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入秦(十一)

第七十七章 入秦(十一)

?義渠人雖然也算是戎狄一族,然而在這戰國時代,中原文化源遠流長。從夏朝開始,這黃河流域衍生出來的文化便一直被認為是正溯,而那些個所謂的東夷西戎南蠻北狄,從來就是被這些個中原人鄙夷的對象。

從名字就看得出來,所謂夷、戎、蠻、狄都是蔑稱,表達了周王室對這幾處不服歸化的外民的輕視。不過用宋病己這個後來人的眼光來看,其實這些原本所謂的外民在與中原文明不間斷的文明交流和自身繁衍中,慢慢的融入了中原華夏民族,也成為後來漢民族的一部分,自然也無所謂區別了。

當然這也是馬後炮而已,現在的戰國人哪裏能想到這麼多,即便是大德如孔老夫子,也是主張先要用禮法來教化這些野蠻人。

話說回來,義渠人算得上是與中原文明比較親近的,從他仿照中原各國建立自己的國家而言,至少這個民族存着一顆嚮往中原文明的心。既是如此,那麼這些人當人有幾個通曉中原語言也不足為奇。

當看到朱泙漫從馬車一角衝出之時,這些義渠人下意識的拉弓搭箭,朝這男子射去,不過那男子着實了得,手上的大刀一舞,只見青光一閃,所有射向他的羽箭都被打落。

眼見這人跑遠,有幾個義渠兵策馬想要追擊,卻為其中一人所攔,那人大概是領頭的,他將剩下的所有義渠兵聚攏在一起,竊竊私語了一會兒。然後派出一人一騎慢慢的朝馬車靠近,走到離馬車大概三尺的地方,勒緊了胯下的戰馬。一雙如鷹隼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這個在自己國度罕見的物事,而就是這看似無害的東西剛才在一瞬間奪取了自己數位戰士的性命,這如何不讓他心生畏懼。

等了許久,見不到任何異樣,忽然他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舉起長矛狠狠的刺向馬車。

宋病己心中很忐忑。

因為在那一陣狼嚎聲之後,他望了眼這薄薄的車廂木板,小心肝便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而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便有一陣疾風暴雨般的羽箭射向自己所在的馬車。那個時候,宋病己還真有我命休矣的念頭,不過萬幸的是,那些羽箭竟然都只是打在了車廂木板上,沒有一支穿透了木板射到車廂裏面來。

宋病己還在暗自納悶,難道這個時代的弓箭就如此落後,連一層木板都穿不透?俄爾,當羽箭與車廂碰撞的清脆聲響傳來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不是這羽箭不夠給力,而是這車廂表面的木板下根本還嵌入了一層薄薄的青銅。

這哪是什麼馬車,分明就是一輛防彈車。宋病己暗自咂舌,難怪自己離開大梁的時候,那老伯當曾對自己笑言,此行西去,有了范性和這馬車擔保自己一路平安。現在想來,這老頭兒還真不是無的放矢,也難怪范性剛才聲色俱厲的要自己躲在車廂里,不要出去,原來這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這裏,宋病己心中湧起了一陣暖意,嘆道:范性此人雖然脾氣有些怪,但是心地還是不錯的,至少他是真心實意的護送自己入秦,無論何時都以自己的安全為先。

可惜,這想法很快便被殘酷的現實所打破,只見一柄鋒利的矛猛的從車外毫無徵兆的刺了進來。擦着宋病己的衣角過去,帶起的勁風讓宋病己差點叫了出來,不過他迅速便反應過來,自己若真是叫出聲,只怕這命就真不久矣。

於是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幸好這些義渠人都是些粗線條,一擊不中便不再出手,而是轉過頭朝遠處的同伴做了兩個手勢。那領頭的義渠人大手一揮,領着眾人齊齊來到馬車旁邊。

耳中聽到散亂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范性身子就像緊繃了的弦一樣,手心不知何時已滿是汗水。當聽到馬蹄聲近在咫尺之時,范性的目中閃過一抹凶光,奮然起身,像是一支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那些義渠人本來都是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馬車上,他們是怕裏面的人還沒有死絕,畢竟眼見為實,若是這次沒有把目標的人頭帶回去,他們也無法交差。

可惜就在這個略微一鬆懈的時候,范性動了,他身手敏捷有如矯捷的猿猴般,一躍而起跳到馬車的駕駛位置,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在那個車廂凸起重重的一掌摁下。

