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惡始豈能善終焉（一）
張揚實在是太忙了，以至於昨夜吃的晚飯在他的記憶中就像是剛剛才吃過似的，放下手頭的工作，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兩天沒怎麼合眼睡過一個完整覺了。
在別人眼裏，刑警隊長可能是一個無比光輝高大的形象，面對黑惡，就會像一名帶頭衝鋒的將軍一般披荊斬棘，勇往直前。
帶頭衝鋒倒是不假，但相比這種光環，張揚倒是寧願去找個洗碗的工作感覺也比這輕鬆。
點上香煙，張揚靠到椅背上，將頭微微後仰，享受着忙裏偷閑得來的這點愜意。
最近案子比較少，深夜的市局沒幾個人還在加班，張揚也打算抽完這支煙就去眯一會，實在是太累了。
嗡……嗡……嗡……
桌上的手機很有規律的震動起來，張揚皺着眉頭，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有些氣惱的看着手機屏幕上一明一暗的來電顯示。
他打電話做什麼？
張揚一手夾着煙，用另一隻手拿起手機接通了。
“喂？”
“張揚，這麼晚打擾你了，你……有空嗎？”是鄭有為。
“沒空，有什麼事趕緊說。”張揚有些不耐煩，福利院裏的案子已經交給了馮舒城，但畢竟她也在福利院中，雖然明面上自己沒有參與，私下裏卻沒少費心。
“我……我有事求你。”鄭有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應該不好意思，張揚煩躁的閉上了眼，上一次他求自己，自己一時糊塗幫着他圓了一個天大的謊，從此這便成了他的噩夢，他有時太累了的時候甚至會出現幻覺，他會看到一個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在遠處注視着他，他甚至能看到那女人的眼神，充滿怨恨。
雖然他知道這只是幻覺，但卻是他內心最直接的體現，他在幫了鄭有為之後，心裏就有了結，滿是自責與不安。
所以他拚命工作，他要讓自己忙碌起來，忙到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或者說，也是彌補，彌補這件事為他帶來的巨大愧疚，他期望用自己更多的正義行為來彌補自己因自私而犯下的那個錯誤。
“看在她的面子上，我該幫的都已經幫了，仁至義盡，你還想讓我怎樣，我說過了，上次之後你便和我兩清，你我再無瓜葛。”張揚憤憤說到。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這個忙，只有你能幫我們了……”鄭有為趕忙說到。
“我們？哼哼，你不覺得當你說出這兩字的時候，作為她前夫的我，會怎麼想嗎？”張揚冷冷笑到，他有一種想要掐死這肥豬的衝動。
“不不不，你別誤會，我沒有其他的意思。”鄭有為在電話另一頭臉紅脖子粗的趕緊解釋。
“是她讓你給我打的電話？”張揚對喬娟還是有一絲眷戀的，畢竟夫妻一場，他也是曾深深愛過的人，不然他也不會隨着她來到這個市，但如果真是喬娟讓鄭有為找的自己，張揚會毫不猶豫的斬斷這絲情愫。
“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沒和她說過。”鄭有為急急說到。
“你的人情債已經欠的夠大了，你怎麼還有臉來找我。”張揚絲毫沒有掩飾他對鄭有為的厭惡之情。
“可以約個時間，見一面嗎？電話里有些說不清。”聽鄭有為的聲音，好像還帶着哭腔。
張揚聽到他的哭音后，心中也是一軟，要說恨，他真的是對鄭有為恨的緊，奪妻不說還在許多年前將自己也拉下了水，雖然那件事喬娟也是參與者，他也是為了保護她，但這些年來，他時時刻刻都在自責，惟有每周去完公墓懺悔之後才能獲得一點點的平靜。
張揚看了一下時間，打算給他一次機會，先聽聽他怎麼說，自己付出的也算很多了，他打算自此之後，與他們永遠斷絕聯繫。
“就現在吧，市局對面的咖啡廳等你。”張揚說完也不管鄭有為能不能來，直接掛了電話。
