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官僚主義橫行的時代
煮豆漿,加石膏,混合均勻之後,如同牛奶一樣的豆漿凝固成果凍一樣的物體,晶瑩剔透的外表下,散發的都是大豆最純正的香味。
咕咚!
白圭覺得自己累傻了,很沒出息,喉中的唾沫就像是泛濫似的要往外冒。不就是看着好看點,聞着香一點,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嗎?
邊子白手中的瓢輕輕的一撇,黑不溜秋的陶碗中被盛滿了肉凍般抖動的豆腐腦,就着碗邊深吸一口,全身上下散發著滿足的情緒,感染了周圍的人。
白圭努力地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差點把自己給嗆住,艱難地問道:“小白,這能吃嗎?”
多稀罕呢?不能吃他費這麼大的勁做什麼?
撒上蔥花,再加上一點磨碎的鹽,心中暗暗可惜,沒有蝦皮和紫菜,就失去了豆腐腦的內在,可沒有了辣油,那將是沒有靈魂的豆腐腦。沒有醬油,只能點上一點酰作為調味,也就是這個時代的醋,沒有老陳醋的香味,只有刺激人味蕾的酸澀。
“這太奢華了,太過了。”白圭在邊上絮絮叨叨着,他覺得用酰真的浪費,豆子是不入流的食物,菽本來就不是窮人吃的食物,還有就是牲口,主要喂馬。在他看來,菽做成的食物是配不上用酰這麼高大上的調味品的,酰是只有在吃膾的時候才用得到嘛。當然,更丟人的是,白圭還沒有吃過膾。只有最高明的庖廚才會製作膾,孔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說的就是膾,一種用魚肉或者其他肉類切成的薄片的肉。後世還能體現這種美味的菜肴就是生魚片,或是生牛肉之類的食材,通過簡單加工之後,稱呼為刺身的食物。
邊子白用勺子剜了一塊豆腐腦,沒有破,隨着勺子的剜出而上下的顫動着,放在唇邊,輕輕一吸,勺子裏的豆腐腦頓時消失。口中混合著剛做好的豆腐腦的熱度,酰的酸味,最純正的豆香,還有辛辣的口感,皺着眉頭將這一口豆腐腦順着喉嚨吞下。
表情很欠揍,彷彿吃了黑暗料理似的。
可對於他來說,確實如此。
放下調羹,嘆氣道:“味道不正。”
吃着美味,表情雖說沒有那種享受的飄起來的迷戀,可也不算太過誇張。可明明是很美味的東西,卻讓邊子白說的一文不值,這讓一口沒吃上的白圭心急火燎的難受,太欺負人了,尤其是在邊上的路姬自顧自的盛了一碗,吸溜的聲音如同一種被象徵為財富的動物。
更讓白圭生氣的是,邊子白之前近一月的伙食他都是知道的,小米飯,野菜,除此之外可沒有享受過大魚大肉的油膩。
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覺得這位爺山珍海味都吃吐了似的,不精緻的食物讓他聞着味都不能忍。都是吃小米飯的主,裝什麼高貴?
“很好吃啊!吸溜——”
路姬滿足的眯着眼睛,一臉的享受,手上可一點都沒有停。
“你也試試看。”
白圭差點熱淚盈眶,他終於吃上了自己磨的豆漿製成的豆腐腦,小心翼翼地從木桶里偷偷盛了一小碗,學着邊子白的樣子,捻了一小撮切碎的蔥花,加上碎鹽,灑在豆腐腦上,立刻碗裏的顏色就鮮活起來。加上酰之後,酸味刺激着人不斷的分泌唾液,此時的白圭連嘴都不敢張,深怕口水如同決堤的大壩,狂瀉而下。
唔——
燙,和所有的剛烹飪好的食物一樣,熱量包裹在食物之中,讓口腔頓時感覺到了一種跳動的不安分。
可白圭知道這種燙是不一樣的,從來沒有過的順滑,根本就不需要咀嚼就能下咽。甚至當他壓根就沒有下咽的意識,食物就已經進入了食道,胃裏,暖洋洋的讓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豆子的豆腥味被剝離,之留下滿齒豆香。
別說佐料了,就算是只有如同白玉一般的豆腐腦,白圭也相信,酒肆的生意會好到讓國君都要嫉妒。
看白圭只有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了,邊子白還以為他也發現了問題,湊近道:“你也吃出來了吧?味道中缺乏了一種獨有的鮮味,還有讓身體愉悅的辣味……”
邊子白叨不叨地說了一大堆,而白圭像是看傻子一樣盯着邊子白,心情很凌亂,這是天上才有的美味,怎麼小白還覺得不滿足?
