陽雪廬槍聖李厚重,被推崇高手當有高手風範的江湖,公認武力極大武德極小,但是在同等境界之中,這兩人毋庸置疑都是最接近無敵的存在。三教中人,能夠躋身一品境界,心性大多向善,卻往往空有境界,戰力卻不如同境之中相對更為“修力不修心”的純粹武人。而心境之難測,則在於始終有意義深遠的高低之別,稱雄江湖一甲子的王仙芝自稱武評十人,他能夠一人戰九人,而且絕對依舊立於不敗之地,這就是王仙芝站在眾人頭頂的心境,簡直都要讓人覺得這個“蒼天在上”的老匹夫,真該早早飛升,為何要在人間欺負世人。

拓拔菩薩想知道,那個消失的年輕藩王,曾經是如何達到那種心境的,所以他一直沒有還手,想任由徐鳳年施展畢生絕學,以徐鳳年作為一塊世間最好的磨刀石,來砥礪自己的心境。

拓拔菩薩第一次開口說話,聲如雷鳴,“徐鳳年!”

北莽軍神戰意昂然,好似先前不過是讓你徐鳳年熱身而已,是時候輪到我拓拔菩薩還以顏色了。

徐鳳年終於顯露真身,只見一襲紫金蟒袍懸停在高空,低頭回應道:“喊你大爺?”

拓拔菩薩抬頭望去,譏笑道:“堂堂北涼王,就只能逞口舌之快?!”

徐鳳年一笑置之,眯起眼,向南方的拒北城那邊仰頭望去。

來了。

黑雲壓城。

若說世間借劍之強橫無匹,李淳罡第一,徐鳳年第二。

那撥密密麻麻掠空而至的磅礴劍雨,正是武當山與張家至聖一戰,散落在幽州河州各地的劍冢藏劍,雖然期間折損無數,仍是數以千計,還有拂水養鷹兩房聯手魚龍幫,從北涼淮南兩道江湖和民間收集而來的普通鐵劍,多達六千餘柄。

那一刻,北莽三座萬人攻城步陣,不約而同地抬頭瞥了一眼,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

將近八千柄飛劍,由東向西而來,然後如鐵騎繞弧,在拒北城南城高空,由南向北而去,迅速掠過這座邊陲雄城。

最終劍尖齊齊指向拒北城外的北莽大軍!

滂沱大雨,雨勢再大,終究沒聽說過有幾人死在雨水裏。

可若是天上下刀子落飛劍?

拓拔菩薩沉聲道:“還敢分心御劍?!徐鳳年你真是找死!”

徐鳳年一手重重按下。

落劍八千!

一袖青蛇,劍罡如青龍出水,直撲地面上的拓拔菩薩。

拓拔菩薩一腳踏地,平地轟雷,身形拔地而起,其中一條金黃蛟龍氣機率先沖向徐鳳年。

徐鳳年十八袖青蛇劍氣,一袖接一袖。

拒北城城下,雖然幾乎所有北莽步卒都高高舉起盾牌,竭力抵擋當頭而落箭雨,但是裹挾風雷之勢疾速下墜的飛劍,仍是有十之三四一透北莽重盾、再透鐵甲、三透身軀,當場將三千多名北莽步卒釘死在拒北城外。

更有兩千餘相對幸運的北莽蠻子被飛劍斬斷肩膀、刺入大腿,或釘穿腳背,雖然性命無憂,但是戰力受損嚴重,好不容易艱辛推進至城頭下五十步的三座步軍大陣,頓時潰不成軍。

至始至終,拒北城一枝箭矢不曾下城頭!

八千劍半數折斷,依然有四千餘柄完好無損,傾斜插入大地之中。

如同一座氣勢森嚴的劍陣,擋在拒北城與北莽大軍之間。

這般耗費無窮氣機的大規模御劍拒敵,在面對拓拔菩薩這種武評大宗師的情形下,必然要付出巨大代價。

先是聲勢浩大的御劍八千,加上十八袖青蛇。

對上蓄勢以待且額外有十八條蛟龍護體的拓拔菩薩。

年輕藩王的十八條劍罡,果然被一尾尾金黃蛟龍紛紛擊碎,雖然徐鳳年的仙人撫頂依舊成功拍在拓拔菩薩的頭頂,但也被後者一拳轟在腹部。

僅是身形搖晃的拓拔菩薩逆流而上,步步登天,一拳接一拳,拳拳擊中徐鳳年的格擋在身前的手臂,最後一拳更是直接破開徐鳳年雙臂,砸在臉面之上!

年輕藩王的身體如同白日飛升一般,瞬間消散在一片雲海之中。

拓拔菩薩懸空而立,離地三百丈。

蒼天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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