現在已是將近十一點半了，咖啡廳十二點打烊，張揚其實是有意為難鄭有為，他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從福利院趕來也要差不多二十分鐘，這樣一來留給鄭有為說事兒的時間也就那麼一丁點了，張揚則打算聽得下去就聽，聽不下去直接走人，不和他多浪費口舌，就是他硬要挽留自己，這咖啡廳也不答應啊。
十幾分鐘后，偌大的咖啡廳里只有張揚一個人坐在那裏品着面前的咖啡，正暗自嘆息什麼時候才能過上這樣悠閑的生活，咖啡廳的門被猛的推開了。
“您好先生，我們這裏馬上要下班了，我們……”正守在門廳處收拾東西打算等最後一位客人離開后就關門打烊的服務員看到跌跌撞撞衝進來的肥胖男人，立馬上前禮貌的說到。
“我知道我知道，我找人。”鄭有為打斷了服務員，眼神四處搜尋，在看到最靠里位置的張揚時，眼睛頓時一亮。
服務員非常不滿，正要再次提醒，只見肥胖男人急沖沖的跑向店裏的最後一位顧客，他想要上前阻攔，在看到男人要找的那人後，他便停了下來，張揚是他們這裏的常客。
“張揚，你這次一定要幫幫我們，不，幫幫我。”鄭有為手裏拿着一個文件袋，因為著急語速很快，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后立馬改口。
“坐吧。”張揚示意了一下對面的空位，此時鄭有為就站在他的旁邊說話，倆人在那裏的情形，他就像讀書時正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訓斥的孩子一樣。
“什麼事，趕緊說，咱別耽誤了人家休息。”張揚待鄭有為落座，朝看向這邊的服務員努了努嘴。
“這個忙你一定要幫我。”鄭有為說著，將手中的文件袋封口打開，遞給了張揚。
“這是什麼？”張揚沒有立即去接而是問到。
“這是我在醫院的化驗報告，以及……”鄭有為似乎說的有些艱難。
“老鄭同志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軟柿子可以隨你拿捏啊，你的化驗報告怎麼樣的管我什麼事，怎麼？這麼大一個院長是不認識上邊的字需要我幫你理解，還是說你連個化驗的錢都交不起，拿我這報銷來了？”張揚沒好氣的說到，管你們的這些破事我已經連腰桿都快挺不起來了，現在怎麼？查出病了也想找我？
“不不不，你……你先看一下吧。”鄭有為頭上汗如雨下，面色潮紅，他不住的拿手在擦拭，張揚以為他不是累的就是又幹了什麼虧心事。
張揚盯着他看了一會，最終還是拿起了文件查看起來，都是一些化驗數據，他的各項檢測結果都是超標，這麼胖的一個人，不超標才怪，他如是想。
其中多半的數據張揚都有點看不懂，索性就略過了，就在他漫不經心的翻看時，一行紅字跳入了他的眼帘。
“最近老是沒有規律的腹痛，一直以為是自己胖的原因，胖不就容易得病么，也沒太在意，就控制了下飲食，可是最後這幾次疼的更是厲害，就自己去醫院找醫生，結果醫生只是簡單檢查了一下就讓我趕緊去做活檢，做化驗，我也一時懵了。”鄭有為笑了笑，在一旁說到。
張揚看着手中的報告單，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結果出來后醫生也沒多和我說什麼，說他們需要一些時間來確診，這一確診給我確了個肝癌晚期，哈哈，昨天才通知我的。”鄭有為哈哈一笑，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說也奇怪，也沒感覺到啥，這咋就癌症晚期了呢，真是奇怪啊。”
張揚抬起眼，看着鄭有為樂呵呵的笑臉，他現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同情，焦慮中他下意識的去口袋裏摸煙，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輕輕將掏出半拉的煙盒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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