難道他真的像街頭傳的那樣,是天生的大貴族,只不過落難了?白圭的腦子飛快的旋轉起來,然後很感人的將衛國的宮廷代入之後,頓時雙目通明,瞭然於胸。侄子殺叔叔,弟弟殺哥哥的戲碼,衛國沒上位的公子只能選擇流亡。
劇情很血腥,白圭的臉色黯然了一會兒,沉重道:“我懂了。”
懂什麼了?邊子白還真沒多想,他一個現代人,雖說很小就感受不到家庭美滿和睦的關愛,可畢竟生活在新時代,生活安定,是一個肯付出,就有回報的時代。不像眼下的戰國,黔首是根本就沒有翻身機會的。階級,任何一個時代都有。
而有的時代被弱化了,或者關注的不太明顯。可有的時代,階級是不能逾越的一道鴻溝。不知不覺之間,白圭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他感覺到了那堵牆,那一堵無時無刻存在,卻看不到摸不着的牆。
路姬吃完了第三碗豆腐腦,打了個飽嗝,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有趣。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卻總是能夠有奇思妙想。當然,小腦袋裏齷蹉的東西更多。好吧,反正路姬覺得能夠掙錢就好,她要是能夠躺在小布、中布、大布堆上睡覺,做夢都是香甜的。如果要有更高的要求,那麼就是金餅了。
做生意,先要確定生意的顧客群,豆腐腦做出來,味道尚可,邊子白有信心讓口味更加純正一些。唯獨需要考慮的是定價,賣多少錢一碗比較合適。
豆子是一種不被普遍接受的食物,吃多了脹氣,而且還會放屁。
甭說女人了,就是男人也不覺得這是個美味的食物。煮豆子沒有葷腥,還是煮豆子嗎?豬蹄,大骨,甚至鹹肉和火腿才是豆子的絕配。這些都是可以以後開發的方向,反正也不難,眼下邊子白要準備的就是讓酒肆新開張之後,在帝丘城內一炮而響。
“你們說這豆腐腦賣多少錢一碗比較合適?”
“要不一個大布吧?”
白圭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卻迎來了邊子白要殺人的目光:“你想要讓酒肆再一次關張倒閉吧?”
“沒這個意思,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豆腐腦好吃,是普通人根本就不配食用的珍饈,而小郎君擁有秘方,自然要抬高價格,以顯示豆腐腦的超然地位……價高自然是要彰顯其秘方的高貴。”白圭搜腸刮肚地說了一大堆,意思就是一個,吃豆腐腦天上高人一等。
“不就是個豆腐腦嗎?還吃出優越感來了?”邊子白覺得白圭這傢伙腦子不太靈性,扭頭看向了路姬:“縵姐,這豆腐腦不過是普通的飲食,原料價格都很賤,恐怕價格太高,會讓顧客望而卻步。你以前是開酒肆的,對朝歌城內買飯食物的食肆的定價自然清楚,不妨你來說吧?”
“這個白色的凝脂一樣的食物原來是叫豆腐腦啊!倒是挺別緻的。”路姬微微蹙眉,豆腐倒是讓她無感,可是加上一個‘腦’就不一樣了,覺得有點噁心。可但論吃起來,不論是口感,味道,都是一等一的美味,相比這個時代粗暴的食物加工方法,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可同日而語:“普通人吃飯,早食的話,大概一個小布就能滿足。不過食物都只能吃飽;精緻一點,有肉的話,要一個中布;再好一點的話,帝丘城的食肆就沒有了,大夫公卿不會來街頭和普通人一起吃飯,這關乎禮儀。”
路姬想了想,吃了一肚子的豆腐腦,肚子晃蕩的厲害,感覺有些沒底:“不過小白,光吃豆腐腦恐怕吃不飽吧!”
“縵姐真知灼見,確實如此,豆腐腦不配上燒餅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當然還有粢飯糕,油條,只要我們能想得到的,都拿出來,然後酒肆就開張。”邊子白有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無敵狀態。就這搭配,要是還干不過城裏的食肆,乾脆一頭撞死得了。城裏的食肆賣什麼食物?腌鹹菜疙瘩小米飯,鹹菜還是酸的,可能還帶一點臭味,就邊子白這樣的連咽下去都費勁,更不要說美味了。
“行了,我心裏有打算了,到時候定價就普通套餐五個小布,豪華套餐一個中布。”
“這樣的話,酒肆就不能用酒肆的行令了,要改用食肆的行令?”
“要改成食肆的話,原來酒肆的酒令就不能用了。不過酒肆的行令可以賣掉,還能得到一筆不小的錢。”路姬為難道:“食肆還需要官府頒佈的食令。”
邊子白哀嚎道:“開個早飯鋪子還要去官府辦理執照,有沒有天理啊!”
對於滿嘴怪話的邊子白,帝丘城的人,至少路姬酒肆的常客已經見怪不怪了。白圭雖說沒有喝酒行樂的錢,可他供應酒肆的一些乾果,對邊子白是最熟悉的人之一。可邊上的白圭一副理所當然地點頭應承道:“這是好事啊城守需要知道城內國人的數量,不同的國人繳納的稅收是不一樣的,商人也是如此,自然要去辦理行令,小郎,這是為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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