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謂理想
臨時組合的姐弟兩個,似乎忘記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當時人,苟變。
有句話怎麼說的,斷人前程,不共戴天。苟變在衛國的前程是徹底葬送了,問題出在他的身身上,至於路姬的錯失不過是一個誘因罷了。
當將軍的苟變擁有百戰悍將的戾氣,讓人望而生畏;可是做醉鬼的苟變,就是一隻會笑的老虎,還是吃草的大喵。誰都知道苟變很強,可誰也不會怕他。縱然他整日在酒肆里放縱大罵,也沒有人覺得他會對人有任何的威脅。可這次不同了,他將徹底被國君遺忘。
如果苟變是一個擁有強大靈魂的強者,誰都要擔心他氣急敗壞之下的遷怒。如果苟變是像他的一個前輩吳起一樣的性格的話,恐怕酒肆的老闆娘路姬逃不掉,連帶着邊子白,甚至一起看熱鬧的都要遭殃。
畢竟吳起為了當官,連殺妻兒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他為仕途,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呢?
翌日,清晨,邊子白偷偷地在酒肆內,就這門縫的一點縫隙觀察宿醉的苟變,曾經的‘苟將軍’手腳攤開,仰面朝天呼呼大睡,呼嚕打得震天響。邊子白吞了一口口水,一動不敢動,他在昨晚臨睡前忽然想到,芶家因為家族的產業在朝歌城,不敢用過激手段對付酒肆。可苟變不一樣,這是一個被剝奪了所有希望的倒霉蛋。
世界上有比一無所有的倒霉蛋更讓人擔憂的嗎?
恐怕真沒有。
尤其是這個倒霉蛋還是一個拳打帝丘城的武夫,當然這裏說的是苟變有這樣的實力,可他真沒有做出過如此荒誕的事情來。苟變真要是帝丘城內的‘凈街虎’,‘城南一害’之類的名聲,就算是芶家下死力氣,也不可能讓苟變成為士族之中的一員。
能夠因為兩個雞蛋被國君革除的傢伙,芶家實際上在帝丘城也算不上什麼顯貴。可對於酒肆的主人路姬來說,卻是龐然大物。這個道理也同樣適用於邊子白。
邊子白苦思良策,都沒有找到很好的解決辦法,給錢?他沒有,路姬也沒有;美色?這個路姬有,可是她不願意;給權?他也想要啊!成為權貴階層多舒心啊!再說了,如果邊子白是權貴,他會在意芶家的敵意嗎?
“哎吖……”
露水干透,日上三竿的時候,苟變打着哈欠從草席上坐了起來。他還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醉死過去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四處踅摸了一陣,抓起昨日路姬蓋在他腦袋上的襦裙,放在眼前,隨後眼珠子都瞪大了兩圈,隨即將頭埋在襦裙之中深吸一口,妥妥的變態猥瑣大叔的形象。
躲在門背後偷看的邊子白吃驚的就差用腦袋撞門板了,這……尼瑪是衛國將來的國防大閘?名將之姿?
舉止下作無比,也就比半夜裏在女生宿舍陽台偷內衣的大叔稍微強那麼一丁點,這等形象,說出去誰信啊!
苟變似乎想起了這條襦裙的主人,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唯獨可惜的是襦裙上傳來的皂角味似乎在告訴他,這不是原味的!靠着鼻子聞美人香,終究無法果腹。苟變小心翼翼的將襦裙收了起來,貼身塞進一個月沒有洗過的氅衣里,這條襦裙恐怕就算是漂洗十次,路姬也不會再要了。自從邊子白認識苟變以來,他好像還從來沒有換過衣服。按照這些日子打交道和觀察,邊子白深知苟變是不會在意旁人的眼光的人。這時候發獃,應該是肚子餓了,就見苟變隨後摸着肚子,一陣嘀咕,突然鼻子聳動了幾下,嘴角開心的笑起來:“路姬,我昨天又夢到你了,你看我手上還有你的襦裙,快開門迎客。”
苟變是武夫,他的六識可要比旁人強的多,微弱的聲音都能分辨,更何況邊子白在門后躲了大半天,還鬧出了老鼠飢荒的動靜,能逃得過他的耳朵?
“小白,快開門,大生意來了。”
苟變忘記了昨日的醉酒,也忘記了在酒肆的欠賬,甚至忘記了一切,彷彿他的每一天都是不一樣的,每一天都是從零開始。
隨後沒輕沒重的拍門聲一聲響過一聲。
明知道躲不過去,邊子白牙一咬,心一橫,拔掉了門栓打開了酒肆的臨街門板。古時候的人,說七尺大漢,說明一個男人偉岸。邊子白的身高並不矮,可惜面對的是一個八尺多高的莽漢,也只能是仰着頭說話了。
平日裏,邊子白也在路姬不在的時候幫忙沽酒,他在櫃枱後面打開了一個酒缸,舀了一勺美酒倒入酒碗之中,遞給了苟變。
縱然是已經成為酒鬼隊伍中的一員,苟變也有點傻眼,大清早的就吃酒,腦袋還是暈沉沉的,能好嗎?