嗖嗖嗖!一陣破空的碎音之後,義渠人的慘叫聲再次在空中響起,一個個騎士捂住身體的不同部位從馬上跌倒,僥倖逃過一劫的義渠人都愣在了原地,已然忘卻了逃跑。

范性如何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瞄準一個離得最近的義渠士兵,抽出短劍,微微一屈膝,然後跳上馬背,麻利的在義渠兵的咽喉輕輕一抹,順手便將他推下馬去。

此時,這些義渠人才如夢方醒,不過他們的凶性也被徹底的激發出來,眼見着殺人奪馬范性,剩下的三人一擁而上,想要為自己的兄弟復仇。可惜剛才諸人離得太近,而他們手上的武器是長矛和弓箭,都是遠程武器,而范性手中的銅劍雖短,此時卻佔了極大的便宜,這也是所謂的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的道理。

一聲慘叫之下,范性躲過了向自己刺來的一矛,手中銅劍出手,準確的命中旁邊這個義渠騎兵的胸膛。

一時間,原本還為數眾多的義渠人竟然就只剩下了兩個,這兩人互望一眼,剛才那個領頭的騎士居然還活着,只見他長嘯一聲,果斷的勒轉馬頭,便要遠去。

“休走!”范性一見這些義渠人開了竅,也知道不可力敵,轉身就跑。不禁大急,奮力將手上的銅劍擲了出去,又是一聲瀕死的哀嚎,一匹來自草原的駿馬失去了它的主人。

那領頭的義渠人瞬間變成了光桿司令。他伏在馬上,兩腿一緊馬肚,不停的催促馬兒加快速度。只是聽到慘叫聲,依舊是忍不住回頭望向范性,今日他違背了對狼神所發的誓言,獨自逃跑,心中想到的幸好今日自己帶出來的精騎都死了,沒人知道自己違背誓言,否則回到大人身邊,以大人的心性,絕不會留自己的性命。而對於這些繞了自己好事的中原人…

他眼底滿是怨毒之色,今日之恥,來日自己引兵南下之時,必定會百倍回報。

可惜,他似乎想得太遠了,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彪形大漢,手執一把青銅大刀,不就是剛才逃走的朱泙漫。原來他不知何時又繞了回來,而且正巧擋在了這人的歸途。

看到朱泙漫,馬上的男子心中為之一驚,不過他並不驅使馬匹減速,反而目露一絲厲色,手上將韁繩輕輕往上一拉,胯下的馬兒長嘶一聲,竟是將兩隻前蹄高高揚起,后蹄猛的一用力就要躍過前方阻礙自己前行的人!

眼見一人一馬朝自己本來,朱泙漫沒有絲毫的畏懼,祭起手中的武器,那笨重的青銅大刀在他手裏彷彿沒有絲毫的重量,明晃晃的刀片在陽光的照耀上下翻飛,分外刺眼。

好快的刀法!這是馬上的義渠人摔下來時最後的一個想法,在馬兒悲鳴聲中,他被重重的掀起摔在了地上,然後便失去了知覺。而在失去知覺前,出現在他眼帘中的最後一幕是,與自己相伴了數年的戰馬,在朱泙漫的刀工下,已經失去了四隻原本健壯的馬蹄,溫熱的馬血如雨般從半空中緩緩落下,頓時瀰漫起一股濃重的腥味。

不多時,范性也趕了過來,眼見四隻馬蹄整整齊齊的擺在地上,一股股血流混雜着砂子緩緩蜿蜒。范性原本對這場面是不以為意的,只是一個細節讓他留了一心,那馬腿斷裂的地方竟然全部都是關節之處,精通武藝的范性自然明白,相比起骨頭,這些關節是比較脆弱的。

他的師父也曾對他說過,最高明的武者,也在與人爭鬥時能夠最大程度的節約自己的體力,因為他們不知道結果了這個對手后,還不會不會有其他挑戰者。所以他們會專門挑致命的地方和關節入手。

思慮及此,他看朱泙漫的眼光里也多出了一絲其他的情緒,說是另眼相看並不完全正確,因為裏面還包含了些許狂熱,像是高明的武者遇到了最合適的對手一般。

不過現在自然不是說這些東西的時候,范性緩緩將眼神放在了躺在地上的那個義渠人身上。眉梢一挑,輕輕的舉起手中的銅劍,上面一滴殷紅的鮮血從劍尖落下,滴到那義渠人的臉上,他並不知道,或許再過幾秒自己就會永遠的失去生命。

“等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范性的身後傳來,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冷哼一聲,收起了短劍,卻並沒有看向來人。

宋病己氣喘吁吁的走到范性身邊,先是瞥了眼地上躺在的那個義渠人,俄爾朝范性賠了個笑臉,開口道:“范兄,暫且留他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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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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