苟變低頭看着碗中的水酒,絕對沒有注水的好酒,而且還是酒瓮最上面的酒,沒有一絲渾濁。可是他總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小白,大早上的某肚子裏空蕩蕩的,喝酒好嗎?”
“‘將軍’有所不知,這叫還魂酒。”
苟變眼前一亮,激動道:“此話怎講?”
“‘昨日醉死,酣睡一夜,待睡醒之後將軍是否感覺口乾舌燥渾身酸痛?加上宿醉之後腦袋暈沉,反應遲鈍,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了。”邊子白往前湊了湊,伸出食指往下指了指:“猶如去地府黃泉走了一遭,此時喝水吃飯都解決不了身體的不適,唯有一碗還魂酒,盪起萬丈豪情。”
苟變點頭如搗蒜,這種感覺不正是此時此刻身體的反應嗎?怎麼會有錯?“這麼說喝酒好?”
邊子白鼓勵地點頭道:“沒錯。”
苟變還是有點懷疑,看一眼邊子白,再看一眼酒碗,似乎不太情願地將碗口舉到嘴邊吸溜了一口,嘖嘖感受酒香在口中的回味,忽然愣住了,似乎頭不痛了,身體又一次輕靈了起來,驚奇道:“真的有用。”
說完,苟變大嘴貼着酒碗咕咚咕咚地將一碗水酒幹了,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殘酒,豪爽道:“好膽,好氣魄,好一個還魂酒!”
說話間,苟變再一次將酒碗拍到了邊子白的面前,高聲道:“再來一碗。”
邊子白一臉黑線,他倒是真的想一直將苟變灌醉下去,然後讓他永遠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可是……酒錢算誰的?
糧食種植、酵母、工藝都很落後的戰國時代。酒這種集合三種不容易獲得的自然饋贈,加上從業者固步自封的技術封鎖,讓酒價一直出奇的高昂。就像是路姬賣酒摻水,並不是說她開黑店坑人,以次充好。其實城裏的酒肆有一家算一家,都是以水兌酒,不然那家酒肆都開不下去。這還是在衛國,齊國的奸商甚至往水裏面摻酒,一樣當酒賣。
所以,讓苟變永遠處在酒神的祝福之中,醉生夢死,是不可能的。
邊子白按住了要發飆的苟變,好在這傢伙只是氣勢很足,最後……也就不了了之的主:“‘將軍’小子有好消息和壞消息,都和你有關,你要聽一下嗎?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很簡單,一兩句話就足矣。”
“某總覺得你小子在給我下套。”苟變語氣不善,可隨後又咧嘴笑起來:“不過苟某人可不是什麼將軍,不過是城守司馬,也就是衛國,管百幾百號人的小軍都敢稱將軍。聽說魏國的常備武卒就有二十多萬人。河西之戰幾十萬大軍交戰,那才是將軍該有的舞台的啊!可在衛國呢?軍官還要去鄉下收稅,算是哪門子的將軍?”
“為什麼你不去魏國,甚至南下楚國去試一試運氣呢?說不定真的能夠成為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還有秦國,聽說去關東士族去秦國的都獲得了士大夫的身份,爵位隨取,容易的很。”邊子白順着苟變的話往下引導。
苟變不屑地挑眉道:“秦國是叫花子,至於……魏國?他們只會將衛人當成附庸,怎麼可能被重用?至於楚國,吳起夠厲害了吧!他在楚國為楚悼王執行變法,最後楚國強大了,可最後得罪了楚國的貴族,楚悼王一死,就想着要謀害他。可吳起這老小子壞啊!竟然撲在楚悼王的屍體上,任由楚國貴族射殺。”
“楚國的法律好像有一條:毀壞王屍,不論貴賤,罪三族。謀害吳起的70多個楚國的家族都因此遭殃了。”讓苟變詫異的是,邊子白竟然聽說過吳起,還有楚國之亂。
“匹夫在臨死之時拉一個人墊背,就不錯了。可吳起一下子拉了楚國70多個大家族墊背,這份毒辣,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某不過是中人之姿,去楚國,會被吞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的。”苟變最大的優點或許根本就不是他的武力,也不是他統帥練兵的能力,而是他有自知之明。其中還不乏楚王公族的頂級大貴族。這是一個對自己都狠到極致的人啊!想到此處,邊子白如墜冰窟,周遭都冷冰冰的,彷彿哪些孤魂野鬼在他身旁飄蕩。
而故事不僅僅如此,還引出了另外一個故事,墨者守義,為了一個義字,墨家的精銳180多人都決心在楚國赴死。導致墨家從此一蹶不振,退出最強大的學派之列。
可以說堅持赴死的墨家巨子孟勝是墨家的罪人,同時也是墨家最大的宣傳者,沒有180人的慷慨赴死,墨家的義理也不會響徹神州。
邊子白微微嘆了一口氣,他覺得說服苟變似乎困難了不少。
顯然,從苟變的話里不難聽出,這傢伙對在他國出仕沒有多少認同感。有種守家犬的愚忠。
邊子白裝作真誠地看着苟變,語氣真切道:“你有什麼理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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